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渐渐袭来,白天的喧嚣远去,满堂的宾客也一一告别,这场引得全城注目的婚礼终于是到了尾声,王安石将最后一个客人送走后,脚下晃荡了几下,头有些晕了。
他不善饮酒,平日里几乎是滴酒不沾,今个儿若不是雱儿成婚,官家,皇后又到场祝贺得话,他是绝对不会喝这么多酒得。
“雪,雪!”王小妹兴奋地伸出手,惊喜地喊道:“爹爹,下雪了!”
“你这孩子,下个雪有甚惊奇得?”吴氏嗔怪道,“相公,我扶你回去吧。”
“无碍。”王安石摆摆手,又晃荡了几下,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手心,带来了一丝凉意,嘿嘿地傻笑了几声,道:“好,好,好啊!瑞雪兆丰年……”
“爹爹,您喝多了吧?”王小妹捂嘴偷笑,“什么丰年啊?这离着过年还有二十来天呢!”
“那也离得不远了啊……”王安石悠悠道,看着府门上大红的绸子,红灯笼,一笑道:“今个儿是你大哥和郡主的大喜日子,这会儿又下起了雪,走,陪爹爹进去再喝两盅。”
吴氏诧异,随即抿嘴笑了起来。自己的丈夫自己还不了解么?这人平时几乎滴酒不沾,又不苟言笑,这会儿这样子,八成是心里高兴闹得。
看来他对这个家媳也很是满意……想到这里,吴氏的眉眼似被春风化开了一般,眼中荡起一片温柔与希翼。
嘉宁郡主可是个妙人,过段时间就要搬到郡主府去了,将来的日子里有媳妇陪伴总不会这么无聊了吧?
孩子们一天天张大,小儿子王旁过段时间又得去常州替自己相公孝奉于婆婆跟前,雱儿新婚后又得准备来年科举,自己的相公心思都在公务上,能陪伴自己的也就王小妹这个小女儿了。
想起未来的生活,吴氏觉得有了像杨涵瑶这样充满奇思妙想的媳妇……嘴角不自觉地漾起微笑,显然是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一家人回到屋里,王雱早就没了身影,王安石不悦道:“这孩子,宾客才走,怎得也不和老父亲打声招呼……”
“打什么招呼?”吴氏一听这话,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你以为天下男子个个都跟你王安石一样?雱儿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又仰慕郡主已久,哪个新郎官不是这样得?以为个个都跟你一……”
“哎呀……”王安石按起了太阳穴,自打那年被自己夫人骂了一通后,这些年她就跟变了个人似得,以前的相敬如宾都不见了,年纪越大越爱拿以前自己的糗事来念叨自己,听到就头疼。
“夫人吶……小妹还在这儿,你给为夫留点面子吧……”王安石颇为无奈地说道,不过还别说,王安石觉得还是这样相处比较好,老妻老妻嘛,一直太相敬如宾了,反而让人觉得膈应。
王小妹在旁偷笑,王旁从里间出来,见到这情形也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旁儿,母亲睡下了?”王安石问道。
“嗯,祖母睡下了。今个儿她老人家高兴多饮了几杯,头有些晕,刚睡下了。”
“哦。”王安石点点头,“今个儿是大喜的日子是该喝几杯。来,旁儿啊,今个儿是大哥大婚,为父心里高兴,陪为父再小酌几杯。”
王旁愣了下,眼中露出诧异,随即又高高兴兴地道:“喏!”
吴氏在旁笑着,吩咐下人又上了几道菜,温了一壶酒,道:“今个儿妾身也要多饮几杯。”
“我也要,我也要,娘!”王小妹在旁起哄,“大嫂酿的葡萄酒乃是我大宋一绝,哼哼,大哥偏心,每次大嫂送来得酒都藏起来了,都不给我喝,我都没喝过大嫂酿得葡萄酒……对了,对了,大嫂酿得梨花酒也好……”
“你才多大?”王安石一瞪眼,“小孩子家家地喝什么酒?”
“我不小了!”王小妹睁大双眼,脸上露出一些可疑的红润来,“及笄礼都办过了2年了,怎还小……等二哥……”
“小妹这是思嫁了?”王旁打趣着,“哎呀呀,爹,娘,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讨厌!”王小妹一跺脚,“二哥你胡说什么?!”
王安石与吴氏对望了一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自己这小女儿一向是他俩的心头宝,家中最小的孩子总是会受到大人的特别偏爱。
特别是王小妹既聪慧又活泼开朗,很是讨夫妻二人的欢心,虽说有时会有些活泼过了头,做出一些不大符合官家娘子身份的事来,不过家里已经有了王雱这样的孩子,多一个活泼点的女儿又算得了什么?
“相公,就让小妹喝一点吧。”吴氏笑过后,点了点王小妹的脑袋,道:“看她的可怜样。自家嫂嫂酿的酒全大宋的人都喝多了,她都没尝过,岂不是太可怜了?”
王小妹一听这话,睁大双眼,可怜巴巴地望着王安石拼命地点头。她可听说那葡萄酒好喝得不得了,早就想尝尝了。可大哥那个小气鬼,就是一点也不肯让她,她都眼馋好久了。
“不行!”王安石摇头,“你俩都不能喝!”
“为什么?怎么连妾身……”吴氏诧异。
王安石抿嘴一笑,道:“明个儿你可还得喝媳妇茶呢!还有你……”王安石指了指王小妹,道:“嫂嫂的见面礼你不想要了?啧啧,听说郡主可是有不少好东西啊,明天你乖巧点,还怕喝不到你嫂嫂酿得葡萄酒,梨花酒吗?”
家里几个人一听王安石这话,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一时间,面色纷纷变得古怪起来。心里纷纷想着,相公(爹)真是喝多了啊!居然会打趣人了……
撇开正堂里的人不说,再说王雱待宾客走后,便急匆匆地去沐浴更衣,然后朝新房走去。
去的时候那脚步匆忙,很是迫不及待的样子。可等这人走到了门口,不由地又停下了脚步。
伸出手摸了下自己的唇,几个时辰前的那一幕从眼前浮现,心跳不由地快了起来,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只要过了这道门,过了这道门,里面坐着的佳人就要真正属于自己了。对于这一天,王雱曾幻想过无数次,在梦里也梦见过许多回,可真到了这一刻,他不由地忐忑,很是紧张。
在门口停留了半晌,终还是推开了门……
坐在床上的杨涵瑶一听开门声,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紧张了起来。
王雱走到床边,见到杨涵瑶早已沐浴更衣过,一身绸料子做得红色亵衣,印着她未施半点脂粉的容颜更显娇艳,这种娇艳是那样的浑然天成,毫不做作。
“瑶儿……”王雱轻轻唤了一声,挨着杨涵瑶坐下。
“嗯……”杨涵瑶声若蚊蝇,低着头不敢去看王雱。
王雱见着杨涵瑶娇羞的模样,心已软成一片片地了。想起那年与她在草屋同眠的场景时她的大大咧咧,再见她此时的模样,胆子一下就大了起来。
嘿,小妮子,感情你也有这样的时候啊!
王雱同学暗自得意,早就忘了刚刚自己在门口时紧张地就差调头跑人了。
“糟了!”刚暗自得意的王雱忽然大叫了一声,吓了杨涵瑶一大跳,“怎么了?”
“哎呀呀!”王雱拍着自己的脑袋,道:“我怎么把这个忘了?娘子,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说完也不等杨涵瑶呼喊,一溜烟儿地就跑了出去,杨涵瑶诧异地睁大双眼,早就知道王雱有时有些疯癫,可也没见过他这么疯癫过啊?
糟了!难道是因为自己介入历史的原因,王雱的精神疾病提前发作了?
“姑娘我不会这么衰吧?”杨涵瑶头上冒出了黑线……
正在客堂里“人逢喜事,当浮一大白”的王家老小喝得正高兴呢,却忽然见到一个红色身影如鬼魅般冲了出来,满头大汗,急吼吼地问道:“旁弟,我,我……”
“大哥,你怎么了?”王旁莫名其妙,这新婚之夜大哥不去和新娘洞房,跑出来作甚?
“哎呀,我的乞巧乐呢?我刚刚放你那得!”
王雱急急地问道,王安石在旁轻咳了一声,刚想说几句,哪知自己夫人却朝他瞪了瞪眼,只得按下不满。
看了看儿子那样子,王安石又觉得有些好笑,想起吴氏说得话,对比了下自己新婚那夜,不由地就有些感叹,夫人还真没说错啊……和雱儿比起来,我是显得太稳重了……
“哦,哦,哦……”王旁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大哥,你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忘了?这样从婚房跑出来,嫂嫂不会怪罪吧?”
“哎呀,先别管这个了……”吴氏比王雱还着急,“你倒是放哪了?快去拿给你大哥啊!让新娘子空等着可不好,快去,快去!别行礼了,雱儿啊,跟家媳说一声,明个儿不用五更天就起来,让她六更天再起好了……”
“儿子替瑶儿谢谢娘的体恤……”
吴氏笑得脸都成了花儿,挥挥手道:“快去吧,别让郡主等着了。”
“是,娘……”
待两个儿子走开,王安石脸就沉下来了,道:“夫人,你这是何意?礼不可废!”
吴氏白了一眼王安石,道:“人家是郡主,是君,你我是臣。怎得?你还想在郡主跟前摆你公公的架子?”
“我这不是……”
“好了,好了,别说了,来,相公,妾身敬你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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