容棱压根儿不想理他师父,又在医箱里捣鼓捣鼓,再翻出一只药瓶,同样也递给岳单笙。
岳单笙喂了三次,钟自羽没有丝毫好转,脸色还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他眉头拧成一个死结,盯着容棱的目光越来越不善。
容棱走到床边,又给钟自羽探了探脉。
很好,脉息更弱了。
又过了片刻,容大夫斟酌了一下措辞,一脸严肃的道:“伤势太重,备好后事吧。”
岳单笙:“……”
老人:“……”
汝降王:“……”
汝降王作为一个外人,对眼前的情况其实是不太明白的,但再不明白,他也看得出来,这个年轻的大夫是与岳单笙和白须老人认识的,而且他还是个庸医,稀里糊涂给病人吃了几瓶药,最后把人吃死了。
停顿了一下,汝降王好心的往门外唤了声:“再去请个大夫。”
门外的人有否接令,有否执行他并不关注,只上上下下,好整以暇的盯着那年轻大夫看。
瞧身形步伐,也是个习武的,手指缝隙内带着剥茧,是习剑的。
而就在此时,像是回光返照一般,钟自羽突然动了下,整个身子无意识的抽搐,接着中毒似的口吐白沫。
岳单笙脸都黑出墨了,瞪着容棱的目光,像在看个死人。
容棱也意识到没准是三瓶药药性相冲造成的,他没表现出心虚,只低着眉眼,又把脉。
他的亲师父都看不下去了,在他耳边小声说:“还是找柳蔚吧。”
容棱却很倔强,沉静的说:“第二三瓶乃是凝气蓄内之上好补药,第一瓶更是我平日所食药饮,于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至少,也会护住他心脉。”
“那他怎成了这样?”老人问。
容棱摇头:“我再看看。”
岳单笙已经受不了了,一掌拍开容棱的手,抱起钟自羽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柳蔚在哪儿?”
容棱没说,抿着唇。
岳单笙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回头死盯着他:“在哪儿!”
容棱还是没说,且眉头皱的很紧。
岳单笙有些生气,浑身都透着火。
老人忙扯扯徒弟的衣袖,警示:“若钟自羽真死在这儿,他跟你没完。”
容棱最终还是说了,现在柳蔚不在宅里,他说了两个字:“衙门。”
岳单笙先是愣了下,后又想到柳蔚的老本行,便不再耽误,立刻带着钟自羽前往。
老人也跟上去,跟了几步又停下,回头唤徒弟:“你不去?”
容棱看了眼旁边一直在打量他的汝降王,敛了敛眉,道:“您先去。”
老人便也看向汝降王,视线在两人间绕了一圈,没有打听,转身离开。
待房间里只剩下千孟尧与容棱两人后,千孟尧先笑了声:“有何贵干?”姿态慵懒,周身透着自信。
容棱也将他上下打量一遍,而后慢慢的走近。
看着他靠过来,千孟尧本能的后退一步,退完他又止住,有些不悦自己的示弱,便挺直背脊,眯着眼瞧他,目含警惕。
容棱在他身前几寸处停下,过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
……
岳单笙亲自驾了李府的马车赶到县衙门时,柳蔚正在与万重见面。
万立涉嫌贪污受贿、中饱私囊、包庇刑犯,诸多罪行,但万重虽也在亭江州任职,却与万立并非一个衙门,万立的罪状,并不涉及万重,换言之,万重如今的身份,竟成了协助结审万立罪行的审判官。柳蔚现在才体会宋县令那句“万立底下的人手”是什么意思,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说万立提前派出了人,会在背后贿赂其他审案官员,妄图脱罪,不成想,他的义子,竟也在审案官员之中,那可真是有意思了
。
义父义子,不用避嫌的吗?
同一个问题,柳蔚问了庄检察吏,庄常是这么回答的:“万重对圣上保证了,他会公事公办,必要时,大义灭亲,也在所不辞。”
柳蔚问:“说了就信?”
庄常看着她笑:“不然呢?”
柳蔚品出了这个笑容背后的深意,庄检察吏定然也觉得很扯,但,九五之尊,上头那人怎么说,下头必然就怎么做,换言之,现在是上头那人,有意给万立一个机会。
这样看来,要定万立的罪,就真的太不容易了,圣上的亲信,待遇就是不一样。
那在如此不公平的情况下,巡按府还执意审查,这不是得罪皇帝吗?
这个问题,柳蔚也问了。
庄常这回的回答,就很微妙:“帝心好疑,疑罢。”
柳蔚明白了,那皇帝一边想要守着自己的心腹官员,一边又害怕心腹真的背地里做了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的事,所以一边想要护,一边又想要查,说来矛盾,但到底,也的确是个“疑罢”可以说透的。
于是,柳蔚就见到了万重。
一开始庄常是想要柳蔚与宋县令一起侦负监督之责,但现在,在花了两千两银子的现在,庄常改主意了,他把万重推给了柳蔚。
“接下来,就看先生的了。”这是庄常对柳蔚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他就离开了,留下柳蔚独自面对万重。
万重是个武将,看面相有些生勇,五官瞧着也算端正,因为二人之前有过一面之缘,所以并非完全不识,也就不算太尴尬。
单独相见,是万重先说的话:“你是那日的仵作?”这是认出来了。
柳蔚便施礼,恭敬的回:“小民之前负责检验孙君的尸体。”
万重的表情很沉,提到孙君,便想到自己的姐姐被污蔑买凶杀人,作为武将的戾气毫无收敛的溢出,他冷瞪着柳蔚,不屑的问:“那你验出了什么?”
柳蔚没有抬头,只道:“验出了有人故布疑阵,假借意外之名,实则行他杀之事。”
“那如何证明乃万茹雪所为?”万重声音更冷了。
柳蔚看他一眼,沉稳的道:“她对小民承认过。”
“啪。”万重一拍桌子,桌子顿时碎成两半。
柳蔚盯着地上的桌木,突然弯腰,捡了一片起来。
抓着一根桌柱,她单手一捏,直接捏了粉碎,然后,在万重震惊的目光中,她把那碎末往地上一撒,轻轻抱怨:“大人有话便说,拍桌子动椅子的做什么,还得收拾。”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衙役的通报:“柳,柳先生,外头,外头有人抱着个人死人,说要找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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