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折腾,有点军统特务诈地下党,贩毒团伙拷问警方卧底的意思了,几次范东生都差点以为暴露了,但是后来仔细一想,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王三宝等人,干的并不是杀人越货的勾当,也不是贩毒那种脑袋悬在裤腰带上的大买卖,他们走的是灰色地带,黄赌毒以前两者为主,毒也只是放纵其他人在自家场子里散货而已,人家精明着呢,刑法上注明杀头的生意都不做,只走偏门捞钱而已,组织也没那么严密吗,江湖儿女,做事感性为主,理性为辅,就算卧底的事儿曝光了,他们也未必敢杀人灭口。
想明白这一点,范东生就心安了。
本来预计想打入核心集团,至少需要七八年的时间,这是合理预估,想获得信任有两种办法,一种是过命的交情,需要特殊事件来促成,二是时间因素,日久见人心嘛。自己这么快就被核心集团接纳,主要原因是王三宝手下人才青黄不接,缺更高层次的关系,而自己各方面都符合要求,人才不人才的就不说了,自己和王所关系好,又是公安院校科班出身,师兄师弟满江东,上面还有一个牛逼轰轰的大哥,王三宝想通过自己的关系,搭上傅平安的线,不管有没有用,起码能拿出去说事。
王三宝塞在范东生口袋里的钱,全是大票面的欧元,算下来有两万多,合成人民币二十万还多,等于是当年赔给王家的钱又带着利息退了回来,看似不经意的一个举动,却显示出王三宝粗中有细,他记得清楚的很呢。
范东生猜的没错,他被委任了新的职务,王天一接班当上了威尼斯大酒店的总经理,东生水涨船高当上总经理助理,实际上的常务副总,老一辈渐渐淡出管理层,那帮三四十岁只会打打杀杀的爷叔们转岗去做别的,上过大学的年轻一代接班上位。
进入核心圈子后,接触秘密的机会就多了,以王三宝为首的团伙并没有太多的保密意识,有些秘密反而经常挂在嘴上,但不接触核心圈子这些话就听不到,范东生先把王三宝给的两万欧元交给了李培文,这是黑钱,绝对不能存了灵活念头,李培文不收,让他拿着,在合适的渠道用掉。
所谓合适的渠道,无非就是牌桌,范东生经常出入威尼斯大酒店的总统套房,有时候三缺一也能顶上去,王三宝劝他不要赌的那句话完全当做了耳旁风,而且牌技极臭,把把必输,结果只用了三天,前面半年没能掌握的秘密就知道了大半。
王三宝在淮门能存在这么久而不被打掉,全在于他长期经营的保护伞,这个保护伞的末端就是范东生的师傅王所,再往上还有分局副局长,市局领导,直到分管这一块的副市长。
“那都是自己人。”一位爷叔这样对范东生说,“年年月月吃上供, 能不罩着咱?”
范东生一颗心砰砰跳,就差直接问怎么行贿了。
继续打牌,范东生将身上的钱全都输光才离开,回到车里点了一支烟镇定心绪,他是怀疑过王所,但是真的确定之后还是如遭雷击,心中的信念似乎垮塌了那么一点点,他不想干了,卧底生涯正在摧毁他的人生观。
下午四点半,范东生接到王天一电话,和往常一样,约饭,然后夜总会走起,不过今天比较特殊,酒桌上多了一个千娇百媚的乖乖女,坐在邪魅狂狷的王天一身旁气质非常不搭。
“都喊嫂子,订好了,九月份结婚。”王天一说,“老头子逼得紧,着急抱孙子,靠!”
女孩叫小柔,是王天一的大学同学,家里做小生意的,算不上门当户对,就是王天一随便找的一个备胎转正。
这一场算是嫂子和兄弟们头回见面,大家都很含蓄,吃喝完毕,王天一打发小柔回家,自己带大家去夜总会。
威尼斯大酒店也有夜总会,但不如欧亚的环境好,所以他们还是去了欧亚,要了最大的包房,王天一颐指气使,脚翘在台子上让妈咪一波波往里带人,看两眼就说换,再换,小弟都看不下去了,嘀咕说这不挺好的么。
“我就是要把他们的家底全都看一遍。”王天一说,“我就算把这儿砸了,也没人敢说话,你们知道为啥么?”
一个小弟说:“天少是淮门黑社会新一代掌门人,谁敢刺毛,什么淮门四虎,那都是过去时了。”
王天一说:“错了,欧亚的大股东是我爸,这就是我家开的,我他妈当然可以牛逼。”
大家哈哈大笑。
最终王天一还是选了几个陪酒的妞儿,左拥右抱,不亦乐乎,他说你们知道我为啥选小柔当老婆么,因为她管不了我,我说啥是啥,女人嘛,就该在家生孩子,带孩子。
范东生也跟着笑,他这几天心情不好,借酒浇愁愁更愁,不知不觉就高了,等清醒过来已经在医院了,头上包着纱布,眉骨火辣辣的疼,手上打着点滴,一个小弟坐在躺椅上已经睡着。
“小强。”范东生喊那小弟,“给我拿瓶水。”
小强拿了一瓶纯净水过来,他是附近乡镇的辍学少年,生的高大勇武,十七八岁就加入了所谓的社团,属于最底层的小弟,但是精气神十足,总是幻想着有朝一日成为新的大哥。
范东生喝着水,努力回忆着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但却拼凑不齐全幅画面,他只能问小强:“你大哥我没丢人现眼吧?”
小强说:“东哥你怎么能丢人,一个人干他们五个。”
范东生觉得头都大了:“干的谁?”
小强说:“不认识,反正干就完了,东哥你真的是警察么?”
范东生的心猛地一抽抽:“我说啥了?”
小强学着范东生酒醉的样子,以手比作枪:“对不起,我是警察,双手抱头蹲下,全跟我回所里去!”
范东生松了一口气,这好掩饰,他确实是警校出身,又在派出所干过半年,酒醉之后以警察自居,谁也说不出个不字。
至于揍的那帮人到底是谁,早上范东生才知道,原来是临市一帮干土方生意的江湖人士,所以这事儿不会经官动府,两边私下解决就行,互相赔钱,互相道歉,礼数周全,不打不相识,但是这一仗下来,范东生能打的名声是出去了,说是打架仅次于当年的铁头虎,那是真虎啊。
范东生短暂住了几天医院,一场架把脑袋打的缝针,手机也丢了,李澍闻讯到医院照顾他,说是照顾,其实就是帮他点外卖,然后坐在旁边谈心。
李澍是警察的女儿,对这些江湖事有着天然的敏感,她当然知道范东生在干什么,混社会嘛,这样的女婿是绝对不能进李家门的,但她觉得还有挽救的可能性。
“范东生,你脖子上的金链子多少克的?”李澍问。
“不知道,反正粗就完了。”范东生说。
“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剃个半寸,脖子上挂着金链子,手上戴着大金表和手串,活脱脱就是一个流氓。”李澍怒道,“你赶紧转行吧,别跟着他们一条道走到黑了,要不然咱们就得分,我容得下你,我爸也容不下你。”
范东生说:“我转什么行,我干的是正经工作,做管理的,凭劳动吃饭哪儿丢人的,不抢不偷的。”
李澍说:“不抢不偷就光明正大了?你们干的什么生意,全淮门的人都知道,你当我是傻子么?那是违法,不,是犯罪的生意!”
范东生说:“犯什么罪?如果犯罪的话,警察怎么不来扫,不来抓?”
李澍气坏了:“你就会胡搅蛮缠,我不和你辩论,我就一句话,你退出不退出?”
范东生心头火起,他不是冲李澍,是冲着这份憋屈的卧底工作,冲着迟迟不动手的上级领导,不就是几个洗浴中心夜总会么,就算本地有保护伞又如何,异地调警,一晚上就搞定,把那些保护伞抓进去还不怕没口供么,何苦让他苦苦煎熬。
“这都是我的兄弟!”范东生扯着嗓子吼了一声。
李澍满眼含泪,看了范东生一会儿:“范东生,你行,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对吧,我成全你,你不退出江湖,那我就退出咱俩的关系,我和你,这回是彻底分道扬镳。”
说完,她转身冲出了病房,分明是找地方哭去了。
范东生心烦意乱,到处翻找,找到一包烟,却找不到打火机,正要怒骂,王天一进来了,给范东生点上火,笑道:“大丈夫何患无妻,晚上安排,你喜欢越南妹还是黑珍珠?”
刚才那番对话,被恰巧来到门口的王天一听了个正着,他乐呵呵走进来安慰兄弟,两人吞云吐雾,护士看到也不敢管,谁不知道这人是黑社会老大。
没有几天,新淮门四虎的名号不知道被谁编排出来了,范东生位列新四虎之首,号称胖虎,其他几个虎也都是出道没几年但是能打能拼的江湖新秀,俨然是一代新人换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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