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邸倒闭的事情牵扯还是挺大的,至少在整个姑臧县城内还是引起了很大的震动。
姑臧县令王维安已经事先抽调了部分警力接管郭悦来家的大宅子,清点他们家剩下来的财货,同时也负担起了保护郭宅不受冲击的使命。
当一群和郭悦来有经济纠纷的人纷纷上门闹事的时候,警队也把他们挡在宅邸之外。
但是问题无法解决。
郭悦来拖欠的钱款总还是要交付的,不能让那些付出劳力和材料的人自己吃亏。
他们也要吃饭。
让他们吃亏不吃饭,这口气怕是咽不下去,容易引起民愤。
“这郭悦来未免太不负责任了,想着一死了结一切,其他人难道也要跟着他一起死吗?要是咱们不管,放任那些人去要债,郭悦来的家人怕是难逃一死。
我都看到了,那些人手里都拿着短棒之类的东西,一看就是来者不善,要不到钱肯定要动手,郭悦来就留下孤儿寡母一大家子人,哪是对手呢?我都不敢把警队撤回来。”
王维安如此向吕虔汇报。
吕虔听完了王维安的汇报,摇头叹息道:“郭悦来家里剩余的金银细软统计完了没?”
“统计完了,数量有限,就算算上所有值钱的东西一起,别说朝廷贷款了,他拖欠的那些工钱和材料钱都不够偿还的,据他家人交代,郭悦来把钱全都拿出去建造新的邸店,就想着挣大钱了,结果……”
王维安十分苦恼的摇了摇头。
吕虔写完一份公文,放下了笔,站起了身子走了几步路。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安息国战败了,安息商队不来了!他的那些店给谁住?没人住店就没人给钱,入不敷出,他就完了!事到如今,他居然一死了之,把乱摊子留给活着的人!”
吕虔心头火起,狠狠捶击自己的桌面。
“使君,眼下这个情况,城中人人都在议论,人心惶惶,这几日主动停止经营的商铺越来越多,咱们该怎么办?”
“没办法,只能正面迎上去,咱们务必不能自乱阵脚,你们所有人外出,必须要着装整齐,镇定自若,不能有丝毫的慌乱之举,明白吗?”
吕虔不只是在对王维安说,也是在对自己身边的一群吏员交代办事方法。
“明白。”
众人齐齐应诺。
“嗯,我等官员务必要镇定,哪怕只是装的,只要我们镇定,民间就不会真的乱起来。”
吕虔点了点头,又开口道:“至于郭悦来之事……罢了,我这里出钱给他们把问题解决掉吧,先把他们的财产收缴,然后官府出钱把他欠下的那些钱款交给那些人,打发他们走吧。”
“官府出钱?”
王维安有些意外:“使君,官府出钱是不是有些不妥当啊?从来也没有这样的例子啊。”
“要不然呢?还真让那些要债的人欺负他们孤儿寡母啊?”
吕虔面露不忍之色:“错,也不能全归咎在郭悦来一人身上,发生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愿意看到,官府若对此不管不顾,任由旁人欺凌孤儿寡母,不仅于事无补,也难免让人心寒啊。”
“使君还是仁慈了,这样的事情一旦成为惯例,人人都用死来胁迫官府,岂不是乱了套吗?”
“放心吧,会有一定的规章制度,也不是人人都敢用死来胁迫官府,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死?”
吕虔只是摇头道:“危机之中,最后的依仗就是官府了,官府不作为,民间只会更乱,再乱下去,凉州十年建设一朝尽毁,你我这样的官员难道有好的下场吗?
朝廷里那些高官,巴不得凉州崩溃,他们好把咱们一网打尽,把凉州变成原来的样子,他们获利,咱们血本无归,连官都没得做,这是咱们愿意看到的吗?”
王维安想通里面的关节,狠狠跺了跺脚。
“那些酸腐朝官可恨,这郭悦来也是奸诈狡猾,做生意能赚如此多的钱财,到最后,居然用自己一死换取使君对他家人的保护,这些商人当真是死都不肯吃亏!”
吕虔愣了愣,苦笑出声。
“死都不肯吃亏的,又怎么仅仅是商人呢?难道有人乐于吃亏吗?是你,还是我?还是其余官员、农户?商业是贱业,商人未必是贱人,贱人,也未必是商人。”
王维安愣了一下,想反驳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沉默片刻,竟然感到无话可说。
反正他不愿意吃亏。
所以……
他自己也是贱人?
荒唐。
吕虔只是摇摇头,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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