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哨子喊人这事儿,傅平安交给厉峰就不再过问,他的精力放在研读刘亚男的自传小说上,皮埃尔有本职工作,应酬也多,不可能每天都翻译,他只能对着法语词典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翻,勉强翻出个大概意思来,还不一定保证对。
这样干效率太低,傅平安想到一个人,事发当晚,刘康乾也在现场,兴许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线索,于是他试图约刘康乾见面。
刘康乾正在家里看书,手机响了,是傅平安发来的微信,问他有没有时间出来聊聊,怕什么来什么,刘康乾就怕傅平安找自己,他现在很怕傅平安,而自己试图挖墙脚抢对方的女朋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否则也不会出现在酒店房间里,他想着怎么回复才能礼貌而不失硬气,还没想好怎么回,傅平安的电话就打进来了,这下他更慌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最终还是对傅平安的恐惧占了上风,这个狂魔出手太狠了,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低头见,有什么龃龉还是尽早解决的好,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拼了!
他终于按下接听键:“主席,不好意思,我刚才在洗澡。”
傅平安才不管他为什么下午洗澡,开门见山道:“有空么,出来面谈。”
“我……还有事,你在电话里说吧。”刘康乾才不会送上门去,保持距离比较安全。
“你那天在酒店,听到什么,看到什么,请告诉我。”傅平安说。
“主席,你听我解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刘亚男会约我,我只是好奇……”刘康乾脑子错位,以为傅平安兴师问罪,赶紧解释。
“刘亚男又没结婚,她愿意约谁是她的自由,再说了, 那短信未必是她发的,所以你不用多想,告诉我,在我进门之前发生了什么。”
刘康乾松了一口气,是啊,发出邀约的未必是刘亚男啊,他回忆了一下说:“我敲开门,一个男的把我抓进去,我没看到学姐,但是听到他们在里面拷问她的声音,打了几个耳光吧,但没做别的,他们把我绑起来,问我有没有见过一个东西,大概是某种证据之类,我当然没见过,后来你就进来了。”
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但傅平安不想放弃,他需要盟友一起做这件事。
“刘康乾,你想救刘亚男么?”
“刘亚男如果犯了罪,就该受到法律的惩罚,如果没犯罪,司法机关会还她一个公平。”刘康乾义正言辞的回答,但他明白自己说的都是屁话,刘亚男明明是掌握了别人的证据被非法拘禁,报警后直接进了看守所,这说明对方很有背景,势必要办成铁案,自己只是一介学生,别说不想帮忙,就算想帮忙,也没这个能力。
“好吧,谢谢你。”傅平安并不想勉强刘康乾,非亲非故的凭什么要求人家帮忙,这种事儿不能勉强。
线索还在小说中,傅平安没日没夜的翻译着《情人》,果然发现重大线索,在书中刘亚男提到她和L先生五百年前是一家,这就证明L先生姓刘!根据他们约会的时间地点来分析,这个L先生的常驻地是近江,还是要从省市四套班子和下面部委办局的厅局级查起,掌握了具体姓氏,查起来就方便多了,一共有六个姓刘的厅局级干部。
省作协副主席、书记处书记刘某,诗人出身,风流倜傥,喜欢在脖子上挂一条长围巾做文豪状,据说情人很多,但他的经济收入似乎并不能支撑刘亚男小说中描述的消费,穷逼一个,不可能是他。
省烟草专卖局局长刘某,非常有钱,但形象气质不佳,基层上来的干部,脑满肠肥秃脑瓜,刘亚男肯定看不上这种人,也不可能是他。
省委统战部刘副部长,一个标准的官员,缺乏生活情趣,而且爱惜羽毛,不会招惹刘亚男这种女大学生。
淮江银行副行长刘某,年富力强,英俊潇洒,资金和身体都跟得上,他的嫌疑最大。
交通厅长刘某某,高级工程师出身的官员,有留学经历,外形也还过得去,可以列为第二嫌疑人。
江东石化副总裁刘某某,多才多艺,风头正劲,他的嫌疑也挺大。
傅平安发现刘副总裁叫刘风正,刘厅长叫刘风运,似乎存在某种联系,再详细查证,原来两人是亲兄弟。
那么其中一个人可以免除嫌疑了,毕竟两兄弟共用一个情人的可能性为零,又不是肯尼迪兄弟。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傅平安努力让自己镇静,因为刘亚男在他心中的形象原本是纯洁无瑕的,现在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在世俗眼光中很不堪的女人,看着小说中那些细节,他有时会出离愤怒,满心都是妒火,有时会为自己不值,刘亚男只是拿自己当备胎而已,何苦帮她洗脱冤屈,再说她冤不冤还是两可之间。
六个嫌疑人,单凭相貌和经济水平来进行判断未免太过武断,还是要来个双保险,用是否与貔貅集团存在利益往来进行核实,傅平安查阅了大量的新闻和网络上公开的信息,最终锁定三人,貔貅集团与淮江银行存在信贷关系,旗下路桥公司承包了交通厅主管的高速公路工程,与江东石化也有业务往来,
行长叫刘剑豪,厅长叫刘风运,总裁叫刘风正,这三位都是正副厅局级,四五十岁的黄金年纪,江东省上流社会的人物,傅平安虽然也有半只脚迈入了门槛,但还差得很远,即便开人大会议时能遇到,最多也就是打个招呼而已,阶层不同,没有深交的可能,想去调查人家,更是难上加难。
普通老百姓的生活简单,通常就一所房子,一个老婆,生活轨迹一查便知,但厅局级领导的生活丰富多彩,往往在全国各地都有房产,合法的不合法的配偶若干,婚生的非婚生的儿女若干,出入有专车,行踪不定,狡兔三窟的,以傅平安的能力去调查人家,难度极高。
人最大的痛苦,就是能力跟不上需求,傅平安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宿舍里,手捂着脸疲惫不堪,舍友们都放寒假回家了,只剩他一个人留在学校,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忽然他想到史老,老人家活了近一个世纪,人生智慧肯定远超自己,找他聊聊兴许有收获。
在史老家中,傅平安毫无保留的将自己面临的问题和盘托出,史老沉吟片刻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确定要插手此事?”
傅平安说:“我已经牵连进来了,对方要找我约架,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我不能坐以待毙。”
史老说:“不,你明明可以全身而退,你只是不愿意看到那个女子蒙受不白之冤,你对她还有念想,你还惦记着她的身子。”
傅平安脸红了:“不怕您老笑话,我之前……算是没有……”
史老点头道:“不用说,明白,你是童男子,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你是见的,睡的太少了啊,所以情关难过,也罢,命该如此,这位红颜遇到你,也是她的福分。”
傅平安说:“您老给我支个招,应该怎么办?”
史老说:“我年纪大了,朋友们也都离我而去了,现在的社会什么样子,我都不熟悉了,但是你记住,有需求就有供给,你做不到的,有人能做到,找最专业的,收费最贵的,他们能满足你的需求。”
傅平安豁然开朗:“谢谢,我懂了!”
史老笑着摆手:“去吧。”
傅平安颠颠的跑了,史老感慨了一句:“人不轻狂枉少年啊。”
……
史老一句话点醒了傅平安,他来到近江房地产交易中心附近,立刻被黄牛盯上,问他要不要办手续,可以花钱走后门不排队。
“我想查点资料,查一个人名下的房产。”傅平安说。
“那简单啊,想避税是吧,让你的上家带着身份证和户口本到五号窗口打印。”黄牛说。
“我不想让他知道。”傅平安说。
黄牛看了他一眼:“那就得找人了,你知道对方身份证号码么?”
“只知道姓名。”
“那不行,重名重姓的多了,没有身份证号码查不了,认识人也白搭。”黄牛连连摆手。
傅平安明白了一件事,只要花钱,就没有得不到的信息,就看你找没找准门路,比如查身份证号,任何一个派出所的警察都能办到,甚至有权限的协警都可以,找对人,钱花到位,一切不成问题。
现在他需要找一个私家侦探。
侦探还没找到,谭辉的信息来了,约好了时间地点,傅平安把内容转给了厉峰,很快收到回复:准时到!
约架的地方很经典,是近江的社会人专门解决纠纷的场所,淮江铁桥北岸的桥墩子下面,那地方敞亮,冬季枯水期,好大一片平地,几百口子人都能站的下,耍的开。
约在周六下午两点,傅平安带了甩棍和匕首,打了辆车赶过去,下江滩的路坎坷不平,出租车不愿意走,他步行下去,看到对方已经来了几辆车,全是牧马人、FJ酷路泽之类的硬派越野车,陆续还有车辆赶到,都是谭辉叫来的帮手,厉峰他们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傅平安给厉峰打电话,没人接听。
对面的谭辉已经看到了傅平安,他隔了老远喊道:“喂,就你自己啊。”
傅平安摆摆手。
谭辉接着喊道:“那就别怪我们人多欺负人少了。”然后冲左右一挥手,恶狠狠道:“办他!”
傅平安抖开了甩棍,他没想跑,跑也跑不掉,对方有车,自己全靠两条腿,真想逃出生天就得杀出一条血路,下水渡江,才能活命。
“靠,挺有种的。”谭辉沙哑着嗓子说,要不是这家伙打伤了自己,还真想和他交个朋友呢,他点上一支烟,靠在牧马人上,等着看傅平安怎么死。
傅平安屹立不动,江风呼啸,一人多高的枯黄野草随风舞动,对面一群拎着武士刀和棒球棍的人在慢慢逼近。
突然之间,上百名披着伪装服的士兵从草丛中现身,他们潜伏的如此之好,近在咫尺都没人发现。
士兵们动作迅速的在傅平安身后列队,报数,排头的兵大喊一声:“全体都有,上刺刀!”
百十号人齐刷刷拔出刺刀装在枪口上,雪亮的刺刀形成一片刀林。
谭辉把烟掐了,骂了一句:“这不欺负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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