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ng>“你们说什么?栓子回来了?”顾大河大喜, 一把抓住报信的李三伯, 声音不自觉地加大,“栓子现在在哪里?”
李三伯呵呵一笑,露出黑黄的牙齿,粗壮的手指指向村口, 笑道:“还在村口,我家小子在地里干活看到有牛车过来, 他认识坐在前面那个叫小满的壮小伙,他就知道你家青云回来了。”
顾大河嘴唇颤抖,想发声又不知该说什么, 只能握住李三伯的手使劲地摇晃了一下, 回头就大吼道:“爹!娘!栓子回来了!”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时, 火红的太阳还挂在天上发挥余热, 顾季山和老陈氏正在堂屋内乘凉, 就听到顾大河的大吼声,等反应过来时,可谓惊喜交加。
二老几乎是健步走出来, 完全没有往常走路慢悠悠的样子, 两人在前院门口看到从东院出来的小陈氏, 也顾不得说话,三人一起往外疾步走去。
身后是顾家的仆人也跟着倾巢而出, 大家相互对视, 都是喜气洋洋的样子。
在门口和顾大河确认顾青云快要到家后, 他们没有在意自己是长辈的身份, 完全是迫不及待地想去迎接他们回来。
顾大河意气风发,一边走一边假装埋怨道:“栓子这家伙,回家都不告诉我们一趟,先前以为是六月份回,结果不回,我估摸着快有信来了,没想到他突然就回来了!”
顾季山呵呵一笑,健步如飞,一下子就似乎年轻了好几岁,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他应道:“我不要信,我要他亲自回来!”五年不见,可把他们想死了。
不过,刚走了没几步,牛车就到了眼前。
简薇见长辈出来迎接,有些不安,等牛车一停下,连忙走下车来,顺便把顾永辰和顾景也带下车了。
“爷爷奶奶,爹,娘。”简薇受宠若惊,把顾永辰和顾景推到前面,道,“来,这是你们太爷爷太奶奶,还有爷爷奶奶。”
顾永辰和顾景都乖乖行礼叫人了。
见两个小家伙动作迅速地跪下,正要磕头,顾季山等人吓了一跳,连忙阻止:“哎呀喂,太奶奶的乖孩子,地上脏,不用磕头。”
老陈氏搂紧顾永辰不放,她只在五年前见过他一次,可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他来了,尤其看他那胖乎乎的身材,更是觉得喜庆无比,一搂着不想撒手。
小陈氏则抱着顾景不放。
顾大河正在和简薇搭话,问出的话几乎是词不达意的。
四位老人一边看着两个孩子,一边朝三辆牛车望去,眼神那叫一个热切。
简薇脑袋一转,就明白他们在期盼什么了,她正想说什么,就听见顾大河急切地问,“小石头他娘,栓子呢?还有良哥儿呢?”心里又是期盼又是不安,怎么儿子还没出来?难道是路上生病了?也不知道严不严重。
“他这次有事没跟我们一起回来……”简薇话音未落,就发现眼前的四位老人似乎受到了重大打击,婆婆的眼泪猝不及防地,就流了下来。
简薇一惊,想到顾青云在四老心中的地位,赶紧把剩下的话说完,万一老人出点什么问题就不好了,尤其是在大喜大悲之间。
“夫君一个月后才能回到,他现在在隔壁的湘省做乡试副主考官。”简薇面带微笑,安抚地拍拍有点不安的顾景的小脑袋上,继续说,“良哥儿还得读书,外公外婆在照顾他,得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这话一出,顾季山等人脸上的悲伤就停止了,顾永良的事暂且不问,忙争着问顾青云的情况,等知道顾青云的归期和如今的工作后,更是转悲为喜,脸上的笑容就不自觉地露出来。
周围陆陆续续有村人围过来,他们有些还不太懂乡试副主考官的意思,不过刚跑过来的顾伯山和顾青明确是知道的,两人对视一眼,看出对方眼中的震撼。
这边厢,简薇三人享受着大家的嘘寒问暖,心里松了口气,暗自下了决定:以后有类似的事情,一定要跟夫君说,还是先写信回来说明情况为好,老人家们可禁不住这大起大落的。
*
湘省贡院内,顾青云也在想念家人,他翻了个身,心里算了算时间,知道没有意外的话,简薇他们现在已经在家住了半个月了,家里人一定很高兴吧?几年不见,不知道爷爷奶奶的身子骨是不是还健朗,爷爷是不是真的戒掉旱烟了?见到小鱼儿和小丫,他们一定很高兴吧?
想到这里,他心里又有点忧虑,小鱼儿这次回家该不会又玩野了吧?希望简薇能手段强硬点,每天督促他做完功课后才放他出去玩,免得以后回京,功课下降。
还有,希望家里的老人们不要对他太过于宠溺。
他又翻了个身,认为想让老人不宠孩子是不可能的事,爷爷奶奶五年未见,爹娘也有三年了,肯定觉得愧对孩子,想不宠都不行。
夜深人静,顾青云觉得自己格外想念妻儿。
他静静地望着看不清轮廓的蚊帐顶,抹了把脸,觉得这些事等他回家再处理也行,如今最主要的是养精蓄锐,完成这次监考任务。
*
日子一天天过去,等到八月十五日下午,这算是最后一天考试了,到了晚上,第三场考试就会结束,考生们会在考场内待上一个晚上,等到次日凌晨就可以出贡院。
顾青云等人依然在公房里认真地批改着试卷,大家从刚开始的熬夜加班导致精力不济到如今合理安排作息,持续了四五天时间,现在总算是振作起来了,效率也越来越高。
可惜,摆上自己面前的试卷依然如山一般高,似乎完成的日子遥遥无期。
在场的人不说个个,起码大部分都是心志坚定之人,自是不怕这些的,偶尔还会说说话,看到一份好的答案,还会相互传阅评点。
顾青云有时候从他们的话中推测一些信息出来,觉得颇为有趣,暗想这些话题都可以写在自己的日记上,尤其是这次他监考的经过,更要详细记录下来,等他老了后整理日记时,还可以跟他的小重孙说说他们这个年代的科考经过。
“慎之,临近结束,你再去考场巡视一遍,免得出问题。”顾青云正批改完一叠,让书吏搬走时,就听到陈学士低沉的声音响起。
顾青云闻言,点头道:“好,下官马上去办。”这后面几天,陈学士几乎都不往考场上走了,都是让他一天三次地去巡视,半夜要起来巡视一次也是他来做。
顾青云没觉得什么,毕竟自己是副主考官,年纪又比陈学士小,精力充沛,多做点活是应该的。
见顾青云毫不犹豫地大步走出去,陈学士望着他的背影微微颔首。他先前在翰林院时,顾慎之升为正七品的编修就恰好归他管,只是他主要精力放在修史馆那边,几乎是整天窝在修史馆里,和顾慎之的接触不算多。再加上刚开始他隐约听到有传言说,顾慎之不敬前辈,对苏侍读不大恭敬,他心里就有了点看法,对他也是淡淡的。
后来三年过去,没发现顾慎之身上有什么不妥。相反,这个年轻人没有年少得志的那种猖狂气,而是性子沉默,老实。他对他有所改观,刚想着指点一下他,没想到他算是官运亨通,进了户部,如今又恰好和自己一起来到湘省主持乡试。
陈学士觉得吧,这也算是一种缘分。有顾慎之这个副手在,对方干活认真细致,他偶尔有疏漏对方都会不动声色地补上,又不挣功,苦活累活都愿意干,自己轻松多了。
其他同考官自是看到陈学士的动作,大家各自对视一眼,眼神乱飞,心里有了数。
顾青云自是不知道他走后发生的眉眼官司,此时他带队在场上巡逻,刚想转弯,就听到隔壁那里传来声响。
“啊——”
“砰!砰!”
……
顾青云一惊,连忙大步走过去,刚转弯,就看到一个头发披散的人朝他们这边飞奔而来,还一边走一边解开衣衫,等他跑到他们面前时,就看到对方如刚出生的婴儿那种状态。
看到对方那种狂乱的神态,顾青云暗叹了一口,挥挥手,身后就出来两名身材彪悍的军士,三下五除二,直接把捣乱的考生按在地上。
顾青云干咳一声,其中一名军士就把不知谁扔下的手帕塞在乱喊乱叫的考生嘴里,此时又出来两名军士,把考生直接扛走。
转瞬间,一场骚乱就平息下来。
顾青云苦笑着摇摇头,这不止是他们训练有素,也是这两天事故频发的结果。越临近考试结束的时间,考生们的压力就越大,加上考场的环境恶劣,有人情绪不稳,如果不会自我纾解的话,很容易发生神经错乱。
这种例子在考场上不罕见,顾青云当年就见过,比起十几年前,现在乡试的流程更是严格,科考的难度又上升,如此一来,考生们的压力就更大了。
看到两边有考生不安地往来望去,顾青云喝道:“还有两个时辰就结束考试,诸位要抓紧时间。”
说完后,顾青云就朝旁边看了一眼,只见那名考生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头发还算整齐地梳起来,大约三十五六岁,宽额厚唇,面有风霜,看起来很是沉稳憨厚的样子。
顾青云微微皱眉,低咳一声。
那人立即低下头来,不敢再看。
顾青云满意地点点头,这名考生他之前巡视时注意过,毕竟坐在臭号旁边,还能安之若素的人心理素质算是好的。尤其他曾经有过类似的经验,更是有种亲切感。
而且这人的长相很让他有好感,可能是因为对方大概是农家出身吧,所以不自觉地,他就稍微多注意了一下。不过怕给他惹麻烦,顾青云从来没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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