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能出去玩一下吗?”地下镇的全是怨灵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玩的。
“师父,我摘了朵花给你。”送和尚花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脑门光溜溜的根本无处可插。
“师父……”
慧迦耳朵都快被他叫出茧来了,只希望特处那边效率高一些,早点查到这小东西的来历,把他安全送回去。
过了好半天,小和尚终于累了,揪着慧迦的僧袍揉着眼睛哼哼:“师父,困。”
慧迦二话不说把他抱起来放在床上,道:“那就睡一会儿。”
“没人跟我一起,我睡不着……”小和尚犹豫了半天,还是揪着慧迦可怜巴巴地憋了这么一句话。
慧迦:“……”
他头一回觉得万千怨灵根本不算什么,小娃娃比怨灵棘手多了。
等到太阳有些傍山的时候,万灵寺的大门总算又“吱呀”响了一声。
慧迦不用看,光听步调,就知道特处派人来了。
他牵着刚睡醒的小和尚走出屋门,就看到一个年轻人进了院子,手里还拎着一个袋子,袋子里都是吃的。
那年轻人冲慧迦点了点头道:“大师。”
然后走上前来,把那一包吃的塞给小和尚,让他抱好,然后直起身冲慧迦道:“处里查清楚了,这小和尚去年是住在清源寺的,现在要被送去怀古寺,估计送他的人把怀古寺和怀古镇搞混了。”
“去年?”慧迦低头看了眼紧紧拽着他手指头的小和尚,疑惑道。
“哦,大师不常出门所以不知道,现在许多小和尚甚至包括大一些的都是这样,一个寺里住一阵子,再收拾包袱被送去另一个寺。定下来之前要走不少寺庙。”年轻人解释道。
慧迦听了没有说话,片刻之后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那年轻人便蹲下身体冲那小和尚道:“来,我送你去怀古寺。”
小和尚抱着一包吃的直愣愣地盯了他一会儿,然后仰脸看了看慧迦,忍不住朝后面缩了两步,躲到了慧迦身后,一副不愿意离开的样子。
原来还是认生的……
慧迦这么想的,又把他朝前牵了两步,冲他道:“不是说走错了寺庙么,他是来接你的,送你去你要去的地方。”
小和尚犹豫了半天,然后把一大包吃的推了出去,重新放回了年轻人手里,然后一把搂住慧迦的腿,抱得死死的,可怜巴巴地冲年轻人道:“好吃的还给你,你能不能不带我走。”
年轻人:“……”
慧迦:“……”
见两个大人都没开口,小和尚嘴巴一扁,“哇”地又哭出了声,越哭越伤心,哭得肝肠寸断,眼看着就要背过气去了。
年轻人为难地摊了摊手,道:“要不,我先把他晕了再带走——”
慧迦低头看了那小和尚许久,然后揉了揉他的脑袋,沉声道:“万灵寺里可没什么好吃的。”
小和尚抽抽噎噎地“嗯”了一声,
慧迦接着道:“也没有什么玩具。”
小和尚又“嗯”了一声。
慧迦:“晚上有妖有鬼十分吓人。”
小和尚抖了抖,把慧迦的大腿抱得更紧,依旧“嗯”了一声。
慧迦又看了眼小和尚不情不愿背上的灰色布包,想到这小娃娃也不知道要这样背着行李走多少寺庙才能安定下来,叹了口气道:“你要留就留吧,以后想走也能走,随缘。”
于是,这个哭包小和尚便在万灵寺定居了下来,一切生活用品包括饮食都是特处提供。
八百年没烧过饭菜的慧迦不得不每天给这小东西备上简单的三餐,在隔了许多许多年后,万灵寺终于又有了炊烟袅袅。
只是慧迦的手艺实在让人不敢恭维,不是咸死牛就是忘放盐了,总之,口味十分令人发指。
偏偏小和尚对师父有种天生的崇拜和敬仰,哪怕慧迦直接塞给他一罐子盐让他抱着舔,他都能舔得津津有味。
所以在这样惨无人道的抚养照顾下,小和尚居然过得生龙活虎,小小一座万灵山,简直快被他玩得翻过来了,皮得不得了。
但依旧是个哭包。
爬树被野猴儿扇了一爪子,捂着脸回来揪着师父的衣角哭。
淌河被龙虾钳了屁股,也还是回来揪着师父的衣角哭。
自从有了这么个腿部挂件,慧迦觉得自己僧袍不论换得多勤快,衣角那块总会被糊上眼泪鼻涕,十分糟心。
更糟心的是,时不时来骚扰一下的龙牙他们还总爱嘴欠逗小和尚。
逗哭就跑,留下慧迦面无表情地关门哄娃娃。
山中一日,世上千年。
这种闹腾腾的日子慧迦好久没经历过了,只觉得过得比以往要快得多,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春秋已经换了好多轮。
万灵寺的一切都没什么变化,唯独变化的是小和尚的个子,以及衣橱里越堆越多的嫌小的僧衣。
慧迦孤生过了数百年,这山中的草木也静静地陪了他数百年,只是那些草木和他一样,变化都太慢了,慢到根本察觉不出。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眼看着一个人长大了。
从刚到他腰的小娃娃一点点长到他胸口,到他下巴,再到他眉眼,最后甚至比他还要再高一些。
从一个哭包,慢慢变成皮猴,然后随着变声开始变得成熟起来。
当初慧迦说的那句“要留便留,想走也能走”似乎还在耳边。
小和尚已经长成了大和尚,却从来没有说过要走的话……
慧迦依旧是年轻人的模样,眉间的那一点红痣也依旧殷红如血,活脱脱是一副妖僧的皮相。
已经长大了的小和尚也秉承了他师父这点,英气逼人,下山骗人一骗一个准。不过他也和慧迦一样,仿佛把根扎在了这万灵寺里。
他帮着慧迦打扫,帮着慧迦镇怨灵,特处来人的时候,帮着慧迦去拿送来的东西。甚至每天下午会抽一个小时下山走一遍,然后回来把所见所闻跟慧迦描述一遍……
龙牙他们总说“秃驴走了狗屎运,不知道从哪儿骗来了个这么好的徒弟。”
慧迦很少赞同那帮祖宗们的话,但这句,他觉得确实有理。
又是一个太阳依山的傍晚,金红色的余晖洒在万灵山上,倦鸟归巢,山下的镇子人语依稀,一如二十年前。
万灵寺老旧斑驳的门又被“吱呀”一声推了开来,和无数个昨日一样。
一个沉稳好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师父,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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