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对自家丫陆成皱眉,倒不是怪杨涵瑶多事。他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杨涵瑶此番动作乃是为了他好。这点认识让他觉得心中有丝暖流划过。
只是圣人之言犹在耳,身为圣人的弟子他岂可做攀龙附凤之事?
方左卿则是因为杨涵瑶这番话,越发觉得陆成是自家儿子的强劲对手。虽说杨涵瑶才十岁,人聪慧却也不见得懂得男女之事。
只是听杨涵瑶的口气,这两家的关系颇为要好。俗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一来二去得,等二人年纪稍长,不就自然而然地成就了好事了吗?
不行,自己得想个法子。这样聪慧的儿媳妇人选可不多见,若是杨涵瑶成了自己的儿媳妇,以杨涵瑶聪慧与稳重,自己百年后也就不用担心了,方家没准也会因为有了这样的儿媳而变得旺盛了起来。
只是现下杨涵瑶已经把这话说了出来了。方左卿虽然暗地里已有了计划,可他毕竟还是个君子,不会因为自己看中了杨涵瑶想让她当儿媳妇而不待见陆成。
毕竟陆成年少有为,小小年纪过了府试,前途一片坦荡。方左卿虽然资质愚庸,但是非道理还是分得清得。因此方大老爷扶着胡须,不动声色地说道:“如此大善。”
顿了下,又看向陆成,见他一脸风淡云清,并未露出什么狂喜之色。心里暗暗赞叹,就凭这份心性,自个儿也不能因着私心而将人拒之门外。
“那后生,你意下如何?”
见县尊大老爷这般问,陆成就算不愿凭借此法走捷径却也不能这般抚了县尊大人的面子。于是只得作揖道:“学生谢过县尊大人。”
几人回到了杨家,杨家此刻已是上下忙成了一团,李德仁与其夫人邓氏充当起了指挥,拨了几个妇人给柳芸娘打着下手。火热的干活场面让一进家门的杨涵瑶还以为自己走错门了呢。
忙碌的众人见到县尊大老爷来了,忙听下手中活计纷纷见礼。方左卿忙喊众人不必多礼,又说了一些勉励的话儿便在杨涵瑶,李德仁的陪同下进了正屋。
“老父母大人稍待,丫头去给您煮茶。”
方左卿呵呵一笑,说道:“就别老是老父母老父母地挂嘴上喊了,听着好像老夫真成老头子啰!你与阳儿年岁相仿,不若叫我一声方伯父如何?”
方左卿的一句调侃让屋内的气氛轻松了不少,坐在下首的李德仁站起身来拱手说道:“县尊大人如此平易近人实是我晋陵百姓之福。”
说着又看向杨涵瑶,对着杨涵瑶偷偷使了个眼色,然后才假模假样装着一脸淡定的样子,摸着胡须说道:“大姐儿这可是你天大的福气啊!还不快快给伯父行礼?”
杨涵瑶心里吐槽。这李德仁别的本事没有,察言观色,顺杆就爬的本事倒是不小,自己以前还真有些小觑他了。若是这老头子以后多帮衬点自家,倒也是个可造之才。
吐槽归吐槽,可脸面上也不能显现出来。杨涵瑶行了个见长辈礼,甜甜一笑,说道:“方伯父,丫头这厢有礼了。”
方左卿哈哈大笑起来。方袭阳拍手道:“瑶儿妹妹,这下咱们就成真姐妹了,真好!”
方左卿一听这话,眼睛一瞪,说道:“什么真姐妹,假姐妹得?平日里让你好好读书你却只知耍刀弄枪,现下说句话也说不清楚,不学无术!真,真是气煞老夫了!”
屋里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方大老爷突然发了什么神经。怎么刚刚还晴空万里得,这会儿子却是乌云密布了?
方袭阳莫名其妙地挨了自家老爹的骂,顿时有些委屈。且又当着这多人的面说自己不学无术,骨子里那股倔强的劲头又冒了出来,也不管什么父慈子孝,父亲骂女儿就该乖乖受之的那些礼教了。
她昂着头,眉毛微微扬起,就像只好斗的公鸡,闷声闷气地说道:“我哪有不学无术?我天天跟瑶儿妹妹学数理化,爹爹这般说我却是不公。”
方左卿被女儿这一顶嘴,顿时觉得下不来台,抬着手刚想骂几句,哪知从进了屋就当起老僧的陆成却开口了,“县尊,这数理化学生近日也跟着瑶儿妹妹讨教了一二,虽不是圣人大道亦有可取之处。我观方姑娘聪慧伶俐,于这格物一道颇有天赋,一道难解的算术题,我等常常需冥思苦想许久。然,方姑娘却可很快解出,实是难得。且方姑娘志向远大,誓要学好数理化,造出巨型孔明灯,做那飞天第一人。县尊大人得女如此,是莫大的福气啊!”
一番话下来,方大老爷的脸色好了不少。虽说古代重男轻女,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己的女儿被人夸了,还是个有前途的读书人夸赞得,方大老爷心里能不高兴吗?
其实他刚刚冒火只是因为方袭阳那句“成了真姐妹。”天可怜见,他方大老爷只是想拉近下关系,可不是想认下个什么侄女,是想弄来当儿媳才是真得啊!
若成了侄女,哪怕只是口头一说,可他方左卿毕竟是一县之长,这话若传扬出去,他儿子还怎么娶杨涵瑶?
方袭阳见陆成为自己说话,忙朝着陆成投去感激的神情。这些日子,她与胡淑修在杨家学着格物学,这个叫陆成的书生本就辅导着杨涵瑶弟弟的功课,后来见这数理学有些意思,便也常常来旁听。
当然这个书生留给方袭阳的印象就是很死板。比如大家都在院子里听杨涵瑶讲课,可他却以男女七岁不同席的缘由,自己带着杨乐贤在正屋门口听课,真真是个死脑筋啊。
不过现下方袭阳倒是对陆成的印象有了一丝改变,这个书生也不是那么死板得嘛!
见到自己女儿向陆成投去感激的目光,方左卿忽然灵机一动,顿时脸上浮出了笑意。妙哉,妙哉,方大老爷情不自禁地晃起了脑袋,到了这会儿,方大老爷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笨嘛,能想出这主意来,简直就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啊!
原来自作多情的方大老爷自察觉到杨涵瑶与陆成关系走得亲近后就一直患得患失着。可眼下看到陆成为自己女儿说话,而自己女儿刚刚的眼神,明显对这个后生印象不差。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有戏啊!
想来也是,这陆成都十四岁了,已到了懂男女之事的年纪,怎么会对杨涵瑶那个黄毛丫头有兴趣?看,自己不过是斥责了女儿几句,这后生就忍不住出来为自己女儿说话了,看来这后生头有好感嘛!
好吧,方大老爷为了让杨涵瑶做自己媳妇,这脑补得都快逆天了。都说嫁女前的老丈人是越看女婿越不顺眼得,可这会儿自发脑补成陆成对自己女儿有好感的方大老爷不但不生气,还觉得这太好了。
就算两家离得近有什么关系?哪怕是杨涵瑶对陆成有心,那也只怕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罢了。想明白这点后的方大老爷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在心里自说自话地就搞起了拉郎配,乱点鸳鸯谱的事来。
杨涵瑶半低着头,偶尔抬起头来偷偷看了一眼脸上带着诡异笑容的方左卿,忍不住打了个寒碜。这方大老爷今年几岁了?这一会儿东边日出西边雨得,莫不是更年期到了?看来得开个药膳方子,然后让方袭阳带回去给方大老爷好好改善下身子,否则就这样一惊一乍得,人都被搞出神经病了。
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典型,可这屋里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显然不止杨涵瑶一个人。方大老爷这番一惊一乍地让陆成有了别的想法。
看着方大老爷的目光也有些发冷。这县尊大人四十多的年纪了,居然打起了十岁女童的主意?陆成心头冒出一股无名之火,呸!枉为圣人门徒,为老不尊,这般年纪了,居然还打着这样的鬼心思,瑶儿妹妹都比他女儿小,他可如此?
且以瑶儿妹妹如今的名声怎可能嫁予你这半老头子做妾?好生无耻,忒不要脸了。
愤愤不平的陆成要起身离去。可一想到杨涵瑶的家世,微微有些离开凳子的屁股又粘了回去。不行呀,他是不怕得罪县尊大人。
他是读书人,国朝优待读书人。且他身上已有功名,虽说只是个秀才身,可像方左卿这样的地方县官如果想搞他的话也是要掂掂自己的分量得。
毕竟这里是晋陵,州府离着县衙很近。州府的通判可时时刻刻都在盯着县一级的官员作风。像他这样得,府试第一,又在县学进着学,在州府那里可都是挂了名得,一般的官员想弄他,还得掂量着。
且州府里的大人也会时不时地来说堂课。比如今年新上任的王安石王大人就不止一次地到过县学讲课。自己有幸被王大人勉励了几句,在他看来是受到了莫大的启发。
可在别人眼里显然他陆成已和王安石搭上了关系。只要这位县尊大人不是太傻,动手前先打听一下,断然不敢贸然对自己动手。
可杨涵瑶就不同了。她虽说已名满天下,可许多人也不知道杨涵瑶就是桑梓远啊!若是自己就这般离去,那县尊大人会不会怪罪杨涵瑶?若因自己的肆意妄为而连累了杨涵瑶,自己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得。
想通种种关节后的陆成不得不再次坐了下来,只是那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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