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肖扬的病房,确定没什么事,刑慕白就和魏佳迪出了医院,因为刑慕白的手被林疏清包扎好了,魏佳迪说什么都不让他开车,把人赶到副驾驶后自己跳上驾驶座当了司机。
刑慕白落下车窗,手肘随意地搭在车窗上,偏头盯着路边飞速倒退的街景发呆。
夜风吹来,刮蹭过他的脸颊,柔柔的,有点凉,贴到肌肤上特别舒服。
他之所以对林疏清有印象,说到底还是当年那件事在他的心里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她家发生火灾的时候他刚刚工作一年,在临阳那个小县城里的消防队工作,担任消防队的班长。
小县城里很少发生像那晚那种特大火灾事故,大多数还是居民家里出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小事情让他们跑一趟去解决。
那年的6.24火灾事件,在当时已经算是骇人听闻的社会事件。
她的父母葬身于那场火灾里,而,那也是他第一次经历没有成功把被困人救出来的境遇。
第一次,这么直接的面对死亡。
只比他小四岁的姑娘一夜之间失去了世上的至亲,从此没了家,她才刚刚高考完,美好的人生正在向她招手,却最终因为那场大火顷刻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晚冲天的火光被扑灭,满脸黑乎乎的她躺在病床上,死死抓着他的手,一直在哭。
她不松手,他就走不开,只能站在病床边被她扯着,低垂着头盯着地面看,甚至都不敢去瞅一下她婆娑的泪眼。
不是同情怜悯她,而是觉得自己没有把她父母成功救出来,愧对于她,让她没了家人。
他心里也难受。
一下子丢了两条人命,他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之前也接触过大大小小的火情,但没有一次是救人失败的,被困人死于火场这种事,是当时参加工作一年的刑慕白第一次遇到。
两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被一场大火吞噬掉。
因为这场事故他的心情低落,状态不对,被那时担任临阳消防队队长的杨志勇给叫去办公室谈话。
刑慕白到现在都记得杨队长对他说过的话。
“接到火警电话是不是立刻出警了?”
“是。”
“是不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现场?”
“是。”
“到了火场后有没有耽误一分一秒救人的时间?”
“没有。”
当时他抱起缺氧的林疏清想把她先救出去,再回来协助另外两个队友把她的父母救出来,可当他折返回火场,跟着刚刚破开门的队友冲进卧室的那一瞬间,呈现在他们眼前的躺在地板上相拥的两个人,已经没有了气息。
被杨队长叫去谈话的那日窗外的阳光很好,金色的暖光铺洒进来,落在他们的身上,特别暖和。
杨队长站在窗前,手里端着大茶杯,望着半空中正缓缓下落的夕阳,说了这样一句话——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刑慕白收回视线,低下头,眼睫微垂,他伸开右手的掌心,摊平,一串黑色的数字呈现在他的眼前。
字迹清逸大气,颇为潇洒隽秀。
再一看,数字的右下方有一个笑脸的颜文字。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趁他不注意画上去的。
刑慕白扯了扯嘴角,牵出一丝笑。
林疏清站在原地,在刑慕白把她丢给苏南后她转过身,眼睁睁地看着他奋不顾身地像个傻子往火场里冲。
林疏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接下来这十多分钟,她就保持着一个姿势,眼睛几乎也不眨动,像是被人定住了似的,直直地盯着出入口。
脑子里杂乱一片,混乱不堪,心脏有种要窒息的感觉,压得她喘不过气。
九年前他出现在她面前的场景重现在她的眼前,慢慢地,同刚才她正在砸锁时一抬眼就看到他来到她面前的画面重合。
她自己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非要那么执着地就想把那把锁给砸开。
就是想把那扇门给打开。
她觉得不打开她会后悔,后悔一辈子。
父母的死她其实始终就没有放下过,她心里有疑团,但完全没有调查的方向,或者说,很大可能就是死无对证。
她特别想问父母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很多次在梦里见到他们,她也总执拗的问这个问题。
但,怎么可能会有回应。
幸好刑慕白作战经验丰富,给出的对策都是最有利的,火情控制的也比较及时,最终大火被扑灭,没有人员伤亡。
一群完成任务和使命的战士从楼里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人民群众的称赞和经久不息的掌声。
林疏清看着一个一个灰头土脸的大男孩们从火场走出来,他们全都正当青年,正处人这一生中最好的年华,却做着又脏又累危险系数最高的工作,还常常得不到体谅。
他们都是英雄。
最后一个出来的是刑慕白,他迈着步子,沉稳有力,不急不躁,边走边摘下了帽子,头上脸上全都是汗,混着满脸的黑灰,脏兮兮的汗水不断地往下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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