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舒的思绪显然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去,但她此刻的表情落入无忧眼里,却显然成了另一种意思。
哈!这个恶贼果不其然,方才之话不过是虚言罢了!
想着自己好歹也是堂堂无忧谷谷主,竟然被这样不入流的贼人耍弄了这么久,无忧肚子里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火气又蹭蹭地往上涨了,他冷冷一笑,猛地呵道:“但!若你胆敢欺骗老夫!老夫就算得罪高人!也要将你……呵呵呵……”
夏侯舒身子一颤,豁然转醒,面露怪异之色朝着无忧看去,那黑眸之中,满载的可都是复杂啊!
半晌,夏侯舒摸了摸鼻子,颇不好意思地道:“那个……前辈,既然如此,晚辈就只有遵从您的意思,小露一手了。”
哎,老祖宗,既然您这么急切地想要寻求打击,晚辈也就只有……满足您了。
无忧显然不把夏侯舒的话当一回事,口中冷冷哼了几声,瞧着她的目光仍旧颇为不屑。他钻研医学毒道已有数十载,足迹几乎遍布各处大陆,见识之广,在他瞧来,又岂能是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小娃娃能比的?
可这种不屑,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慢慢崩塌、倾泻,最后如逝去的时光一样,一去不返、再无所踪了。
夏侯舒再不多言,直接打开了第一个小瓷瓶。
她双目轻闭,长长的睫毛下是一片阴翳,修长的手指夹着小瓷瓶在她鼻翼前方徐徐晃动,由近至远,另一只手时不时地轻轻扇出一道浅浅的风,药香由浓转淡的同时,她的神情也越发专注。
连无忧的神色都认真了一分,先抛开此贼人的人品不说,单看这表现,却也像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料!只不过,他出的题,听上去简单,可实际上却很是困难刁钻。
出现何等症状?
这里面的考点可不仅只有一处。其难点有三。
第一:想要知道可能出现什么症状,就先得明白他所用的是什么药。
第二:不同的药,根据服用的时间不同、分量不同,所起到的作用也是不尽相同的,在明白是什么药之后,还得明白,服药的先后顺序。
第三:药物之间会有不同的应激反应,在考虑以上两个因素的同时,还必须考虑到第三点可能引起的连带效应。
想要思考出以上三点,便是无忧自己,都要花费一些时间,更何况这贼人,能不能想明白都还是一个问题!
果然,夏侯舒很快就轻轻一叹,微微摇头,放下了第一个小瓷瓶。
看来,是遇到麻烦了!
无忧心头暗笑,又瞧得她拿起了第二个小瓷瓶。如此反复,每一个瓷瓶拿起的时间都不长,每一次放下的时候都伴随着摇头叹气。
眼见着夏侯舒放下最后一个瓷瓶,便没有再继续动作的打算,反而是苦恼万分地站在原地,托腮纠结,无忧终于忍不住得意一笑:“哈!恶贼!别装了!若你在老夫面前真心认错,并且归还老夫的寒铁白针,老夫瞧在高人的面上,必定会留你一命!哈哈哈哈哈”
然这欢快的笑声很快戛然而止,因为无忧瞧见,那恶贼竟然翻了一个白眼,然后投给了他一个怜悯无比、无比怜悯的眼神,顿时皱眉怒道:“你这样瞧着老夫作甚?”
夏侯舒又叹了一口气,摊手郁闷道:“晚辈在想,怎么开口才能让前辈好受些,别那么受打击。”
夏侯舒这话可是说得掏心掏肺、绝无虚言,夏侯世家的医道精粹,大多都是眼前这位老祖宗传下来的,虽然在接下来千年的流传发展中,出了许多同样为家族做出巨大贡献的天才,可老祖宗,却是夏侯世家的根。
如今要拿从老祖宗这里传承下来的知识,去打击自家老祖宗……夏侯舒这心里,的确万分纠结,很是不忍!
然此言落在无忧耳里,可就成了实打实的挑衅和蔑视,他顿时眼一瞪:“你这贼人,死到临头还逞强!希望你待会儿,还能有逞强的本事!”
“……”既然如此,她也只能往前冲了。
夏侯舒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还望家族的列祖列宗莫要怪她欺负自家老祖宗。
再睁眼时,夏侯舒脸上已再无其他情绪,而是一片认真,她的手在眼底并排的几个小瓷瓶上一一点过,口中同时道:“这次前辈所制的药丸,每一瓶中都包括了两种剧毒,从左往右,分别是:断肠草和鸩毒,番木鳖和鹤顶红,砒石和夹竹桃,乌头和毒箭木。”
“除了这八大毒草外,前辈所使用的配方也很妙,其中也不乏有毒之物,曼陀罗、钩吻、藜芦、邛钜、斑蝥……”
听到这里,无忧脸上的愤怒之色已经全然消失不见,他的眼里,渐渐染上了一丝凝重之色。
单以这闻药香清楚辨别药材的速度,他已是略逊半分!
“想要压制这些毒物的毒性,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换做别人,这些毒混合起来用下去,恐怕试药者早就七窍流血而亡了。”夏侯舒继续道,“至于中毒者的症状,晚辈只能大胆猜测,此刻他在最初的中毒症状上有加重现象之外,还增加了以下几点:全身浮肿、身上的颜色变化主要呈现‘红、黑、黄’三色变化、口吐白沫,此外他的背部位置,有腐烂现象……虽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可长久下去,还是会有性命之忧。”
认真说完,夏侯舒这才看向无忧,这一看去,她心里也是一突,只见自家这位老祖宗站在原地,嘴巴长得大大的,一副傻不拉几的表情。
“……前辈,您?”
无忧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愣愣问道:“你是如何知道,老夫给自家徒儿的服药顺序的?”
“这有何难?因为喂药的是前辈您啊,这些药丸若非按此顺序,此刻我家二……哦不,您家徒儿,早就魂归西天了!”
沉默,长久的沉默!
可有一句话说得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而无忧,自然是前者。
他豁然仰头,冲着头顶,骇然地扬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冲天,如痴如狂!疯癫不已!
阁楼中,南曌悠悠摆了摆手:“得,拯救这丑东西的时刻到了!”
同时,隐藏在秋水阁周围的暗卫,快速聚集而来,远处,夏侯翎也已飞天而起,速速赶来。
他的乖乖,这次究竟又惹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只听这笑声便已觉得内劲浑厚,非他可比!这小崽子,就不能消停点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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