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皇宫内的大钟敲响了,悠悠远远地,从皇宫内传出,飘向宫外,一下又一下地,在深夜的京城突兀地让人心惊。
随着濮王赵曙太子名分的落定,新天子的几道圣喻迅速传出,全城戒严,禁卫军已把皇宫里三层,外三层地给包围了起来。
自古皇权交替就不是什么小事儿,有太多得刀光剑影,值此特殊之际,容不得半点马虎。
一群宦官匆匆忙忙地朝着宫门跑去,深宫内外一片尖利而又凄然的喊声交替响起。
“皇帝陛下大行,龙驭宾天……”
夜已深沉,今个儿是五月十三,按照原本的历史,赵祯本应在农历三月二十九日就归天了,杨涵瑶的出现也仅仅只是让这个日子推后了月余而已。
随着钟声一声声地响起,早就该落匙时分的宋皇宫大门被缓缓打开,奸细凄厉的声音再次传来:“皇帝陛下大行,龙驭归天!”
此时距离赵祯去世也不过两个时辰,京中大小官员早在半个时辰前就有接到了通知,此刻全部在宫门外候着,自开封鸣钟楼的钟声响起时,这些文武大臣与王侯公卿们便一起朝宫门伏地而拜,齐声大哭。
此时看到宫门打开,宦官凄厉的声音传来,更是哭得动情,一时间,宣德门前那是黑压压地一片,哭声震天,整个京城似都要被这哭声给震动了。
在京城的百姓们也纷纷走出家门,远远地跪在宣德门外,不停磕头哭泣。
“四十二年于兹,可谓海内大治矣。窃迹羲黄之前,敻乎莫索其详。自《诗》、《书》之载,未有如兹之盛者也。”
“宋兴七十余年,民不知兵,富而教之,至天圣、景祐极矣。”
“为人君,止于仁。”
一个“仁”字是对一个帝王最高的评价,正如上面那句话所说,为人君,止于仁。
仁宗在位四十二年,未有兵事,在宋人的眼里,这位皇帝的功绩远迈汉唐,是真正的盛世!
北宋政论家陈师锡这样怀念“仁宗盛治”:“宋兴一百五十余载矣,号称太平,飨国长久,遗民至今思之者,莫如仁宗皇帝。……以致庆历、嘉佑之治为本朝甚盛之时,远过汉唐,几有三代之风。”
赵祯人虽有些软弱,而且看起来还颇为无能,好像就跟个老好人似得,没什么能耐。反倒是他的臣子,个个都是千古留名的大能。
诸如“范仲淹,包拯,韩琦,富弼,司马光,文彦博,曾公亮,苏颂,王安石……”这些大臣随便哪一个拎出来不是宰相之才?
大臣们的光彩反而盖过了这位君王,但若仔细想一想得话,没有明君,哪来贤臣?
仁宗虽百事不会,却会做皇帝。仁宗日理万机外,业余爱好不多,甚至面对女色,也把持得住,唯偶尔临摹一下“兰亭”。身为皇帝,会做皇帝,这是一种难得的境界。
赵祯的仁慈可不是世人的吹捧,就连敌国的君王听闻他去世后,都大哭起来,还为他立了个衣冠冢。
金兵占领中原后,曾大肆盗掘宋陵,但因为慑于宋仁宗的威名,独独没有对永昭陵下手,可见仁宗的人格魅力,绝不是狸猫换太子里面的那个傻瓜蛋。
福宁殿内,杨涵瑶注视着伏尸而泣的曹后与赵曙,他们的身边还围着仁宗的几个女儿,哭声断断续续地不停传来,虽然刚刚经历了赵祯的拷问,可面对此情此景,杨涵瑶的心上也涌上了深深的哀伤悲痛。
福宁殿内,淡淡的檀香在殿内萦绕,榻前的紫金香炉内,青烟袅袅升起,无数的小黄门和宫婢伏首而跪,神情哀恸,满脸泪水,注视着床上的大宋皇帝。
韩琦等大臣跪在床前,掩面低声唔咽哭泣,曹后一身凤袍,伏在赵祯身上哭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位历史上不输“尧舜之才”的女强人的皇后终于停止了哭泣。
她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看向韩琦等人,沉声道:“寿数天定,勉强不得。诸位爱卿乃我大宋英才重器,何必在此做这女儿态?官家大行了,可大宋!”
曹后的声音猛然提高,“还得仰仗诸位!!”
“臣等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韩琦带头高呼,可喊过后又低下头来,伏在地上,刚刚压抑着得的心情被曹后这几句话一讲,个个悲从中来,终是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曾公亮,苏颂等大臣年纪也不小了,是老人了,此刻赵祯驾鹤西行,一个个精神也大受打击,人更显苍老了,枯枝般的手狠狠地捶击着福宁殿内光滑的地板,发自内心地诅咒着上天的不公。
官家才五十四岁啊!老天爷何其残忍,为何要将这样一位贤明的君主早早带走?!!!
“苍天何其不公!”曾公亮仰起头,任由泪水滚滚而下,“我大宋在官家的治理下欣欣向荣,百姓几十年不知兵事,生活富庶远迈汉唐。苍天何其不公,何其不公啊!官家,官家啊!”
曾公亮爬到赵祯床前,捶胸大哭,“官家何忍弃我等老臣耶?老臣恨,老臣恨啊!天不公啊!”
“官家拱垂天下四十二年,百业兴旺,国库充盈,四十二年来,百姓不知兵事,安居乐业,其乐融融。四年前,君父下旨造大船,出海贸易,寻访澳洲,为我华夏子孙后代寻找生息繁衍之地!”
杨涵瑶缓声说道,“造小万里长城,迫使西夏取消岁币!君父!”
杨涵瑶声音猛然提高,“可比秦皇汉武,其治下版图远远超过汉唐鼎盛时期,此皆为君父之功!各位大人不必难过,让君父好好地走吧!”
杨涵瑶说着站了起来,扶正衣冠,朝着赵祯的遗体跪拜了下去,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当她抬起头来时,已是流泪满面。从六年前进京,也是头次磕头磕得这么没抱怨。
无它,赵祯是当之无愧的英明君主!
嘉祐八年五月十三,当朝皇帝赵祯病逝于福宁殿,享年五十四岁。
深夜的丧钟声在东京城上空悠悠回荡,无数大臣和百姓聚集在宣德门前,哭声震天,泪如雨下。
赵祯病逝的消息很快传到全国各地,百姓们听闻赵祯去世,一时间个个难以接受,罢市巷哭,数日不绝,哪怕是个乞儿也将乞讨来的钱聚集起来买来冥纸焚烧。
一时间,焚烧纸钱的烟雾飘满了整个大宋上空,以致“天日无光”。甚至在那些偏远的山区,山沟里的妇女们也头戴纸糊的孝帽哀悼皇帝的驾崩。
当赵祯驾崩的讣告送到辽国后,燕境之人无远近皆哭。虽是敌对国,可百姓的心都是一样得,没人喜欢打仗,打仗是要死人得。
正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无论什么时代,国家的动荡最先倒霉的总是底层百姓,游牧民族也不例外。
如今听到赵祯去世,谁知道下一任君主会不会是个穷兵黩武的家伙?这些辽国的百姓哭得是赵祯,其实是在为自己哭。
而时为辽国君主的辽道宗耶律洪基见了宋国使者送来的讣告后,也是大吃一惊,当下竟不顾天子之尊,冲过去就抓住宋国使者的手号啕痛哭,了起来,“四十二年不识兵革矣。”
待哭过后,又道:“我要给他建一个衣冠冢,寄托哀思。”
古往今来,皇帝做到这个份上得,止赵祯一人。
紫宸殿前黑压压地站了一大片人,一条条早就准备好的白绫孝带被小黄门捧了出来,绑在每个人的腰间和头冠上。
礼部和道录司的官员领着一群手执各种法器的和尚道士匆匆进宫,紫宸殿前的广场上,偌大的灵台有条不紊地开始搭建,一切有关丧仪的事都在迅速进行着。
曹后,不现在应该叫曹太后了,她没有在场,已被宫女扶着回了自己的寝殿。悲伤过度的她已经昏厥了好几次,无奈之下,只能被人抬回寝宫。
皇帝已经走了,曹后可不能再出什么事儿了!否则这些大臣真不想活了。
赵祯的遗体仍躺在床榻上,冰冷而僵硬,面上盖了一块明黄色的绢布。人死不能见天日,天子也不例外。
赵曙神情呆滞地跪坐在榻前,大臣们劝了又劝,可赵曙也似灵魂出体般,除了满脸的泪痕,再没有多余的表情。
包拯叹着气,赵曙既被定为太子,那就是未来的天子了。国丧期间,丧仪方面的许多事都要太子出面。作为下一任的君主,天下亿兆臣民都在看着,他怎能在这个时候发起呆来?
想到这里,包拯把一个小黄门叫了过来,耳语道:“去把嘉宁县主请来,让她来劝劝太子。”
“是,大人。”
没多大会儿,照顾曹后的杨涵瑶被请了过来,见到赵曙如此,又跟包拯耳语了几句,杨涵瑶迟疑了下,可最终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走到赵曙身边,杨涵瑶行一礼,道:“请太子殿下送君父最后一程!”
“太,子……”赵曙终于是有了一些反应,这个让他曾经期待也曾经痛苦的称谓,此时听在耳里竟是那样的让人感到难受。
赵祯虽不是他亲生父亲,却也有父子之情。撇开这些不说,赵祯也是他的大伯,是真正的亲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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