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妖哥哥现在便教你,怎样才能怀小宝宝。”
他抬手放了床幔,月白的轻纱里,人影交缠,红烛映着月儿洒下一地妖娆颜色,衣裳落了满地……
翌日,晨辉铺了一地橘黄,微敞的窗漏进一缕风,荡着床幔轻摇,红烛燃了一夜,薄烟袅袅。
月白的棉絮随意散着,镶了花蕊的被角拖曳在地上,一截藕白的手腕横在一片柔软的月牙色里,指尖轻微动了动,似是被风惊扰了,被中的人儿往里缩了缩,翻了个身,下意识往热源处钻。
楚梨花弯唇笑了笑,敞开手任她脑袋钻来钻去。
肌肤相贴,一触便是大片滚烫,怀里拱来拱去的小东西突然抬起了头,惺忪迷离的睡眼眨了眨了,朦胧了片刻,晕了一汪笑意,含羞带怯。
“缇兮。”
他声音沙哑得厉害,有些厚重感,柔情却不显轻佻。
缇兮埋着头,有点羞,细细的声线,糯糯糍糍地应着:“嗯?”
他低头,用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蹭了蹭:“还睡吗?”
她摇头,扯到了被子,月白色滑落肩头,他低头便能看见她颈下一对漂亮的蝴蝶锁骨,本是白皙精致,却因他昨夜动情时的放纵与粗蛮,添了几道红痕。
“累不累?”声音粗哑了几分,他将目光从她肩上挪开,眼角有微微潮红。
缇兮还是摇头,说不累,只是软绵绵的声线里有几分懒漫的困倦,倒是一双灵动漆黑的眸子似乎觉得新奇,四处瞧着,却又害羞,不敢明目张胆,目光飘飘忽忽地在他身上转来转去。
当真可爱得紧。
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摩挲着她锁骨下的痕迹:“还难受吗?”
细想,昨夜他确实不知轻重了,又急又狠,楚梨花有些懊恼,偏生这素了两百年的身子好生不争气,这才一碰她,便又开始叫嚣了,燥热得厉害。
缇兮到底做人不久,面皮薄,通红着一张小脸,眼神游离闪躲,不敢直视楚梨花,闷声嗔怒道:“猫妖哥哥,你不要一直说。”
她把脑袋拱进被子里,可劲儿往里藏,羞得不行,心坎里像是泡了一罐蜜,甜滋滋的。
“好,不说。”
楚梨花把她从被子里捞出来,拽进怀里,亲了亲她红得滴血的耳垂:“再试一次。”
一本正经的口吻,偏生哑着嗓音,尾音辗转,缠缠绕绕得勾人。
缇兮:“……”
她捂住脸,娇羞,腿好酸呐。
他低笑了声:“坐我身上。”
缇兮:“……”
她愣神间,他抱着她翻了个身,压在了月白色的锦被上,一地碎金的晨光洒在榻上,人影交缠。
当然,很久之后,缇兮明白了一件事——事实证明,坐着也还是会腿酸。
她醒来时,窗外阳光正好,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只是榻旁的红烛已经燃尽了,枕边凉了,她也就没了睡意,钻进被子里用力嗅了嗅,还有猫妖哥哥的气息,缇兮捂着脸,傻乐了许久,躺着懒了一会儿,她爬起来,喊了临乐进来。
“娘娘。”
临乐端了一盆热水进来,目不斜视,脸上没有什么神色,很是淡定自若,倒是缇兮自个儿闹了个大红脸,欲盖弥彰地躲在被子里自个儿穿衣服。
“现在什么时辰了?”缇兮问。
临乐拧了热帕子递过去:“回娘娘,已经申时了。”
也就是说,从昨天到现在,她和猫妖哥哥在榻上折腾了一天了,妖族耳力都好,尤其是妖法好的大妖,床角肯定都被听去了!
缇兮窘窘地,不好意思说话了,低着头红着耳朵擦脸洗漱,再状似无意地扯了扯被子,整了整绒毯,试图把‘犯罪证据’都遮住。
许是猫妖哥哥说的双修起了作用了,她身子都精神极了,不像前几日病恹恹的,问临乐:“猫妖哥哥呢?”
“桃花公主与凤青妖尊已到了妖都城,尊上与光若将军去了城门相迎了,大抵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会回宫。”
凤青妖尊是来给她瞧病的,她听猫妖哥哥说过,眉头皱了皱。
“娘娘,药膳温好了,可用奴婢现在端来?”临乐收拾好洗漱物什,问道。
缇兮点头,说好。
临乐端着托盘退下。
桌上摆了几碟精致的糕点,用暖玉温着,缇兮坐过去,一手捻了一块,小口小口地吃着,有些百无聊赖。
一抹光晃过眼前,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睛,觑着眸子瞧见那光斑落在了金镶玉的屏风上,落下一片斑驳,状似游动的鱼儿。
缇兮嘴角用力抿了一下,手里的酥糖被她无意捏碎了,她掸了掸身上的糕点屑,走到殿门前:“你们都先退下。”
殿外十几个护卫面面相觑一番,便避开了。
缇兮坐回木椅上,等了一小会儿,脚步声便近了。
来人唤了声:“娘娘。”
缇兮抬眸看了一眼,便敛了眼神,似乎有些不安,低低的声音:“你又来送药吗?”
应该是第三次来送药时,缇兮才知道这个穿着妖侍衣裳的漂亮姐姐叫章融,她只知道她也是水栖兽类,妖法不低,知道她是姑姑派来的,约摸半个月会来给她送一次东西,然后例行公事似的提醒她是给猫妖哥哥的,缇兮知道,她送的东西里面都是掺了药的,其余对她便一无所有了,她想,这个叫章融的姐姐应该是姑姑的同伙。
只是离上次她出现,还未满半个月。
章融摇头,道:“鱼儿已经上钩了,我来收网。”
日暮西陲,黄昏微光洒下,在青铜的妖都城门上渡了一层橘黄,远远望去,晚霞锦光里人影柔和,由远及近,带了淡淡暖意。
“哥哥。”
楚梨花闻声抬头,笑了笑。
桃花小跑着过来,裙摆有些长,凤青小心翼翼地给她提着,亦步亦趋跟着她,生怕她摔了磕了。
“哥哥。”
一别数月,桃花许久未曾见到梨花哥哥,心里十分欢喜。
楚梨花掠了凤青一眼,便将目光落在自家妹妹身上:“凤青舍得让你出来了?”话里夹枪带棒的,有几分酸意。
自从桃花嫁进听茸境,凤青便开始金屋藏娇,看得她十分紧,这么些年兄妹二人见面的次数两只手数的出来,楚梨花自然对凤青没有什么好脸色。
桃花也不恼哥哥打趣,挽着他,笑道:“我是来瞧未来嫂嫂的。”
提及缇兮,楚梨花神色又柔了几分,揉揉桃花的头,十分欣慰。
凤青却不大愉悦了,瞥了几眼桃花挽着她哥哥的手,还是忍不住把她拉回自己怀里:“待我身边,别乱跑。”
这醋桶!
楚梨花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凤青妹夫。”
凤青抬抬眼,面无表情:“哥。”
楚梨花神色自若,一派稳重:“你嫂子身体抱恙,劳烦妹夫了。”
那长辈的架子,摆得如此理所当然。
凤青:“……”
这番‘虚情假意’的你来我往啊!都两百多年了,大舅子与妹夫还是不能愉快地相处。
桃花早便见怪不怪了,代凤青道:“不劳烦,都是一家人。”
凤青:谁跟这只猫还有那条鱼一家人。
一路无言,任凭桃花如何拉近凤青与自家哥哥的话题,这二位还是不冷不热,两相生厌,桃花无语凝噎,不管那别扭的两只了。
一行三人才刚到宫门口,苗大便神色紧绷地迎上前,还不待桃花问候,他便急急开口:“尊上,娘娘她,”苗大顿了一下,艰难地说完,“她失踪了。”
楚梨花脸色骤然冷下,身形略微战栗了一下,转瞬便消失在了宫门口。
桃花站在原地怔愣了许久,抓着凤青的手,紧了紧,掌心不知何时沁出了汗,叹了口气:“要是再失踪个两百年,我哥哥会疯的。”
月上柳梢后,楚梨花才回龙泽殿,神色颓靡,失魂落魄的。
桃花亦是心急如焚,忙问:“找到了吗?”
他摇头,沉默了许久。
突然低喃了一句:“她不见了。”低下头,他自言自语似的,“哪里都找不到。”
声音无力,沉甸甸的,像只被抛弃的小兽。
桃花看着自家哥哥这般魂不守舍,目光像蒙了尘,黯然无光,整个人都颓丧极了,她也说不出那些苍白无力的安慰话了,就抓着他的手,冰凉冰凉的。
“尊上。”
楚梨花立马抬起头。
光若从殿外快步进来,迟疑了片刻,还是摇头,将手中之物递上:“只找到这个。”
白灵猫毛编织的平安结,那是缇兮的东西。
楚梨花沉吟了许久,抬手接住,盯着掌心很小很精致的结扣,若怔若忡。
气氛冷得诡异,便是平日粗心大咧的苗大也不禁绷着脸,神色凝重,用略微小心谨慎的口吻道:“臣现在就带人去死守住城门,挨家挨户给它掘地三尺,就不信——”
他信誓旦旦的话还没说完,寒冽低沉的嗓音便打断了:“都退下。”
分明被那条鱼弄得三魂七魄出了窍,不应该立马把那小妖精逮回来狠狠惩治一番吗?
苗大再谏:“尊上——”
“本王让你们退下!”顷刻的停顿,“滚!”
楚梨花吼,近乎暴戾,俊逸的容冷若秋霜,眼底一汪深不见底的冷色,杂着阴鸷的凌厉,在疯狂叫嚣。
苗大上将军晋升后在大阳宫当了七十年的御前上将军,这是第一次看见内敛深邃的王方寸大乱,这样失控。光若显然也惊住了,愣了一下才低头称是,拽着苗大一同退下,不敢走远,守在殿外十米外的距离,气氛太紧绷,下意识保持严阵以待的肃然。
殿中只剩他们兄妹与自始至终都保持缄默的凤青。
“哥哥。”
桃花担忧地唤了声。
楚梨花一声不吭,弯着腰死死盯着手掌的结扣,宽袖滑落露出了肌肉紧实的小臂,轻微在战栗。
桃花走过去,轻轻握了握哥哥的手:“你别急,会找到的,我帮你,青青他妖法好,我让青青去帮你把嫂嫂找回来。”
凤青难得没有反驳。
楚梨花抬头,空洞的瞳,冷然:“她是自己走的。”
桃花诧异不解。
“大阳宫守卫森严,龙泽殿里里外外全是结界,若非她甘愿,不然没有谁能掳走她。”楚梨花敛了眸,嗓音越发艰涩。
“怎么会?”桃花难以置信,她哥哥不至于色令智昏到挑了一条如此心狠无情的鱼揣在心尖上惦念个两百年,“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桃花语气肯定,“一定有什么苦衷。”
楚梨花苦笑,没有半句解释,只是垂着眉眼自言自语:“她走了。”嗤笑,“一句话都不留。”
他只告诉过她,那白灵猫毛编织的结扣上有他的气息,他告诉过她,只要带在身边,她去哪里他都能找到她,可是,她却没有带走。
他弯下腰,腥甜的液体从嘴角淌下,越流越多。
“哥哥!”
“尊上!”
“尊上!”
楚梨花倒下了,北赢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王倒下了,毫无预兆,甚至不费一兵一卒,就一条手无寸铁的鱼,叫他狠狠折了腰。
五脏六腑大出血,凤青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止住,人还在昏迷,没有半点意识。
桃花在一旁等得快要发疯,却按捺住,不敢打扰,不敢妨碍凤青一分,直至凤青收了金针,她擦了擦冷汗就拽住了凤青的袖子。
“青青,我哥哥怎么样了?”
凤青默了片刻。
“中毒。”他道。
桃花鼻子一酸,眼睛红了。
她曾听娘亲说过,哥哥妖法高深,一般的毒根本伤不了他,可青青也说,这并非一般的毒,是一种慢性毒药,叫阿陀铃,于人族无害,却对妖兽致命,乃北赢排位于冥魇花之前的剧毒。
阿陀铃极为罕见,是由四十二种毒草混合而成,不止解毒难于青天,便是搜集四十二种毒草也绝非易事,很显然,这是筹谋已久。
光若若有所思了许久,道了一句:“又是阿陀铃。”
凤青眉头微蹙:“还有谁?”
光若思忖,事无巨细地回答道:“几日前,龙泽殿里的一池鲤鱼全部暴毙,燕瓷在水质里也查出了阿陀铃的毒,含量极少,不过对于低等兽类足以致命。”
凤青沉吟。
片刻,他问道:“池中鲤鱼是何人喂养?”
“之前是尊上亲自喂养,缇兮娘娘来了之后她便时常投喂。”
“除了池中鲤鱼,还有谁会下水?”凤青眸光微动。
光若神色沉了沉,愕然沉默了许久,才若有迟疑地回道:“缇兮娘娘经常在那游水。”
苗大似想起了什么,惊呼了一声,大嗓门道:“那莲池本就是尊上两百年前为缇兮娘娘建的,闲杂人等根本连靠近都不被准许。”
两次提到缇兮,桃花越听越心神难宁,握着凤青的手不由得发紧:“青青,你是什么意思?”
凤青沉默。
“青青。”她催促。
他抿了抿唇线:“阿陀铃的毒可发肤相传。”
桃花大惊失色。
“不可能!”
是临乐,缇兮的贴身护卫,她反驳得异常笃定:“缇兮娘娘绝不会下毒。”那个笑起来便像坠了漫天星辰的小姑娘,绝不可能有那样叵测的心思。
苗大心直口快,脾气不好,眼下尊上昏迷不醒,他哪里沉得住气,不懂那么多女儿家弯弯绕绕的心思,只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有证据全部摆在眼前,他哪里还能心平气和,口吻狂躁愤怒得不行,冲着临乐便吼:“有什么不可能的,她什么时候失踪不好,偏偏这个时候,这不是畏罪潜逃是什么?尊上的衣食住行都极其谨慎,除了那条银鲤谁能有机会下手,莲池那一池暴毙的鱼不就是证据!”
言之凿凿,虽不是铁证如山,但也无从反驳。
不怪苗大暴躁,确实所有痕迹都指向了缇兮,这下不止临乐,连光若也无言以对了。
苗大重重冷哼了一声,肝火气盛:“当日查出那小鲤鱼是定容送进宫来的,那时我就知道事情不简单,早晚得出事,果然是来卧薪尝胆的。”他烦躁得抓了一把头发,骂道,“忘恩负义的小妖精!”
光若喝止:“够了。”
苗大心急气燥,踢了一脚桌子,闷着头不说话了,心里把那罪魁祸首问候了千八百遍。
“凤青妖尊,阿陀铃的毒可有解。”光若沉声静气,不敢误了当务之急。
凤青不假思索:“无解。”
若非楚梨花妖法已入臻境,早就一命呜呼了。
这天上地下,若是他凤青都解不了毒,绝不会再有侥幸。
桃花声音发紧,慌得手抖得不行,潮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盯着凤青:“真的不能解吗?”
凤青扶着她的肩,神色微凝:“阿陀铃是由四十二种毒草混合而成,顺序与用量都是不可变因素,解药需要反复试验,不过,一般来说,熬不到那个时候。”
四十二种毒草的用量和顺序,有不计其数种组法,单纯靠试验,要配出解药,几乎难如登天,便是凤青配得出来,也等不了那么久,基本等同于无解。
“那我哥哥怎么办?”桃花红着眼,唇瓣都被她咬得充血了。
凤青抬手,指腹点了点她嫣红的唇,带了几分安抚,柔声道:“别慌,我会先替他将毒压下去。”他抬眸望着榻上,神色泰然,语气笃定,“一般的妖自然熬不过,不过,你哥哥他不是一般的妖。”
是啊,北赢的王到底有多深不可测,便是近身跟随了两百年的光若也摸不透,总之,未逢敌手,也不曾受制于人。
这不,吐了小半盆血的人第二日便醒了。
苗大激动得都顾不上殿前失仪,顶着两个黑眼圈、一头鸡窝就往榻旁扎。“尊上!”他太高兴了,堂堂七尺硬汉硬是把眼眶都逼红了,哽着声说,“尊上,你可算醒了。”
再不醒,他可就要殉葬了。
他的王,那真是他的神,他的信仰啊!
苗大正沉浸在一腔热血忠肠里不可自拔,忽而干涩冷硬的嗓音毫无情绪地砸来:“一百银鞭,自己去领罚。”
苗大:“……”
一腔热血,突然就给冻冷了。
光若也奇怪,暗暗观色。
苗大嘴角抽了一顿,苦着脸跪下:“臣下甘愿受罚,但请尊上明示,臣下何罪之有。”
语气十分不甘。
楚梨花还是那个平躺的姿势,动都没有动一下,只是侧了侧眸,脸色苍白极其病态,却仍掩不住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里逼人的气势。
“本王还没死,轮得到你来妄议本王的王后?”
苗大这下听明白了,昨天他大动肝火讲的那些话尽让昏迷的尊上听了去了。人才刚醒,就急着护短,伤疤还没好就不知道疼了。
忠言逆耳,但他是臣子,一心记挂他的王,不得不说。
苗大心里堵,嘴上便也不把牢,语气很是硬气:“斗胆敢问尊上,臣哪一句说错了?龙泽殿守卫森严,尊上所有膳食一律都有司药局亲自试查,除了缇兮娘娘谁还能下毒,而且这阿陀铃之毒也非一日所为,又可发肤相传,尊上与她朝夕相对,不是她还能有谁?莲池那一池鱼也是死于阿陀铃,又怎么解释?如今尊上方毒入骨髓,她便人间蒸发了,还是她自己亲自走出了结界,臣下就是脑子再笨也知道所有的事都与那条鱼有关,就不知道尊上觉得臣下哪一句说错了?哪一处冤枉她了?”
哪一句都没有错,简直滴水不漏。
所有证据全部指向她,全部说明了一点——阿陀铃的毒在她身上,由她发肤相传,便是心思缜密如光若也找不出一丝漏洞,也难怪苗大会如此气恼,就是光若也没有办法不怀疑尊上的那条鱼。
而尊上也同样一句都不否认。
他只是冷眼睨着苗大:“她那么笨,想不到这么天衣无缝的计策。”
这理由,苗大只能无语凝噎了。
护短可以,但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偏颇,是不是就女色祸人了?
楚梨花撑着身子坐起,半靠着床沿木质后壁,清风冷月地睃了苗大一眼:“即便是她做的,她这北赢的王后,也不是你能定罪的。”
“……”
苗大怀疑他崇拜了一个假尊上,可自己封的神祗,跪着也要服从,咬咬牙:“臣知罪。”
心直嘴快的苗大最后还是领了一百鞭子,也不怨,确实是他脾气燥嘴上急,屁股都没坐热,就一瘸一拐地出去打探消息了,心里忍不住腹诽,那条鱼最好是被人坑了,不然就算尊上拦着护着他要也扎个小人大刑伺候她!
江流南地,仙阳山脉坐落正中,离妖都近九百里远。恰逢春日,仙阳树荫繁盛,枝桠葱郁。
山腰处,有几处岩洞,被劈了做妖兽洞府,几棵参天大树将阳光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显得乌压压的,洞中有几分潮气,昏昏暗暗的,唯有洞口一缕浅光漏进去。
洞外有脚步声,人影背着洞口的光拉出斜长的影子。
定容抬头,见来人,急问:“如何?”
是章融,她遣派入宫的帮手,章融还有一个身份,赤眼鳟填占的大女儿,当初填占叛乱被处决之后,章融便找到了她,说了身份、目的,因为有共同的敌人,几句话后就一拍即合。
章融城府极深,绝非定容所能掌控,不过,彼此利用罢了,敌人的敌人总归值得信任。
“大阳宫一切如常。”章融如是道。
她总是敛着神色,模样端正清丽,将心思藏得滴水不漏。
定容又问:“楚猫妖呢?”
她倒藏不住神色,成败在此一举,脸上不免慌张失措。
“已经毒发了。”章融神色无常,又道,“只昏迷了一日。”
“他没死?”
章融点头,哪止没死,半点重症都不显,一醒来便翻天覆地将妖都城方圆百里掘地三尺不止。
“阿陀铃都毒不死他,倒真能耐得很。”章融似笑非笑,微微低垂的眼角,若有若无的厉光一闪而逝。
定容觉得不可思议,阿陀铃之毒竟还有妖类能逃出生天,看来她还是低估了楚猫妖,皱眉:“这次若取不了楚猫妖的命,以后要再想找机会必然会难上加难。”
章融不置可否。
她凝神了片晌:“定容大妖,我这倒有一良策。”
定容狐疑望去,章融凑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耳语方落,定容突然神色大变:“我不同意!”
丝毫没有转圜之地,她态度极其决然,甚至于看向章融的眼神都带了几分防备。
“心疼那小丫头?”章融仍是不疾不徐的口吻,胸有成竹般,“放心,不会有谁舍得要她小命。”她可是个宝贝。
“我说了不行!”定容义正言辞,半分不退让,气氛便有些剑拔弩张了。
她倒是心疼那条蠢鱼。
章融只是笑笑,也没有再提了。
缇兮醒来时是晚上,光影灰蒙蒙的,她揉了揉眼睛,太暗,还是瞧不大清楚,不知何时闭了眼,也不知是睡了多久,有些懵,眼皮重,乏力得动不了。
她眯着眼瞧了许久,才确认头顶那是石岩,这里是洞穴,扭了扭脖子,转头看见了她姑姑,姑姑正瞅着她,表情有些晦暗深沉。
“姑姑。”她喊了一声,发现嗓子疼,出声像被掐着。
她姑姑还是目不转睛地瞧她,似乎对她无话可说,默了很久才道了句:“醒了就好。”
醒了就好……
像对一只脚踏进了棺材又被拉回来之后的慰问。
缇兮一脸懵态,扯着粗哑的声儿问:“为什么让我回来?结束了吗?”
定容点头,面无表情:“嗯,大仇得报,都快结束了。”顿了顿,夸了她一句,“你做的很好。”
如果没有记错,这是定容姑姑第一次夸她。
缇兮显得受宠若惊:“我做了什么吗?”
定容显然不想多说,像是急于遮掩什么,含糊其辞:“这些都不用你过问,好好将养,等过几日风平浪静了,我带你回明山泉。”
缇兮就不问了,就算她打破砂锅问到底,她姑姑应该也会咬定青山不放松。
她身上就盖了一层动物皮毛,缇兮缩了缩,动作弧度很小,捏着细细软软的嗓音问:“姑姑,我身子乏,动不了,是病了吗?”
她姑姑背过身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只是累了,吃了药就会好。”
“哦。”
缇兮合上眼,又睡沉了。
她没有再见到在大阳宫带她回来的那个章融姐姐,是她姑姑亲自给她送药,每日送两次丸药,每次一颗,送了三天,还会给她端茶倒水,温柔得让缇兮有些不适应。
第四天,她见到了章融,没有穿大阳宫里妖侍的服饰,一身张扬的深红色衣裙,也没有再低眉顺眼,缇兮这才发觉,这个章融不仅生得端正,还有几分莫名的眼熟。她这才想起前两天她昏昏沉沉时姑姑说的话了,姑姑说章融就是赤眼鳟填占的女儿,是她们的盟友,缇兮对赤眼鳟还是有几分印象的,毕竟曾经被他觊觎过鱼体。
所谓盟友,就是敌人的敌人,填占的女儿想杀了猫妖哥哥,为报父仇,都是血海深仇,所以和定容姑姑一拍即合狼狈为奸了。
姑姑不在,是章融一个人过来的。
“缇兮,你想不想早日报仇雪恨?”
开门见山,好直接。
缇兮愣了一下:“哦,想啊。”
她眨巴着大眼睛,茫然又纯粹的样子确实是能让人轻易放下戒备。章融说:“别告诉你姑姑,我教你一个报仇法子。”
缇兮点头,说好啊。
翌日清晨,天刚微亮,光若便行色匆匆去了龙泽殿。
“尊上。”
辰时未至,也不知是未眠还是刚起,楚梨花坐在案前,抬了头,长睫在眼底打下了灰影。
光若立马禀道:“长鸣大妖传来消息,仙阳山**。”
楚梨花不言。
一直死守在殿门口赶都赶不走的苗大脾气暴:“又是哪帮孙子蹦跶?”尊上都被那小胖鱼折腾得夜不能寐了,还有不长眼的这时候蹦出来找虐,真是烦不胜烦。
光若神色微沉,接了后文:“是祸起于一条鲤鱼。”
楚梨花募地抬眸。
又是鱼?苗大也目瞪口呆了。
光若事无巨细,继续回禀:“长鸣还说,是一条鱼脂可愈银器之伤的银鲤。”
“他如何知道的?”声线紧绷,楚梨花起身,撞倒了案上卷轴,他丝毫不理,神色急促。
缇兮体质特殊,这个密辛早在两百年前便被封死了,知情者少之又少,如今闹得北赢皆知争相抢夺,光若也觉得事有蹊跷,道:“传闻已经在流江一带传开了,不过半日,大半北赢妖族都听到了一个消息,得银鲤者得永生。”
得银鲤者得永生,真是扔了好大一块肥肉。
如此一来,这块天大的香饽饽横空出世,谁不想分一杯羹,这样招摇过市,到底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不待细想,楚梨花立马下令:“立刻将消息封锁。”
光若面露难色:“来不及了,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各路妖兽都蠢蠢欲动,长鸣大妖来报,仙阳山已经乱套了,为了争夺那条体质特殊的银鲤,数之不尽的散妖兽族头破血流大打出手。”
北赢群峰水域众多,没有正规编入七十二族管辖的散妖杂群多如牛毛,必然来势汹汹,很明显,是有意为之。光若敢肯定,不是冲着缇兮来的,就是冲着尊上来的。
果然,尊上坐不住了。
“本王先行,你速去赤练营调兵。”
没有深思熟虑,尊上的应对之策直接又冒险。不用想也知道,当务之急,只有缇兮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安危后果全部不顾。
“请尊上三思。”光若郑重其事,极力劝谏,“只怕是定容与赤眼鳟的诱敌之计,为防陷阱,臣恳请尊上与大军同往。”
楚梨花丝毫不为所动:“你们太慢,本王等不了。”
话刚落,人影已去。
“尊上!”
“尊上!”
光若与苗大几乎第一时间追上去,可连影子都看不见了,这瞬移速度,确实是教人望尘莫及,两人面面相觑,泄气忧心得不行。光若立马放了个信号弹,脸色沉得与漫天黑雾一般阴暗。
苗大还有一事想不通:“尊上怎么就能确定那条银鲤一定是缇兮娘娘?”
关于两百年前虫海银鲤的传闻,苗大并不知情,光若却是一清二楚的,神色难免凝重:“北赢千千万万年,只出了一条鱼脂自愈速度比纯种白灵猫族还快上十倍不止的鲤鱼,它吐出的黑珍珠,一颗能增长十年以上的修为,而且那条鲤鱼才修行十九年,谁也不知道它若是修成了大妖,还能多变态。”
苗大呆若木鸡。
光若又扔了个重磅:“得银鲤者得永生,其实并没有夸大其词。”
苗大已经彻底傻了。
十倍自愈,十年修为,光是这两点,就足以掀翻整个北赢了。苗大简直难以置信,居然还有这种鱼?那条成天就知道吃的胖头鱼竟真有翻天覆地的本事!难怪一进宫就天下大乱。
日头东升,已经漫过了仙阳山的延绵山头。
突然地动山摇,一声巨响,山洞顶部的大石砸下,碎成一堆,灰尘乱飞,青苔藤蔓爬满整面侧壁,定容双手一左一右擒住章融肩头,将她背对着狠狠压在凹凸不平岩石上,这一撞,使了十分力,震得章融痛呼了一声。
她显然不是定容的对手。
“你这是,”章融回眸,不急不躁,略带挑衅,“要杀我?”
定容怒火攻心,眼里熊熊烧着光:“我分明说过,不准打缇兮的主意。”
章融笑:“脚长在她身上,我可没拽着她。”
她动了动肩,定容立马一个用力按压住她:“缇兮心性单纯,若非你教唆,她怎会以身犯险去引蛇出洞,而且,若没有你从中周旋,关于缇兮的传闻怎么会闹得北赢皆知。”
她这是要引蛇出洞!
章融不否认,反讽了句:“心性单纯?”她冷哼,抬手截住定容施力的手,用力推开,转头盯着对方的眼,“看来,你对你那侄女也不是很了解,可用不着我教唆,是你那侄女与我一拍即合,恨不得立马脱离你的掌控。”
“不可能!”定容怒极,一副恨不得上去撕了章融的样子。她是有意将缇兮困在洞中修养,可缇兮性子软、不谙事,她怎么也不信她会有这番让人捉摸不透的心思。
章融挣脱了桎梏,揉了揉震得麻木的肩:“信不信由你。”
定容目光狠狠剜过去,极力压着怒火:“若是缇兮有个三长两短,我会全部算在你头上。”
缇兮到底是她亲侄女,唯一的血亲,怎容得章融拿她作靶。这笔账,她记下了!
章融完全不以为意:“等我报了血仇,你要杀要剐都可以。”她话锋一转,眸光骤然阴沉下去,“不过现下,我们该去收网了。”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大阳宫的大军未至,楚梨花却来了,毫不遮掩,执一柄剑,独身一人杀进了仙阳山。
章融抱着手,藏在灌木之后,瞧着山腰上刀光剑影的混乱,笑得得意:“果然,单枪匹马就来了。”
蛇已出动,这杀人的刀也借好了,就等坐收渔翁了。
满山遍地都是缠斗的散妖,围成巨大的一圈,血雨腥风浮尸遍野,唯独最中间站着的小姑娘纹丝不动地抱着一棵树干,哭红了眼,怯生生的泪眼四处相望着,突然,瞳孔定住。
她大喊:“猫妖哥哥!”
来了,他挥着剑杀了进来,缇兮抬头就能看见那沾了仆仆风尘与血水的容颜。
她撒手,不管不顾就要跑过去。
目光相对,楚梨花吼她:“待那别动。”
她立马顿住了脚,咬着唇一动不动,也不哭了,只是用一双红肿的眼睛盯着楚梨花,不仅是她,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投掷过去,一双双染了血的贪婪眸子,看着那挺拔的身影从石岩上飞落,一身白衣,沾了斑驳的血色,灰蒙的丛林雾霭里,他一双眸子盛气逼人,桀骜又凌厉。
不知是谁率先高声大喊:“是楚妖王!”
北赢的王,威名无人不晓。
顿时,所有打斗都停了下来,惊呼燥乱声不绝于耳,有窃窃私语的,也不乏胆大高声的。
“楚妖王来了!”
“连妖王尊上都亲自来了,这银鲤的传闻果然不假。”
“得银鲤者得永生,哈哈哈,今天就看谁能笑到最后了。”
“……”
没有大军同往,妖王单枪匹马就闯进千千万万的散妖群里,自然助长了许多妖兽的嚣张气焰,一个个盯着昔日闻之色变的王,蠢蠢欲动。
得银鲤者得永生,诱惑太大,谁都想铤而走险一次,方才还一团散沙的妖兽群自发有了默契,将手里的刀剑都指向了单打独斗的年轻妖王。
不见他一分慌乱与惶恐,仿若置身事外,悠然而淡漠:“要送死,尽管过来。”
一众散妖面面相觑,谁也不先动。
便是这时候,女子的声音穿透极强,从后而来:“单打独斗的确是自掘坟墓,可若是围攻呢?”
无数目光望去,灌木丛里,女子一身赤焰深红的衣裙,不急不缓地走进包围圈,她问:“这条银鲤大家可都想分一杯羹?”
一颗珍珠便是十年修为,更何况连妖族的克星银器都能快速自愈的鱼脂,谁会不想?
女子正是章融,神色胸有成竹,字字掷地有声:“那可就不能让她落到这白灵猫的嘴里。”
一语道破,楚妖王不死,别说独吞,一星半点都没可能。
瞬间,剑拔弩张了,一个个开始面露凶光,贪婪又狠辣。
章融笑了,以夷制夷,这散妖的刀已经借到了,大局已定,楚猫妖他在劫难逃了。章融道:“围住他。”
一语落,所有刀光逼近一人。
缇兮失声大喊:“猫妖哥哥!”
她什么都顾不得了,拔腿就要跑过去,一只手就拽住了她后颈的衣领。缇兮扭头就看见了她姑姑。
定容二话不说,拖她往后,缇兮挣扎,定容便压着声音吼她:“跟我走!”
缇兮死死抱住了一棵树,分明浑身乏力已经到了极限,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是纹丝不动,犟着脾气喊:“我不走不走!”
定容怒道:“现在再不走,待会儿他们解决完了楚猫妖,便是姑姑也保不了你。”
小姑娘一脸义无反顾:“那姑姑也不用保我了。”
这一头赴死的样子,哪里还是平时那个软性子,绕是养了这丫头两百年的定容也震惊不已:“你说什么?”
缇兮神色没有半分松动,镇定又决绝,语气极其平静:“若是猫妖哥哥回不去了,姑姑,你就把我的小命也留在这里吧。”
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同生死共进退了?
定容被她气得不行:“你这蠢鱼,胡说八道些什么!”
缇兮抬起头,雾霭蒙蒙的天,她眼底依旧光亮得没有丝毫杂质,黑白分明:“姑姑,我不蠢,猫妖哥哥教了我很多,我已经知道什么叫借刀杀人,什么叫引蛇出洞,我就是诱饵,这些想得到我的妖兽就是章融借的刀。”
这样从容而镇定,与定容印象里的小姑娘大相径庭,她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初入人世的小姑娘懂了这么多。
定容竭力压下心头的惶惶不安,质问她:“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和章融姐姐都想要猫妖哥哥命不是吗?”缇兮说,“我是你们的工具。”
“缇兮——”
她打断,自顾安安静静地开口,不急不缓的语调,微弱却清晰:“章融姐姐让我喂给猫妖哥哥吃的不是毒药,是阿陀铃的解药对吗?”她凝眸看定容,“真正的毒药,是我对不对?”
定容神色骤变,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缇兮了然,果然,她说中了,扯了扯嘴角,冷笑:“所以,小花鲤才会死。”
喉咙发紧,定容问:“你……你如何知道的?”
“我开始的时候想不通,为什么是慢性毒药,姑姑既然这么恨猫妖哥哥,为何不直接用见血封喉的毒药,因为姑姑一开始就猜中了,我根本不会给猫妖哥哥喂毒,所以从一开始,阿陀铃的毒便是下在了我身上。”
定容不可否认。
缇兮语速很慢,像讲故事,软软的音色娓娓道来:“因为猫妖哥哥妖法好,发肤相传的毒性不够强,一时半会儿毒不死他,所以章融姐姐才会定期给我延缓毒性的解药,让我与猫妖哥哥朝夕相对久一点,我以为是要害猫妖哥哥的毒药,又怕牵连姑姑,就把章融送来的解药都乖乖吃了,姑姑你应该一早就料准了的。不过姑姑不曾想小花鲤会因我而死,也不曾料想我得知后会大病一场,根本吃不进任何东西,断了解药,我便一病不起了,也正好如了姑姑的意,起了收网的心思,因为你知道,我走了,猫妖哥哥身上的毒大概就要发了。”她停顿了一下,漆黑的瞳孔凝了凝,“我说的都对吗,姑姑?”
丝毫不差,全部被她看破了,难怪她乖乖跟着章融出了宫。
定容失笑,点头了:“你说的都对。缇兮,我教了你那么久,你什么都没学会,楚猫妖不过带了你两个月,却把你教得如此心思剔透。”
这样天衣无缝的筹谋,是她蓄谋已久,她一开始便料定了缇兮心思简单,会按部就班地当她的饵。
缇兮摇头否认她:“不是我什么都没学会,是除了同仇敌忾姑姑你什么都不教我,只有让我一清二白什么都不懂,才会让猫妖哥哥毫不怀疑,完完全全地对我放下戒备。”
是呢,她真的不蠢,只是没教而已。不过两个月,她这张白纸上绘出的全是楚猫妖的影子,她像他,被他教的很好,聪慧又懂事了。
“你知道了也好。”定容垂眸,将眼底愧意遮住,“大仇得报,都结束了,你也该清醒了。”
纵使全部被缇兮看破了,也板上钉钉了,回天乏术。
缇兮摇头,说:“没有结束。”
定容眼底略过狐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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