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太太心疼她那半篮子鸡蛋和一块三毛钱,晚上心疼的抓心挠肺,觉都睡不着。她越想越生气,明明是自个儿闺女被占了便宜,那汉子的女人有啥脸来闹?该过去闹的是她啊!
她真是被猪油蒙了心,还巴巴过去给人送礼,该收礼的是她啊!
打定主意杜老太太干脆觉也不睡了,披了件单褂就去了杜秋梅那屋。
杜秋梅也没睡着,正对着镜子照她肿了的半张脸呢,看到杜老太太推门进来,眼睛朝天一翻,没好气道:“你过来干啥?”
“梅子,给妈看看你的脸,咋肿这么高?你那怂爹,也舍得下这狠手。
”杜老太太是真心疼闺女,她这辈子原本生了仨孩子,杜长贵下面原来还有个妹子,生下来浑身都憋青了,养了半年发现是个脑瘫,傻的一点反应都没有,没办法给扔了,后来好几年才又怀上的杜秋梅。
杜秋梅又胎里不足,早产了。那年月家家户户都穷,吃都吃不饱,从那之后杜老太太就落下了病根,再也生不了孩子了。
“我一辈子生了你们俩冤家,你哥是个不开窍的闷葫芦,大房原本好拿捏,忽然转了性子,二房也蹬鼻子上脸,见天儿的就气我。还有你,跟一个有老婆孩子的野汉子在小树林里亲嘴,你咋这么缺嘴亲啊你。”杜老太太说着说着就又抹起了泪:“老天爷呀,你说我这命咋这么苦啊!可怜我的爹娘……”
还没唱起来,就被杜秋梅不耐烦的打断了:“行了行了妈,跟我这还唱什么呀,有啥事快说,没事赶紧走。”
“哎,我说你这丫头片子咋记恨上我了?你爹打的你,又不是我。再说你也是,你有这好身材好脸蛋儿的,你什么样的城里人找不着,你勾搭有妇之夫,你想学钱华圝英那个浪婆娘啊?这是啥时代啊,还要不要命,要不圝要圝脸了。要不是你/妈我给你托关系找后门的,你早被人捉去斗破鞋了,那是好挨的?到时候真上了铁钉剥你衣服示众,你还有脸活啊你!咱家这成份,你这妮子差点让你给毁了你知不知道?”杜老太太用指尖点着她脑门,恨铁不成钢。
杜秋梅气呼呼的偏过头:“行了妈,你大晚上不睡觉就是来作贱我的啊。我知道了,我跟陈国栋断了,以后不来往了还不行吗?”
“不行!”杜老太太瞪着眼,“咋地,他祸害了我闺女,他婆娘来一趟就这么算了?我那半篮子鸡蛋给谁要去?这事没完!”杜秋梅眼睛一亮:“那妈你打算怎么办?”杜老太太正想说,就听见杜老爷子在那屋喊她了。
杜老太太赶紧起身,撂下一句:“明儿个你带我到他家去一趟。”杜念总觉得杜家今天晚上有事,半夜听见外面有动静趴窗户一看杜老太太挎着个篮子来来去去的,也不知道在干啥。“念儿,看啥呢,过来妈给你量量尺寸。”周秀兰喊她。
杜念转身跳下凳子,她也就纠结了一会,就不再想了。只要杜家屋里的不来找她事就行,管她半夜鬼鬼祟祟的干啥。反正她早就不是以前那个畏畏缩缩,胆小怕事的十岁的孩子了。
周秀兰拿个皮尺指挥她伸开双手,杜念一看不干了:“妈,我那布是给你买的,你都多少年没换个新衣裳了。我不缺,有好几件呢。”
杜念的衣服都是拾的杜蓉蓉和杜秋梅的旧衣裳改的,虽然旧好歹也有几件,周秀兰就不行了,一年到头就那俩,都是姥姥姥爷在那会置办的。这几年的布票和钱都填了杜家那屋了。
“妈身量小,做一件衣服顶多用四尺布,你也瘦,剩下二尺正好也能给你做个上衣。”周秀兰早计算好了。
杜念不信,非看到周秀兰把她的衣服样子剪出来这才同意。
周秀兰小时候家境不错,十指不沾阳春水。
后来嫁给了杜长贵之后,洗衣做饭纺线织布做衣服纳鞋这些活都学会了。
她们原本还有个缝纫机,不过现在被杜老太太霸占了,就算给杜秋梅咂衣裳也得挨一顿数落,尤其现在别说去借缝纫机了,估计连大门也不让进。
周秀兰骨子硬气也不是割小气的人,她不借就不去借。她把衣服裁剪好,再给缝纫部的工人送过去,这样能节省不少工钱和布料。
杜念看着就着微弱灯光剪裁布料的周秀兰,心里百感交集。
其实杜念并不缺钱,自从重生过来,杜念发现日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她在后勤工作,每天都要去郊区割猪草,鸡草,上山下河的工作一般工人的子女是不屑去干的,这倒给杜念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她们所在的纺织厂建在市外环,比较靠近郊区,但离市中心也不远,过几年原中市还会扩建,到时候市中心也会将她们所在的纺织厂囊括进去,不过那也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
杜念有次去郊区干活,发现这里有野兔的脚印。现在的城里人都比较讲究,大部分日子都能好赖的过,一日三餐除了上班就是下班吃饭带孩子。平时要出门就是去市中心。
而农村那边和市郊这里又隔着一座不大不小的山,农村走过来也是很费时间和体力,这下就更便宜了杜念。
自从知道郊区有野兔经常出没之后,杜念回家就摸索着做了一个捕兔器。树枝、竹枝可以就地取材,绳子做成索,绳索很灵活,可根据猎物自动调节大小,因为野兔的逃跑路线是直线而且又走老路,只要找好野兔的脚印位置,头天设好陷阱,第二天就能轻轻松松捕获到野兔。
现在野兔正好捉,每天都能捉一两只。
原本杜念可以捉活的,但是现在的形式不允许,如果被抓住,这是要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杜念不敢犯险,每次出门就带一个刀子。
杀好后装到背筐里,上面盖上草就不会有人发现了。借口说自己捡来的,带回来让周秀兰给炒了吃,肉食店里偶尔也会有鸡鸭鱼兔羊等肉,所以也没惹到多少人的注意。
兔肉骨头太多,肉食店里买的人并不多,所以买兔肉不需要凭票,这下可便宜了杜念和周秀兰的嘴巴,就算是这样,周秀兰也不敢让杜念多吃,生怕被人举报给她扣个走资派的罪名,于是杜念就琢磨着拿到黑市去卖。
再后来打听到市里有副食品收/购站,最后索性连黑市也不去了,直接送到副食品收/购站。
副食品收/购站是属于国家的,经常有人过来卖一些自己养殖的禽蛋肉类,价格公道,也不用担心被扣上资本主义的帽子。
杜念每天都能收获一两只,按照每斤四毛算,每只七八斤左右,每天都有五六块钱的收入。后来不光能捉到野兔,还有野鸡,之后再去池塘把设了一宿的渔网拉上来,多的时候有七八条鱼,杜念也都一股脑的全都送去收/购站。
这样每天少则十来块,多则二三十的收入一直很稳定,重生前她和绝大多数人一样,既没有也不敢有卖野味的想法,重生后这段时间她算了算自己的收入,已经接近两百块了。
这在当时可是一比巨款!
周秀兰是挨过□□过的人,对投机倒把,走资派这些特别敏感,她的思想观念里只有老实上班赚来的才安心。杜念无奈只得瞒下来,她可以趁着月初发工资的时候趁机多花钱,实际上钱花不出去杜念也并不苦恼,等改革开放后,她可以拿着大笔存款做为启动资金,到时候很快就能过上富裕的日子了。
第二天一早杜念还没起呢,就听见杜蓉蓉过来喊门了。
杜念隔着门应了一声,起来开了门。杜蓉蓉二话没说,一把把书本塞到她手里:“书借到了,给你。”
杜念不由起疑,杜蓉蓉一向拖拉高傲又小气,昨晚那些话真能把她治的这么老实?再说她一向喜欢睡懒觉,上课总迟到,今天也太早了。
杜念狐疑地盯着杜蓉蓉,杜蓉蓉一下子就慌了,然后稳了稳心神,高抬着下巴道:“哼,这可是我花了好几毛才买到的,就这一套,你答应我的可要做到,不准到处败坏我。”
到底还是十岁的孩子,杜念一看就知道里面有鬼。她当着杜蓉蓉的面儿把书哗啦哗啦翻了一遍,边翻边偷看杜蓉蓉的脸色,这下更加确定她心里有鬼了。
她啪一下合上圝书:“行,我不说。”
等杜蓉蓉一走,杜念忙锁上门出了房间。飞奔着到了孙炎炎家:“炎炎,把你哥哥的放大镜借给我用一下。”
孙炎炎看丢年一脸严肃的样子也没敢多问,去了屋里一会就拿着放大镜出来了:“杜念,给,啥事啊这么吓唬人。”
杜念领着孙炎炎到屋后面找了个空旷地拿起书本一页页翻,一页页看。书本已经不新了,扉页上没有写名字,看来是打算最后学完再卖给低学堂的,上面还有很多记录的课堂笔记,文字娟秀,看来是个十分刻苦的小姑娘。直到翻了半本多,才在一页上发现一行挺小的字:资本主义好。
短短五个字的反/动语让杜念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字迹明显是模仿的。夹在密密麻麻的文字里,要不是仔细看还真是发现不了。
孙炎炎还没看到,杜念就一把合上了书。淡淡道:“没事,杜蓉蓉借给我书总是不放心。给你放大镜,我回去了。”她并不想牵涉孙炎炎进来。
这个敏感时期,短短一句话就能要了人命。杜蓉蓉你可真狠啊!
杜念不动声色地回了家,把书本用牛皮纸包上,放到咯吱窝里夹住,衣服很肥,杜念照了照镜子还真是看不出,她想了想弯腰捡起一颗大白菜。去敲杜家的门,敲了好一会儿才有个不耐烦的声音道:“来了,来了,谁啊?”
杜念站在门口,甜甜叫了声奶奶。
杜老太太睡眼惺忪地,看到杜念气的顿时鼻子都歪了:“你个兔崽子,你过来干啥?”
杜老太太昨晚几乎一宿没睡,天亮了才睡着。透过门缝看过去,杜秋梅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往门口看。敲了这半天,杜秋梅明明在家就是不去开门,这是啥人啊!
杜念眼里含/着笑不急不缓道:“奶奶,今天蓉蓉给我借了套小学四年级的课本,我这给您送颗大白菜,谢谢我蓉蓉妹妹呢。”
“一套书才给一颗大白菜?昨天还吃茄子肉呢,我老婆子去要还不给,谁稀罕你那颗破白菜,一套书一块多呢,回家拿大米去。”杜老太太道。
“奶奶你要是不要我就拿回去了,反正书蓉蓉已经给我了。”杜念说罢转身假装走的样子。
“回来!”杜老太太扬声道。一棵白菜还五厘钱一斤呢,不要白不要。“给我吧。”杜老太太伸过手去。
“奶奶,您别动手了,白菜脏着呢,您走道也不方便,我给您搬屋里去。”杜念嘴甜道。
“还算你有点孝心,总归是有我们老杜家血脉的,好歹没全随了你/妈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放我屋里吧。”杜老太太身子扭了扭闪出一点缝。
杜念‘哎’了一声,从她咯吱窝底下钻过去。杜老太太忙紧随其后。主卧是杜长贵和钱华圝英在住,杜老太太和杜老爷子住的是次卧,杜念一进去屋里乱糟糟的,杜老太太为防偷吃,一日三餐的米面粮蔬菜什么的都堆在这了。这里有多少颗菜,多少个鸡蛋都记得清楚着呢。
杜念趁着杜老太太腿脚慢,一溜儿烟跑到主卧,主卧里没人,钱华圝英昨晚刚要了十块,早早就去抢布了,杜蓉蓉和杜强强也都不在。杜念心下一喜,迅速把课本丢出来踢到床底下。
一转身赶紧又跑回次卧,把白菜撂下。
间隔很短,杜老太太都没叫出声就看到杜念从主卧里跑回次卧,又迅速走了出来。
杜念当着杜老太太的面拍拍巴掌,又扑了扑身上的泥:“奶奶我给你搁这儿了,没事我就走了啊。”
杜老太太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确信她没偷拿东西,这才冷着脸让她走了。
办完事杜念就悠哉悠哉去后勤上工去了,表面上虽然表现的很淡定,其实心里的神经绷的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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