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陈卓转上来的欧美战略研究会的呈文。雨辰也微微有点伤感。那位看起来有些落落寡合的前朝遗老,背影总显得那么不合群的杨士椅,居然就这样病死了。以前他身体应该还算不错,但是根据杨度的报告,这个老头子是突然发的急病,可能是中风的原因。上午还神智清醒,下午就过去了。
前代风流人物,都在纷纷而逝啊。不自觉的,雨辰就想起杨士椅在六凤居那个新年的日子里,梗着脖子对他的一番诤言。袁世凯死了之后,这位曾经的智囊老人。虽然还在为欧美战略研究会,在为他效力。
但是心里恐怕是早就盼着这一天了。他将追随他的老恩主于地下,向他汇报这几年来,他的所闻所见。
杨士琦死了,蔡锷也去了。下一个,应该轮到谁了?是自己么?雨辰微微有些感慨,在报告上面批下了:“发治丧费五千元,家属有何要求,可酌情办理。其子若有才干,可以找个事情给他做。”批完这些东西,雨辰也就将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他虽然还参杂着处理一些国内的事情,但是现在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日本国内可能的变故,还有随着这场战争走近尾声接之而来的国际博弈上面。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最终目的也是为了政治意图的体现。自己为这次战事前后倾注了那样多的心力,可千万不能最后功亏一篑!
其是时也,国防军的甲午集团军及其加强部队,在汉江南岸纵横决荡。日本第二军一直在勉力支撑,随着甲午集团军源源过江。大量的物资补充上去。第二军的战线已经动摇不堪,第九师团大部已经生生被从战线上面割裂出来,被第九军牢牢包围住。甲午集团军配属的两个骑兵旅已经直向海边冲去,破坏着一切日本在南朝鲜的统治基础,他们的移民村庄,他们的警察哨所,他们的地方政权。他们的工厂煤矿,还有储存着大量物资地仓库,都被摧毁焚烧。整个南朝鲜,在一万多名武装到牙齿的骑兵的铁蹄和马刀下颤抖。在南朝鲜的庆尚南道和庆尚北道,几个南朝鲜最大的金矿都被骑兵扫荡,这几个月来的黄金产量,日本迫切需要的硬通货资源,就这样被国防军缴获。成了战利品。
在旅顺关东州一带,日军十三个师团的残兵已经成为了国防军炮群最大地人肉集团靶子。他们猬集的防线步兵密度是如此之高。国防军在周围布置了大量的炮群,甚至连新编练地炮兵团都拉上去了。数百门压制火炮对这些缺乏重武器地日军残兵发起了不间断的炮轰。有时还集中猛烈轰击。那些掘壕苦守的日军步兵只有在战壕里面苦苦忍受。只有到了天黑才可以出来活动一下。补充一下粮食饮水。日军派遣军总部也曾经试图以反攻扩大防区,保证后方勤务地安全。但是只要一出了舰炮和要塞炮二十公里的掩护区域。日军步兵地决死攻势就像潮水碰在了礁石上面一样,除了留下大量的尸体之外。剩下地全部命运就是粉碎。国防军的包围圈上,已经有了两个集团军主力。加上预备军增援部队六个师,还有七八个师的保安部队!反击无力地日军只有在这片狭小地域里面苦苦忍受着每天数千发。有时达到上万发几万发的炮弹钢雨。铁道上面活动的数门远程的二百七十九毫米列车炮,甚至更是将炮弹打到了被日军视为生命线的港口上面。国防军在以猎人对待受伤猎物的姿态,将这片地域变成了日军数十万人的屠宰场。慢慢地等着将他们的血流干。
整个关东州和旅顺地域,日军近五十万人,加上数十万的日本侨民,每天需要的物资是一个天文数字,几个港口每天都需要大量的运输船只穿梭往来的输送着物资。中国派遣军总部司令寺内正毅大将已经提出了将一半以上的军队运回国内重整,日军虽然反攻无力,但是就算减少兵力。守住关东州和旅顺一带的阵地还是可以办到的。但是大本营现在掌握大权的真崎少将却完全对寺内大将他们失去了信任。而且在连败之后,他也不能接受将部队撤回国内的提议,反而在加紧在国内整备强化预备兵力。准备再望前线增加几十万的破铜烂铁,决战的调子已经高到了天上。造成的最现实的后果就是朝鲜兵力不足,而在东北这一角兵力又过于拥挤,造成补给极大的匿乏。一线日军还能保证每天两餐的供应,不多的炮兵每天还有二十发炮弹可以用来炮战。而二线日军还有日本侨民,已经由寺内大将带头,每天只能吃一餐。海军掩护的运输船只在日本和东北穿梭往来,还是满足不了前线的巨大消耗。还要分出一部分海军兵力支援朝鲜。加上依托辽东湾南面的大小港汊为基地的中国海军轻型或者特攻兵力不断的超夜袭击,布设水雷。日本海军的战斗力也已经被使用到了极限。已经没有力量去执行所谓的南下封锁中国海面的疯狂计划。
按照寺内的评论,真崎已经完全丧失了现实的对战局的判断能力,为他一手策划的东北战事的失败而变得疯狂了。他不能忍受日军在东北这个最后立足点哪怕一步的退让,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偏执狂!而在现在更重要的朝鲜战场上面,反而兵力不足,节节败退!外国的军事评论家们也认为这场战事没有了悬念,华军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在每个战场都已经掌握了主动。日本的资源已经不足以将战争进行下去。他们所谓的海军封锁南中国海的行动,也只是彻底激怒列强的一种彻头彻尾的发疯的计划。现在日本最现实的选择,就是怎么样寻找下台的方式,结束这场战争!对于西方来说,在索姆河和凡尔登现在进行的生死存亡的陆上决战,关系着整个西方世界的命运,他们不能将亚洲陆军援军的力量这样白白消耗。中国百万陆军,在亚洲这场决战当中表露出了皓,地战斗力,而他们的总统。也是很愿意拿出这支力量到欧洲为他们激战牺牲的!现在就要日本自己解决他们这个疯狂的军人政权,尽快结束这场已经没有悬念的战事!。
西方的斡旋人员又开始了他们或者公开。或者秘密的举动。在东京有着外交保护权的使馆区,几乎就成了日本一些政治势力秘密集会地最大场所。挂着外交旗号的西方外交使团的汽车,就成了掩护这些政治人物往来密谈地最好地工具。在美国的西园寺,更是得到了新大陆的全力支持,开始了一系列的和日本国内势力的秘密交涉,不管事后权力到底如何分配,他们都已经有了一个共识,为了日本不走向彻底孤立。走向彻底毁灭,真崎他们的少壮军人政权,必须马上结束!在田中首相默默的支持保护下。这场风暴地酝酿。已经是越来越成熟了。日本,又面临着一个巨大的转折关头。
夜色如墨,一队从吴港出发的日军舰队,正穿行在海面上。夏季西太平洋地一场暴雨已经洗刷过了整个舰队。暴雨过后,星星和月亮又跃出了乌云,将干干净净的甲板照耀得熠熠生光。这是一支由数条巡洋舰,十余条鱼雷驱逐舰。炮舰组成的舰队,以一艘缴获俄国的前无畏舰“石岛”号为核心,舰队中还有一个海军船团。七八条运输舰点缀其中。在甲板下面,装得满满的都是武装齐全的海兵。海军横须贺特别海军陆战队,海军吴港特别海军陆战队,上海特别海军陆战队一步,加上武装的水兵,这个船团足足装载了一万多名海军陆战官兵,加上数十门地轻型火炮!
他们得到的命令。当然是将登陆加入朝鲜战场,增援那里正在苦战的第二军所部。日本海军的骨干将领,甚至赶到吴港的海军军令部部长山下源五郎大将也亲自赶来了这支舰队坐镇,而海军军令部次长财部彪少将更是亲自执掌这个临时组合的海军特别陆战部队。带着他的幕僚坐镇“能代丸”大型运输舰上面。对陆军一直不满,在四二四兵变之后一直不受重用,在海军当中有“智将”之名的谷口尚真少将,也被挑选出来指挥这支小小的舰队。一路风驰电掣的朝东京湾开去。夜色当中,几十条军舰翻起的白色尾浪,在深蓝色的天幕和海面下,似乎就是一种最为触目惊心的景象。
“财部阁下,山本少佐已经从东京方面来电,港口一切正常,陆军并无特别举动。所有骨干核心人员都已经待命,等候我们舰队的到达!”
一个参谋满脸紧张神色朝着正在看中国线装书的财部少将低声的报告着,嗓音几乎紧张得要崩断一样。财部点点头,放下书本从自己的铺位上面坐了起来。淡淡的道:“电报没有问题么?”参谋点头:“电报按照约定密码拍发,完全没有问题。”
财部看了一眼舷窗之外的景象,沉默了一下。又问道:“现在离东京湾还有多远?”参谋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不足二十海里了”午夜十二点之前,一定能够准时入港。陆军对我们的突然行动。完全没有警惕!“
财部霍的站了起来:“传令下去,特别登陆部队,舱面前后甲板集合!”
能代丸号运输舰上运载的三支特别登陆部队的司令部,幕僚参谋军官,加上部分骨干部队军官士兵,在紧急的命令当中,从舱室或者吊床上一跃而起,全副武装的就涌上了舱面,在甲板上集合成了密集队形,所有人目光都看着舰首用木箱搭起的一个高台,灯光打在台子上面,就是一片惨白的颜色。周围的军舰运输船也缩紧了队形,朝能代丸方向靠拢。各条军舰上面的信号勤务军官,都在紧张的等候着能代丸上面传来的消息。
上千名海军特别登陆部队的官兵都屏气凝神的看着那个现在还空空的高台。其中的一些军官心中也有数,就算是士兵,也知道船队的航向完全不对。根本不是指向朝鲜方向的。这些日子海军受陆军的气可真是不少,加藤大将,铃木大将等人的死,加上大通伯爵等海军前辈的被捅,海军上下都是憋足了一口气。在他们看来,陆军正在自我毁灭这个国家!这次舰队出航,一些追随陆军地海军少壮军官被紧急带下了军舰,不知道押到哪里看押起来。这些海兵都在想。是不是要找陆军麻烦去了?虽然都觉得解气,但是也都觉得陆军力量太大,而且现在毕竟已经组成了天皇陛下钦准的政府,占有名义。要真找齐陆军麻烦来,既没有名义有没有把握。只是日本军队那种森严的体制让他们只有默默的服从命令。一等到这个乘夜集合的架势,每个人的心跳都加快了。不管接下来宣布的是什么,总是关系着日本未来命运的大事!
加藤宽治大将,财部彪少将。就从甲板下地扶梯走了上来。两个人脸都绷得紧紧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正式军礼服的少佐参谋,低头双手平伸,捧着一个镶有菊花条纹地盒子。甲板上日军官兵哗地一声。来了一个整齐的敬礼。两人一边僵硬的回礼。一边就走上了高台。远处的一艘鱼雷驱逐舰的探照灯光从他们两人的背后斜着照过来,顿时就将两个海军将领的身影映照得通明。接着整个舰队,也都灯光全开,在海面上就形成了一个浮动地灯光海洋。
加藤宽治大将笔直的站在高台上,提着嗓子大声的道:“全体海军官兵,恭聆天皇陛下亲笔手诏,行礼!”甲板上地上千官兵。顿时就深深的低下了头去。天皇,对于他们这些军人,就是一个最神圣的存在!他们何德何能。居然能够得到天皇陛下亲自颁发的手诏?加藤大将的话被守候的信号兵用灯号转发给了全舰队,整个舰队里,守在甲板上的人,头也纷纷地向能代丸方向垂了下来。
皇室专用的御诏盒被加藤大将恭谨的捧了过来,接着就取出了一份正式的诏书。他脸上神色严肃不已,提足了中气大声念道:“陆军恶集团无道,祸乱帝国。真崎国贼之据帝都。陛下悬念久矣!该等国贼擅动国体。囚禁大臣,绝好友邦,檀自启衅。其罪难以——尽言!陛下于帝国一体,为解决帝国目前风雨飘摇之势,特命海军,奉诏入都讨贼!东京戒严之权,交由海军展布。陛下期待尔等努力从事,为重建帝国国体,诛除乱贼努力效命!”。
诏书颁下,海天之间寂静无声。官兵们只有加倍诚惶诚恐的低下了他们的头颅,都实在不知道在这个场合该喊什么口号。陆军来了一个四二四,那是酝酿准备了许久的举动,海军马上就要还他们一个兵变么?这样的举动,是不是真的能够挽救帝国?但是对天皇长久以来的敬畏还有对上级的服从最终让这些官兵们整齐的喊了起来:“天皇陛下万岁!大日本帝国万岁!我等敢不效死!”
周围军舰的灯号也返回了过来。
“下官奉诏,诚惶诚恐。”
“陛下鹤音,即我等前进挽救帝国道路之指引。”
“挽救帝国国体,即我辈之使命,即使七生,也不足回报陛下玉音之期待。”
大正的御诏被装进了盒子,被恭谨的带下去送回了舰长室。等到御诏离开,财部才抬头站在了高台中央:“海军官兵们!这是帝国最紧要的关头了!陆军窃据帝国高位,蒙蔽陛下,甚至要胁持陛下!我们此去,就是为了解救天皇陛下!陛下对我辈期望之深。我辈即使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帝国现在局势危在旦夕,所有强敌都对帝国虎视眈眈,作为军人,必须以身许国,哪怕一死,也要从陆军那些国贼手中,挽救整个帝国!官兵们,为了陛下,为了这个帝国。你们原不愿意随我去死!”
底下略微一阵沉默,突然就爆发出了巨大的声浪:“愿意为天皇陛下捐躯!阁下,请带领我们前进!”
在日本海军的勤王舰队正在加速疾驶的时候,雨辰还守在办公室里一份份的披阅公文。这场战事,对中国这个才发展几年的国家来说,压力也是沉重的。要维持这场战事还进行下去,每个身在高位的人都得付出加倍的努力。披阅公文之余,雨辰还要仔细的推敲着下面自己的布局,有时还要焦急而烦躁的等待日本那方面的消息。虽然他对大势发展已经有所把握。但是这种等待,往往就是最折磨人的。每一天战事持续下来,事态未来的发展就多了一分变数。他不想让这些事情在他手头变得失控。
夜,已经非常的深了。一杯清茶,已经放得失去了热气。而雨辰仍然伏在案头,做着似乎永远也做不完的工作。办公室的门突然被轻轻敲响了,雨辰以为是赖文臻又送来了一批新的公文。抬起头来揉着肩膀:“进来!”
推门进来的却是吴采,脸上大有忧色的总参谋长。看样子就知道他也到现在没睡。身上的军服还穿得整整齐齐,眉头深深的锁着,显示着这位总参谋长的漏夜来访是非常的不寻常。雨辰也有些诧异的站了起来:“念荪,你怎么来了?军事上面出了什么大问题么?是天津还是朝鲜?或者是关东州出事了?还是什么其他地方?”
他一连串的就问了一气,一望可知现在雨辰最怕的就是出现什么在他预想范围之外的事情。吴采沉默的行了一个礼,低声道:“总统,军事上面没有出任何问题。我冒昧来访,是另外一件事情。”
雨辰松了一口气,微笑着招呼吴采坐下:“有什么事情,你说嘛!
打个电话也成。还非要自己跑过来。你娃娃才那么点大,少值些班,多陪陪家里。我这个总统管天管地,嫂子不让你进门,那我可管不了。”
吴采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封信,默不作声的递了过去。雨辰有些愕然的接过这个没有题头落款,包在白信封里面的一封书信。不知道吴采在搞哪一出。他看着吴采,似乎就想在看信前得到他一个解释。吴采低声道:“总统,这是纯如紧急转交过来的。他去天津杏村家里吊唁,他夫人亲自将杏村死前写的最后一封信给纯如的。还说杏村写这封信的时候就对她说预感不好,结果果然杏村就得了什么暴病,他最近身体好得很…………”
雨辰沉下了脸,打开了信封展开信纸读了起来。越看脸色越沉得厉害。接着就是种种不同的情绪交织在脸上,不可思议,不敢相信,恼怒,怀疑,苦涩,不屑都交织在一起。最后反而变成了一种高深莫测的平静。
他一拍桌子:“白斯文怎么搞的!居然没有半点汇报过来!传命令,让他明天早上第一个来见我!”吴采低头记了下来,雨辰又用手指急促的敲着桌子:“至于纵云…………我是不相信的,一些无聊文人玩这些把戏,正常得很,纵云对我是忠心耿耿!是从死人堆里面爬出来的!一些混蛋文人败类想打纵云的主意,我先割了他的脑袋!”
吴采看了雨辰一眼,并没有说话。雨辰眼睛快速的眨着,似乎在一瞬间就有无数的想法在他的脑海当中生灭,不住的在相互权衡。最后才看着吴采:“念荪,拟命令,让陈无病接替赴欧远征军司令长官职务,参谋长职务由原远征军参谋处长兼任,国内到时再调人过去。让灼然回来,接任北方战区司令长官的职务!”
他下达了这个命令,顿时就让吴采神色一喜,又强自按捺了下来。
雨辰叉着腰站在桌前,低声的自言自语:“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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