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天色已经完全暗透了,才互诉心思就要分离,苏小小心情自是不好。
她一言不发的趴在桌子上,却也真有这个本事,居然在心塞中睡了过去,大约是极累的。
她这厢睡的香甜,全然不知那厢薛绍油行闹了鬼,乱成了一团。
*
中平街,薛绍油行。
白日里去衙门折腾了一番,薛绍一家人是料定只要抵死不从苏小小就绝对那他们没法子。
所以一家人心安理得的,和往常一样吃了晚膳就去睡。
薛绍倒头就打了呼噜,她那姘头李袁氏则在孩子房间里哄孩子睡觉,丫鬟春瑶在边上灯下纳鞋,两人没说话,看得出平素里关系也不是那么融洽。
孩子终于睡着了,李袁氏站起了身,对丫鬟吩咐:“晚上给少爷盖紧被子,你不要仗着薛绍喜欢你就以为有朝一日能爬到我和孩子头上,要知道薛绍有今日,全是我给他的,我能给他一切,就能拿走他的一切,只要有我在一日,你就只是个丫头。”
春瑶脸上露出几分不甘,嘴上却诺诺道:“知道了。”
“我去睡了,你把这鞋底纳好了再睡,针脚细密一些,上次的鞋底根本没法用,我穿鞋也不算费,那鞋子也只穿了几天就坏了,你别不上心,我是看在你打小和薛绍一起长大的份上才将你留在这个家里,你若是做事不上点心,也就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
“是。”春瑶又是诺诺的应了一声,手下的功夫更重了一些,看得出她把所有的不满都往鞋底上发泄了。
李袁氏也瞧见了,也没说什么,皱了眉头就带了门出去。
她骨子里存着几分女子的温顺和服从,所以虽然不喜欢春瑶,碍于薛绍的关系却也不敢真和春瑶翻脸叫板。
她心里头大明白着,这春瑶总一日会成为薛绍的女人,她对薛绍也是存着一份亏欠的,毕竟薛绍她是李富贵玩过的女人,还和李富贵有个娃,而且不会再生了。
而薛绍正直壮年,膝下无子,总不可能如此安分的和她过一辈子,与其找外头的女人进门,不如纳了春瑶为妾,她还好控制些。
何况,春瑶也是她们一条船上的人,这谋害李福贵的事情春瑶也是知情的,若然真和春瑶闹的难堪了,保不齐春瑶这嘴巴一哆嗦就把事情和盘托出,到时候她和薛绍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应该说,她既是厌恶春瑶,却一方面也忌惮着春瑶的,所以平素里春瑶对她的孩子多有责备,她基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春瑶嘴巴泼辣,倒也没对孩子动过手,她也就姑息了。
何况薛绍也不喜欢她和李富贵的孩子,她就更不敢偏帮她的孩子,在这个家里就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从春瑶房间出来后,她紧了紧衣裳。
虽说已经开春了,但四月里的晚上还是有些凉,她加紧了脚步往自己房间去,陡然间听到一声类似猫叫又像是人在呓语的声音在园子里想起,这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她停下脚步仔细听了会儿,那声音又没了,她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于是加紧脚步继续往房间去。
才走没两步,那诡异的声音又想起了,这次,更为清晰,似在咫尺之外,低沉的猫叫声中,夹杂着几声人话,可是听不清在说什么,好像是叹息,又像是哭泣。
她吓的发抖,小跑起来。
陡然一阵阴风冰凉袭来,阴风中卷着一声低沉的哀鸣:“娘子,你好狠的心啊。”
“啊!”
她尖叫一声,跌坐在了地上,脸色惨白。
屋内,薛绍似乎被吵醒,很是不高兴:“干嘛呢,大晚上不睡觉鬼叫鬼叫的,赶紧回屋睡觉。”
李袁氏却是浑身颤抖如同筛糠,眼睛定定的看着前方回廊黑暗处走来的两个黑影,全身的力气如同抽空一般,想喊喊不出声,只剩下一脸的惊悚。
那两个黑影渐渐靠近,接着月光,瞧不清那两人的容颜,却闻得到两人身上血肉腐朽的味道,其中一人的手,慢吞吞的伸向了她,她看清楚了,那只手,只剩下枯骨。
“啊!”
尖叫一声,她晕厥了。
“鬼叫鬼叫什么东西,真是烦人的婆娘。”
薛绍推门而出,却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
门外,站着两个黑影,他手上的油灯落在两人脸上,那根本只是两幅青面獠牙的枯骨,他不禁一颤,身子往后坠去。
“鬼,鬼,鬼……”
三声鬼,一声比一声惊悚,却还没来得及尖叫,他整个人就直直倒了下去,哐当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薛绍和李袁氏再醒来的时候,不知身在何处。
四周围静谧肃杀,空无一人,边上一口硕大的油锅,下燃着熊熊烈火,上烧着滚烫热油,滋啦滋啦直往外溅油星子。
两人害怕不已,不觉紧紧抱在一起,颤抖不止。
“谁,谁在搞鬼,这里是哪里,来人,来人呢。”
“咦,那不是薛绍和李袁氏吗?”
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在空气中响起,不过却很快消失,四周围依旧静谧空旷一篇,以至于那个声音的出现变成了极度诡异恐怖的一件事。
“谁,谁在说话?”
“出来,出来。”
额,好吧,是她,苏小小在说话。
她在厨房睡着了,睡的正舒服呢青岩就来找她好戏开始了,然后就带着她和苏望到了沈园后面的跑马场上,她从一条小道对带上一个高台,透过高台上一个土灰色的屏风就看到了跑马场中间跪着的薛绍和李袁氏,那句话自然脱口而出。
不过话音才落就被青岩捂住了嘴,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不要说话。
她于是赶紧的住嘴,专心的看向跑马场中间东顾西盼神色慌张面色惨白的薛绍和李袁氏,不知道青岩这一出好戏是打算怎么个演法。
不过显然的,薛绍和李袁氏看不到她们。
她用手戳了戳面前的灰色屏风,没想到古代就有这样的高科技,只能让单面的人看得到对方。
“到底是谁,快出来,不要装神弄鬼,快出来。”
跑马场中间抱团着的薛绍和李袁氏,还在的惊恐万状的对着空气嚎叫。
苏小小看看青岩,压低声音道:“这是要干嘛?”
青岩狡黠一笑:“一会儿你就明白了。”
说完,手里忽然多处了个铃铛,但见他轻轻一摇,然后扯着尖细刺耳的声音大吼一声:“铃铛响一声,冤魂随我来。”
“叮铃。”
一声清脆的声音伴随着他阴阳怪气的尖叫声,苏小小就惊悚的看到了李富贵如僵尸一样蹦蹦哒哒的从身后黑暗处跳了出来。
她简直没给吓尿,两腿一软索性被苏望即使抱住。
“李,李富贵。”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已经死了的人居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那个李富贵却对她眨巴了一下眼睛。
我了个去,这是抛媚眼吗,差点没把她抛休克,不过也是因为这个媚眼她才发现,这个僵尸不太僵。
这分明是活人扮的。
但是这张面孔,真的足以以假乱真。
但见这个死而复生的李富贵,就这样保持着跳跃的姿势从边上一条小路跳出了灰白的屏风,然后朝着跑马场中间的薛绍和李袁氏跳去。
“富,富,富贵……”
李袁氏已是吓的面如死灰,死死的抱着薛绍,而薛绍也是惊悚非凡,吓的浑身打斗。
叮铃。
又是一声清脆的铃铛声,伴随着青岩阴阳怪气的尖叫:“铃铛响两声,阎王来升堂。”
然后,黑暗中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堆人,拉开了两扇巨大的灰色屏风,苏小小就看到一个案桌和案桌后青面獠牙的“阎王爷”。
我擦,她简直要醉了,这化妆效果简直比特级还强,便是她看到阎王爷的那刻也吓的腿肚子打了抖。
郝连云锦,太会玩了。
这下玩不死薛绍和李袁氏?
“鬼差,堂下跪着的,可是薛绍和袁芳。”
“大人,正是。”
不见有人,但闻人声,仔细一看,是青岩在说话,他倒是忙,一人要身兼多职。
“李富贵,跪着的可是那谋害你的薛绍和你的发妻袁芳?”
“僵尸李富贵”蹦跶着转过身,僵硬的点了点头:“是,大人。”
“薛绍,李袁氏,李富贵被你二人合计杀死,你二人却百般抵赖,他心有不甘告了阴状,本王今日召你二人前来,你二人需得如实回答,若有半句虚言,呀呀呀呀呀,油锅伺候。”
那句呀呀呀呀,走了京腔,苏小小差点没忍住笑。
这一壶,可真够薛绍里李袁氏吃的了,边上那滋啦啦冒青烟的油锅,看着就足够让人慎得慌。
果真,一听“阎王”的话,两人全然招架不住,磕头如捣蒜:“大王饶命,大王饶命,人,人不是我们杀的,我们只是吩咐了大壮去把他打晕了拿走他的银子,没想到大壮莽撞,把人给杀了。”
“哎呀呀呀呀呀,李富贵状纸上写的一清二楚,你二人且把事情从头到尾给本王讲来,若然与这状纸有出入,本王必用天眼查看清楚,如是李富贵诬告,便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若是你两人有所虚言,油锅伺候。”
“不敢,不敢,小人不敢有半句虚言。”
一听到阎王爷要用天眼了窥看实情了,两人更是不敢有所隐瞒,于是一五一十将事情都给交代了。
苏小小在边上听,听的愤懑,也着实觉得李富贵当真是可怜。
原来他早就给戴了绿帽子,李富贵因为早年从马背上摔下来过不能人事,所以和李袁氏只生了一个孩子,李袁氏耐不住寂寞,和沿街串巷的打油郎薛绍好上,几年里和薛绍一直暗度成仓做着背地里的夫妻,李袁氏常常拿李富贵的银钱救济薛绍。
而去年开始,李富贵和西域商人做药材买卖被骗去了大比银钱,李家境况一日不如一日,常常是三餐不继,薛绍见李袁氏这里没有好处拿了了就想和李袁氏断了关系。
李袁氏对薛绍动了真情,哪里肯轻易歇了这段关系,于是怂恿李富贵改行去做丝绸买卖,李富贵问五豪的钱庄借了五千两银,到徐州买了一批上好丝绢,没想到路上遇上山洪暴发,一批丝绢全部沉入降低,赔了个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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