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老皇帝去世,新皇登基后不可立刻改年号,必须等来年改年号,以示对先帝的怀念与尊重。
所以嘉祐八年在忙完了仁宗的后事后,赵曙便琢磨开了自己生父名讳的事来。
只是他身子不大好,哪怕这些年有杨涵瑶开得食补方子做补助,可因着之前尴尬的处境,使得赵曙精神压力很大,整日茶饭不思,愁眉不解得。
就这心态,哪怕杨涵瑶开得食补方子再好,那也是于事无补得。在现代营养学中,首先提倡得便不是什么各种食材的合理搭配,良好的心态才是健康的首要之因。
一个合格的营养师在给人调理身体时,还得兼顾心理师的工作。哪怕不是专业的心理学家,但首先得学会聆听病人的唠叨与烦恼。
这是非常重要得一点。不过以赵曙的处境来讲,压抑在他心里的事就算是睡在一个炕头的媳妇儿都不能说,外人那就更不能说了!
所以赵曙这身子一直就不大好,这病情反而比历史上更严重了。至少历史上的他可是仁宗还活着好好的时候就立为太子了,也没多出来的那两个皇子来闹心。
于是乎,赵曙同志虽然琢磨着自己老爹身份的事儿,可惜身子骨却跟不上他那思维,治平元年,还没到上元节就呼啦一下病倒了。
这一病就是大半年得,才慢慢好转。原本历史上他会病得更久,不过也正因着杨涵瑶在常州书院开设了现代医学的科目,使得在常考察的张暴徒大人大开眼界后,立刻上书仁宗,派遣了太医院的一些太医过来深造,医术得到了很大的发展,这才缩短了赵曙的病期。
此时距离仁宗去世已有十四个月,作为有拥立之功的仪国公,宰相韩琦上奏了一份奏书,奏请天子为生父正名,为皇考。
不过赵曙却以仁宗大祥未过的理由驳回了。远在永昭陵的杨涵瑶得知这消息时,微微叹息了一声。
该来的终于要来了……韩琦是个很会做官的人,一直深受几代帝王的信任,这种局面一直到了神宗掌权才改变。
“濮议之争”表面上看着似乎只是赵曙生父名讳之争,实则不然。宋朝的党争就是在这个时候埋下了祸根。
其中,侍御史吕诲、范纯仁、吕大防及司马光等力主称仁宗为皇考,濮王为皇伯,而中书韩琦、欧阳修等则主张称濮王为皇考,最后的结果就是这场争议足足争论了十八月,最后以英宗濮王园陵,吕诲、吕大防、范纯仁三人被贬出京收场。
而当韩琦等大臣第一次上书,赵曙拿出来的理由很耐人寻味。
“先帝大祥未过,此事容后再议。”看看,此事容后再议就很能说明问题了。这话的潜台词就是,先帝才去没多久呢,等守制期过了再谈,你们给我识趣点,别让我这个天子让天下臣民觉得自己很没情义。
仅从这一点来看,赵曙绝对是个心机深沉之人。也是,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长期处在尴尬地位的人,若没些心思岂不是早就被先帝给和谐了?
赵曙这样做,显然是在为后期之事做准备。现在忍一忍,无非也是为了最终目标减少阻力罢了。
治平二年四月九日,韩琦等再次提出这一议题,这次赵曙很快地做出了反应。他出诏将议案送至太常礼院,交两制以上官员讨论,“濮议之争”就从这日起正式地拉开了帷幕。
“李福宇,郡主在永昭陵如何了?还是每日过得那么清苦么?”
对于韩琦的知情趣赵曙感到很满意,今个儿议案已送至太常礼院,想来明日就有结果了。为生父争个名分,在以孝治国的大宋应该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吧?
大病初愈,曹太后又还政于他了,父亲名分也将得到落实,赵曙今日的心情着实不错。
想起远在永昭陵的杨涵瑶,眼看着守制期就要到了,赵曙心情更加好了。
说实话,他还是比较信任杨涵瑶的。这个皇妹一身才学不说,而且从来不贪功,为人也无甚野心。
在没做天子前,在他落魄的那段时期,若不是杨涵瑶的时常接济,他们一家子的日子过得可就苦了。而且旁观者清,先帝可能对杨涵瑶生出一些疑心来,但作为落魄王爷的赵曙却看得清楚。
杨涵瑶这家伙就是个十足的懒鬼,从她做得各种事情就能看得出来。别看这家伙好像力了不少的功,可万事她就起个头,然后就当起甩手掌柜了。
而且他与杨涵瑶相处时,还不是天子,特别是当落魄王爷的那几年,他们完全没有利益上的纠葛,相处时自然是以心换心,比较真诚。
也正因为如此,赵曙自觉把杨涵瑶这个人看得很透彻。一个身负让世人眼红到极致的天赋,一个高人隐士之徒,一身匪夷所思的才学……
这样的人若没有抱负那才奇怪了。可偏偏命运弄人,投了女子之身,换作是谁,谁能甘心?
杨涵瑶想有所作为,这个只要是稍微有些眼力价的人都能看得出来。限制她的不是她才学不够好,品德不够高,而是身份,礼法!
赵曙看得清楚,他曾羡慕过杨涵瑶,也替她惋惜过,他理解她,他觉得这世上若论谁最知道杨涵瑶心中藏着的理想是什么得话,唯有他赵曙。
不是他自大,一个人当她还在幼年之处,哪怕聪慧,可城府这东西却是要时间来沉淀得。杨涵瑶的年纪,他都可以做她的父亲了,哪还能看不出这孩子的心思?
以前他惋惜,不过现在不用了。因为他是天子了,他是这天下共主,皇妹的才学不可浪费,皇妹的抱负就由他来为她实现吧!
想到这里,素来严肃的赵曙嘴角不自觉地挂上了一丝微笑,在旁伺候着的宦官李福宇心里暗暗想道:“郡主果然厉害,官家这般严肃的人,可只要念到郡主,总会露出笑容来,可见郡主简在帝心啊!”
不过他想归想,却不敢在这个时候有所怠慢,忙答道:“回官家,前个皇城司的人来报,郡主一如往昔,每日以糙米加一应时蔬菜为食。就连红枣,枸杞这些普通的进补之物都不用。”
他顿了下又道:“在永昭陵管事的一些官员想巴结郡主,自作主张地做了几次燕窝粥,百合粥,结果被郡主训斥了。道,先帝大祥未过,尔等拿这些珍贵之才予我食用,是何居心?!称他们眼中无先帝,无君父,不堪重用!”
“这还不止……”李福宇知道杨涵瑶在赵曙心中的地位,也有心巴结,没看见史志聪那老家伙都被派去伺候郡主了么?原本该去永昭陵伺候先帝一辈子的家伙,就因郡主一句‘伺候先帝劳苦功高’就免了在永昭陵待到死的命运,可见郡主力量之大。
他们做太监得,图点啥?除了黄白之物外,不就是想找个能保自己一辈子的主子么?再看看太后身边的蓝大福,以前虽是太后较为倚重的人,可自打和郡主交好后,现在都成了太后身边第一红人了。
李福宇爬到这位置可不容易,对于太后,天子眼中的红人杨涵瑶自然也是有结交的想法得。而且根据各种小道消息,都说郡主出手阔绰,对待他们这些阉人也从未有过鄙视,这一点和杨涵瑶照过几次面的李福宇也是深有体会。
那样的眼神是他们这些做阉人最渴望得,郡主把他们当人看呢!就冲这点也要和郡主交好,多在天子跟前美言几句。
“官家,您是不知道啊……”李福宇假惺惺地抹着眼角,“那皇城司来报的大人说起郡主,都忍不住掉泪了呢!”
“怎么回事?!”赵曙眉头一皱,急忙问道:“难道是有人趁朕病着的时候欺负郡主了?谁这么大胆?!”
“不,不不……”李福宇赶忙否定,“官家您误会了!郡主可是您和太后的心头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欺负郡主?”
“那是怎么回事?别卖关子,快说!”
“是,官家……”李福宇擦了擦眼角,道:“那皇城司的大人是被郡主感动得。哎哟,官家,奴婢活到这把岁数了,也没听说过这世上有这么孝顺得人。”
“郡主吃得差也就罢了,可就连衣服都还是先帝殡天那年得,一共就四身,应对四季。那皇城司的大人眼神好,看见郡主的袖口都破损了呢!而且听伺候郡主的槿嫆姑姑与史公公说,郡主每日都要替先帝抄写经书,日日不缀,抄得手上起泡流血也不顾。这长时间下来,那手都……”
李福宇边说边抹泪,好像杨涵瑶吃苦就跟他吃苦一般,“这哪还是我大宋的郡主啊!一饮一食简直就是寻常百姓都不如啊,官家……”
赵曙听了这话,沉默了,久久才道:“若论孝道,我不及皇妹也……”
李福宇一听这话,脸白了,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赵曙摆了摆手,道:“这又关你什么事?朕只是感叹,这世上竟有像郡主那样纯粹的人罢了。”
赵曙说罢又叹息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朕还记得那年郡主进京献红薯,拒住驿馆时说得话。如今回想起来,就跟昨日的事儿似得……唉,朕这个皇妹看着好说话,性子软和,其实朕清楚得很,她那是外柔内刚,倔得很!认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那年她才十岁,就如此地恪守礼法,朕与之相比,实在是惭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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