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君华白他一眼:“无毒不丈夫。老鬼,四太子我自会摆平。天薇非死不可,她不死,花溶以后就不会死,这二人都是老娘的心腹大患,必死无疑……”她见秦桧还要犹豫,又狠命揪扯他的胡子,“老鬼,你休得再推三阻四,既然要做,就要做彻底,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如今箭在弦上,天薇若不死,日后也难免会跟我们作对,她是官家亲妹,有朝一日官家心血来潮,听信于她,你想,我们会是什么下场?”
秦桧连连点头,却还是不无担心:“四太子方面怎么办?”
“我自会向四太子交代。”王君华冷笑一声,美女数名,加上自己,怎么也敌得过那个天薇了,四太子还得利用自己夫妻,可不是么?他怎会立刻翻脸?
且说赵德基正在怒气勃发时,却听得今日当值的太监张去为颠颠地跑进来,“陛下,秦桧求见……”
他正在火气上,立刻说:“传秦桧。”
秦桧一走进御书房,便感觉到一股怪异的恐惧,战战兢兢,伏地请安:“圣躬万福……”他请安后,却并不如以前一般,得到皇帝恩准平身,当朝的宰相,就一直如一条狗一般趴在皇帝脚下,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赵德基的声音十分平板:“秦桧,与金人的和议如何了?”
秦桧从袖里拿出奏折:“臣正是因此事而来。”
张去为接过奏折,念起来,念到一半,赵德基就不耐烦了:“金人到底要何时才肯签字?”
“一杀假公主,二杀岳鹏举,这二人一死,四太子方面立刻签字……”
赵德基毫不意外,秦桧偷偷抬眼看他的眼神,心里一喜。他和王君华本已接到四太子阻止杀天薇的消息,可是,他和王君华一和议,既然和四太子已生了芥蒂,就得立刻铲除政敌,尤其是王君华,对天薇恨之入骨,便矫诏行事,大着胆子,一不做二不休,将金兀术的不杀改为了“立刻杀”!
正在这时,另一名专门和谈的官员范同又求见。
范同进来,跪下启奏:“陛下,金人和谈又生枝节……”
“什么枝节?”
“四太子方面,要求宋金和议之后,不得无故废黜宰相。他们说,此回和议,首相有大功,若是和议之后,以无罪罢免首相,便是明示不欲保全和议,人在其位则政存,人离其位去政废。此事如何,还请陛下裁决……”
范同自然是受秦桧指使,后一步来奏请此事。他二人配合默契,一听范同说完,就跪在地上,不断叩头:“臣愚蠢无知,一切大局都是陛下圣裁,臣岂敢如此!”
赵德基听得目瞪口呆,但见秦桧不断叩头,眉梢眼角间,才真正是大奸似忠。他原本打好的如意算盘,和议后一年半载就罢免秦桧,没想到,自己千算万算,竟然算不过这个老权臣。如今,秦桧竟然可以堂而皇之地做一个天子罢免不了的“终身宰相”了。
他又气又恨,方明白秦桧到此图穷匕见,却又无可奈何,狡诈如他,岂有不知秦桧和金人暗中勾结之理?他面上露出隐隐露出愤怒之色,却也只能强行压下去。
秦桧跪在地上,不时偷看他的神色,但见他怒意上脸,又压下去,心里窃喜,权臣之道,必要时,也需压倒皇帝,这一回合的交锋,他便明白自己已经稳占上风。
范同又说:“四太子连续催促和议条件,给出最后期限,若年前不签订,便将韦太后带回上京……”
赵德基大惊失色,两相权衡,再也顾不得秦桧的“终身宰相”一事,如果太后换不回来,朱仙镇撤兵、杀岳鹏举,这一切,便将师出无名,还白白落得受到秦桧掣肘。
他立刻下令:“立即满足金人两个条件。”
“是!”
冬日的佛堂,一片幽暗。
天薇亲手点了一排蜡烛,又点一排长明灯。烛光一起,佛堂便明亮起来,她换了一身新装,凤冠霞帔,高贵清丽。
她坐在太后佛像前的一张椅子上,微笑着说:“岳夫人,多谢你送我这最后一程。”
花溶眼眶干涩,手下意识地放在她的肩上,轻轻替她抚平肩上的唯一的褶皱。
“岳夫人,你走吧。”
花溶点点头。
“岳相公也保不住了,可是,皇上暂时还不会杀你……”天薇羞于出口,满腹悲酸,九哥,自己的九哥,当初自己受尽屈辱曾指望他带兵打过黄河收复失地解救自己的九哥,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寡廉鲜耻之人。
花溶摇摇头:“你错了,他会杀我!”
“不,他还指望你……指望你……”天薇终究说不出口“替他生儿子”这样的字眼,一伸手,将自己的那盏“长明灯”放在手里,才叹道,“我真无颜到地下见大宋的列祖列宗……无颜见太后和婉婉……岳夫人,你走吧!”
花溶点点头,抬眼看外面,这一日,风雪大作,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大片飞舞的雪花。不久,就要到除夕了。
她悄然闪身佛像后面。天薇闭着眼睛,静静地坐着。
一会儿,门当地一声被推开,一股冷风从屋子里飘进来,裹挟着雨雪。两名太监进来,拉了天薇就往外走。花溶大怒:“你们要干什么?”
太监停下脚步:“奉陛下之命,待假公主去受审。”
花溶大怒:“谁也不许带走她……”她抽出肩上的小弓就打过去,两名太监后退一步,尖声叫道,“来人,有刺客……”
十几名侍卫一拥而上,花溶却已抢身护住天薇公主,紧紧挡在她面前:“谁敢动公主分毫?”
一个娇媚的声音传来,人未到,声先到:“是谁个大胆奴婢如此猖獗?竟敢勾结假公主公然抗旨?”
天薇听到这个声音,浑身颤抖,忽然从花溶面前冲出去,一把就向王君华脖子掐去:“恶毒****,今天我跟你拼了……”
她用尽了全身力气,王君华竟然一时不敌,被她狠狠推倒在地,拼命掐住脖子,不停地喘息大喊:“救命,救命……”
她双腿乱蹬,但侍卫太监们并未得到皇帝的命令,见皇帝饶有兴味地在一边看着,他们便也只能看着。
天薇身上的怒意完全爆发在了她身上,全身的力气都积聚在手上,王君华的脖子很快变成一种紫色,呼吸艰难,翻着眼珠子,微弱地喊:“官家……救命……”
赵德基这才一挥手:“好了,拉开这个假公主,以免伤害了指证她的人证。”
两名侍卫立刻上前拉开了天薇。天薇的嘴唇咬出血来,披头散发,双眼红肿,狠狠将瞪着王君华的目光,移向赵德基。赵德基但见她一身凤冠霞帔,一时神思恍惚,仿佛回到她十四岁生日那一年,父皇替她过生日,宫里大肆排办,众皇子公主争着送礼。那时,自己丝毫不得父皇宠爱,没有任何地位,送的礼物也不怎么拿得出手,可是,当晚,这受尽父皇宠爱的小妹妹,就穿这么一身礼服,走到自己面前,亲昵地叫:“九哥,你是我的好九哥……”
“九哥!”
“九哥!!!”
一声声,如在梦里,他一踌躇,一转眼,只见天薇的旁边,竟然是一排的长明灯,其中一盏,写着“天薇”二字。天薇,她竟然已经事先给自己点好了长明灯!
他心里一震,这是自己唯一的妹妹!是听从金人的命令得到苟安,还是留下唯一的手足?
王君华一声尖叫:“大胆贱婢,你还敢欺瞒官家?”赵德基如梦初醒,立刻移开目光,不敢跟天薇对视。
王君华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也披头散发,却退后一步,站在赵德基身边,拢拢头发,得意洋洋地看着天薇和花溶,冷笑一声:“大胆贱婢,冒充公主,死到临头,还敢行凶?”
太监张去为上前,拿着诏书:“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薇冒充假公主一案,经查证,水落石出……”
赵德基轻咳一声:“王氏,你可将真公主和假公主的事情说出来……”
王君华媚笑一声:“奴家在金国时,曾多次见过真公主。真公主多愁多病身,温婉高贵。眼前这个泼妇,是如假包换的假公主……”
“天薇,你还有话可说?你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是谁主使你来大宋捣乱的?”
天薇摇摇头。
王君华恶狠狠地帮腔:“你是不是金人的细作?”
天薇没有回答,看看她,又看看赵德基,觉得这一切都很荒谬。
赵德基避开这双灼灼的目光,心烦意乱,一咬牙齿,快刀斩乱麻,既然天薇不得不杀,就不能再拖拖拉拉。
“天薇,你认不认罪?”
“我认罪!我只恨自己当初不该千辛万苦逃回大宋,更愿生生世世,勿复再生帝王家!”
赵德基清了清嗓子,义正词严:“好,天薇冒充假公主的罪名成立。拉下去,交付大理寺狱,三日后,于午门菜市处斩!”
天薇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不再叫“九哥”,只淡淡说:“陛下,我要求体面地死去,请屏退这些我讨厌的奴才……”
赵德基迟疑一下,点点头,一挥手,王君华恶狠狠地瞪她一眼,不得不退下。
记住小说阁地址:xsg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