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心上了来,虽说县老爷大人嘴里很客气,直说着让杨涵瑶,杨李氏用些点心云云的话。
可身为屁民的杨涵瑶哪会真坐下来大大咧咧地吃着点心,就着茶水与县令大人高谈阔论一番?
再者杨涵瑶毕竟前世干了一年令人诟病的直销业,哦,对不起,说直销是好听得,事实上,那时代的人都叫那传销。
唯一不同的是,杨涵瑶进的那公司是有牌照得。
做了一个令世人诟病的行业,其来自各方的打击力度着实不小。想把保健品推销给亲戚朋友那是不可能了。
那又该怎么办?
嗯!很好办!公司的销售培训课上给指明了道路:做陌生市场。
何为做陌生市场?也容易理解,就是拿着一打纸,打着做市场调查的口号,在街上与各色人群搭讪的活儿……
每个直销人,做陌生市场是个毕竟之路。
找不到合适工作的杨涵瑶在迫于无奈之下走进了直销行业,理所当然地也就要经历“做陌生市场”的过程。
最初的开始,那对杨涵瑶来说,简直是地狱一般的历练……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杨涵瑶的抗击打能力以及察言观色的本事在那一年中得到了迅速的增长。
公司的课程培训,除了有相关业务知识的培训,还有大量的营销培训,其中如何揣摩顾客的心意便是重中之重。
简而言之,因着前世这段特殊的经历,使得杨涵瑶前世那个年纪不像同年人那般,少了一些同年人的天真,多了一些务实,待人接物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也就学会了“琢磨”。
方左卿说着让人上点心,只是释放出一个他欣赏你的信号而已。若杨涵瑶天真地坐下来吃起那点心来,恐怕就要被这县令大人轻看了……
国人嘛,向来都讲究个虚虚实实得,特别是像方左卿这样的古代官场油子……
一番拿乔敲打过后,方左卿也不想磨下去了,直奔主题,开始细细询问起稻田养鱼的诸多细节。
杨涵瑶一一回答,不过心里却有些困惑,这个县令大人未免太性急了吧?
自己已言明,稻田养鱼不过是自己瞎琢磨得,还未得到实践。可这位大人却这般急不可耐,为了个没影的事儿,竟派了自己的女儿趁着自己来衙门办事时劫了自己的道。
毕竟杨涵瑶只是升斗小民,且稻田养鱼这事是从方袭阳嘴里听去得,想来县太爷也是知道这一切只是杨涵瑶的推论。
不过至于县太爷为什么让她女儿趁着自己今天来衙门办事劫道,而不是特意召见,杨涵瑶倒微微能琢磨出些味来……
既是小民,所谓的妙想也只是推论,县太爷贵为一地之长,自然不可能屈尊降纡,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推断去把人找了来。
那样显得太丢份,也太不谨慎了。人在官场,有些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待人行事处处都要讲究一个章法,绝不能像普通百姓那样,人云亦云,听着什么风了,就赶着而去……
杨涵瑶能想明白这点,可也就是这点让她又觉得县老爷此举透着诡异。
既然县老爷不可能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推论就孟浪地找上自己,可为何今个儿又摆出这阵势?甚至还让方袭阳来劫道?
矛盾啊!事出反常必有妖,县太爷矛盾的行为,让杨涵瑶深深地纠结了……
可眼下,人家是官,自己是民,就算杨涵瑶再怎么琢磨不透,也只能小心翼翼地回答着县老爷的话,问一句答一句,绝不多言。
其实杨涵瑶真得不用想太多,因为就连方左卿自己做出这决定前,心情也是纠结万分,矛盾不已。
正如杨涵瑶揣测地那样,方左卿是官身,贵为一县之长,行事当然不能冒进,更不能掉了身份。
可资质平庸的方左卿方大老爷这几日越是琢磨稻田养鱼的事,就越发觉得此事可行。
就跟魔症了似得,想到稻田养鱼大有可为后,方大老爷开始茶饭不思,办理完了公务,就一个人躲在房里琢磨,越琢磨他就越兴奋,似乎升官之事就在眼前了。
常常兴奋地搓着手在房里来回走个不停,曹氏以及家里一干人等,心里都泛着嘀咕,老爷这是怎么了?
就在这种心态下,方大老爷越发按捺不住了,正琢磨着怎么弄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把杨涵瑶请来呢,这不,户房那边传来有人要买两千亩的荒地,一问这人竟是杨涵瑶!
天赐良机啊!国朝一直鼓励开垦荒地,这等大事,做为晋陵县的长官自然有了借口接见下这位肯主动开荒的“大善人”,以滋鼓励嘛!
一切合情合理,既可拿了乔又可达到自己的目的,方大老爷若连这个都不会利用,那也不用做官了,早些回家种田去吧。
“照你这么说来,稻田养鱼可增产,起码有八成把握了?”方左卿拎着茶盖子,轻轻地啜了口茶,看着动作倒是淡定,可那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杨涵瑶。
看得杨涵瑶一阵恶寒,这县老爷咋跟头饿狼似得?当下有种感觉,自己若说个“不”字出来,这位县老爷很可能当场抓狂,把自己撕个粉碎,扔进大牢去。
“回老父母大人,应是有些把握得。就算增产不成,可稻田养得鱼也能改善下农民的生活。待民女实践下来,一切自有定论。到那时,老父母大人将此法推行出去,即使无法增产,但若能改善普通耕农的生活境况,也是一大善举啊!”
杨涵瑶没把话说得太满,虽说在后世,稻田养鱼能增产这是经过了许多实践的。
可杨涵瑶毕竟没亲身实践过,稻田养鱼她也只是从书上看来得,她也不敢拍着胸脯说一定能增产,毕竟在这个时代,话可是不能乱说得。
不过身为直销业行业摧残出来的精英,杨涵瑶对于如何避重就轻那也是玩得炉火纯青,既然这个没法拍胸脯保证,那就说点县老爷更加感兴趣的话吧。
比如民声,官声,这可关系着大老爷的仕途啊……
想到这里的时候,杨涵瑶对于方老爷今天的奇怪举动似是捕捉到了什么,隐隐得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觉得好似要抓住了,可一时又抓不住……
直到她把这话说出口,看见方左卿眼里闪着狂热的光芒,以及从那口里说出来的话,杨涵瑶顿时悟了!
“哦?听闻此言,你竟愿将此法推广出去?如此大善啊!老夫身为晋陵县令,领一县之地,辖一县之民,虽是职责所在,却也不易。特别于这农事,更是重中之重。”
他喝了口茶,又继续慢慢悠悠地说道:“官家与朝堂诸公也一向以农事为重,若稻田养鱼之法果能增产,上至天家,下至朝野,都是幸事一件。这般善举……”
他看了一眼杨涵瑶,微微一笑,“老夫也绝不会将这贪天之功据为己有。且新来的知州王大人清正廉明,又是讲究务实之人,桑先生的稻田养鱼之法可行的话,老夫定要将此事一一如实禀明,如此善举,若不能得到嘉奖,岂不寒心?”
方左卿说得慢条斯理,可那眼里的狂热和言语中透露出得点点细节,杨涵瑶脑中“啪”得一声炸响,她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农事,农事啊!古代中国,一直是农耕文明,历朝历代,上到君王,下到朝堂诸公,农事都是政务之重!
如果稻田养鱼能增产,对于眼前这县太老爷来说,那无疑是一个大大的政治砝码,升官自然不用说,最主要得是博了一个好名声,毕竟人都是要吃饭得嘛……
这也就解释了这位县太爷的种种行为了,羞羞答答,遮遮掩掩地,实在是粮食增产所带来的政治资本太大了啊!
换做是谁都淡定不了的,若不是碍着官声,杨涵瑶估计这县太爷估计早爬着去找她了!
想到这里,杨涵瑶忍不住嘴角划过一丝笑意……
无依无靠的她,似乎能找到一个靠山了?各取所需,非常好!只要大老爷您保我全家无虞,往后的日子,姑娘我还有更大的礼送你!
这份礼,足够让您升到京城里去!
杨涵瑶的思维仿佛一下被拓宽了,她虽女子,无法出仕。可她手里却掌握着领先一千年的知识与见识,她随意的一个点子或许都能成为一个立志于仕途之人的政治筹码?
当然,前提是,这个政治家要有起码的眼光和良心;而自己,也要如钓鱼那般,一点点露出自己的才华,勾住这些鱼儿……
县太爷心里在笑,老夫虽资质平庸,可却耐不住这运气好,稻田养鱼法一旦大成,便是老夫升官之时……
杨涵瑶心里也在笑,姑娘有一堆主意,却因无背景靠山而不敢冒然而动。现下可好了,若有老父母做为靠山,她杨涵瑶至少也能稍微得瑟下了吧?
一时间,屋内竟寂静无比,落针可闻……
看向那方县令,面带喜色;再望那杨涵瑶,也是眉眼弯弯……
就在这一瞬,两人同时抬头望向对方,目光交错中,一老一小竟同时有种心灵相犀,相见恨晚之感。
微微一笑,虽是一瞬,却是风行于水,各自心中荡起一阵涟漪,恨不能道一句:“同志,你来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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