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妹,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在自己家被人欺负,扒在你头上拉屎拉尿。”寅迄觉得前头在沈念一面前憋屈的气,在这儿畅快淋漓地都出尽了,笑容格外灿烂,“我这是为了你好。”
孙世宁恨不得在他额角敲一个爆栗子,说来奇怪,她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然而在他面前却不似在沈念一相处时的拘谨约束,她甚至有些肆无忌惮,想一想,怕是因为初次见面,她已经展露过自己的泼辣,那两个耳光不是白送出去的,他要是不记得痛,她不介意再送出几个。
不理会他最好,孙世宁背过身去,同自己的丫环冬青说道:“去灶房找些清淡的食物过来,我饿得发晕。”
琥珀上前来问,要不要烧洗澡水,她摇摇头,在客栈该洗的都洗了,差些脱层皮,她的鼻子里还塞着老板娘送的密香,针眼大的一点,让她除了异香,暂时闻不到其他的味道。
没有人过来招呼寅迄,他渐渐站在那里,成了一道透明,直等到孙世宁预备回屋去,他才跳脚着追上来:“大妹,你请我来家中,如何对我不理不睬?”
被旁边一个小丫环听到,忍不住嗤笑,孙世宁依旧板着脸,指给他看:“牡丹花都在那里站着,不会自己走动,需要你亲自走过去才能见到,要是你觉得一个人看花寂寞,可以让花匠陈伯相陪相伴,他对种花很有研究,你的一切疑问都可从他处解惑。”
寅迄才知道她是动了真气,他居然摸了摸后脑勺问道:“大妹,我哪里做错,你教我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嘛?”
一口一个大妹,他喊得十分娴熟,好似真的亲上加亲,孙世宁反问道:“六哥,你真不知?”
寅迄很喜欢她的这声六哥,笑眯了眼道:“真不知,我只知她不是你的亲生母亲,所以羞辱你,欺凌你,只因为你无父无母,是个孤女,所以我看不过眼,愿意两肋插刀为你出头,将她直接吓走,你放心,我手下还有分寸,那一掌,即便你没有出声唤我,也绝对不会掉在她的头顶,我不过是想吓唬她,让她闭上嘴。”
孙世宁知道依凭他的手段,怕是早早将孙家的那点子大事小事都摸了个遍,这点家长里短的,同宫里头那些刀光剑影的事情比起来,也难怪他会笑,怎么说,他也是为自己出头,要是再板着脸,倒显得她小气:“那我还要多谢六哥仗义出手的恩情了。”
“大妹也不用这样客气,我是顺手而为之,不会邀功。”寅迄咧开嘴角,露出雪白的牙齿,“那么能一起去看牡丹了吗?”
“六哥,请。”孙世宁让冬青将芙蓉粥放置在旁边,她是饿得慌,都能听到腹中哀鸣,然而食物一近身,她又觉得胸口发闷,想要吐出来,“我突然又不想吃了,等一等吧。”
走出几步路,寅迄忽而问道:“沈念一真的带你去了大理寺的停尸房?”
“怎么又相信了?”方才不是一脸写着骗人唬人这类话语的样子,孙世宁抬起眼帘看他,他也正目不转睛地看她,目光相触,反而是他先闪避躲开。
“因为我也去过那个鬼地方,出来以后,见着平日里最喜欢吃的清蒸鲥鱼时,露出与你方才一样的神情。”明明是饿着的,但是不想吃,吃进嘴里也会原封不动地吐出来,他一个大男人尚且如此,换做纤细娇柔的她,他心生怜惜,相比之下,沈念一愈发面目可憎,“你整夜都留在那里,为了帮忙侦案?”
“我希望能够帮上一点小忙。”孙世宁不愿多回忆,脚步加快些,换个轻快些的语调,“陈伯很称职,这些牡丹落入孙家以后,开得更繁盛美艳,每次从花盆前走过,都移不开眼,恨不能一直坐在花丛中,酣睡不醒。”
“你的腿脚是不是受了伤?”她走得快了,他才留心起来,“要是不方便,坐着说话,或者我即刻就走,改日再来看花。”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孙世宁见他流露出来的关切之情,不像伪装,倒是难得的真性情,这一次,她微微笑起来,“要是你不介意,我在石凳上坐着。”
“石凳上凉,寒气重。”他不由分说,将披风解下,铺在石凳表面。
孙世宁眨了眨眼,这样子的他,反而让她不知如何相处,寅迄似是明白她的心思,扭过头来,眨眨眼道:“你以为我是纨绔子弟,不谙世事,只晓得吃喝玩乐。”
“不,不是的。”她轻轻说着,坐下来,陈伯已经闻讯赶过来,寅迄果然跟在陈伯身后,将那十多盆牡丹都看个够,她听着两人交谈。
三言两语之后,陈伯诧异他对牡丹的珍品如数家珍,说来头头是道,不禁长呼短叹,恨不得拉着他住下来,促膝长谈:“我还以为我们少东家对这些最有研究,不想这位公子却更胜一筹,改天,改天请公子到陆家花圃一叙,少东家最喜结交爱花人,与公子定能成为好友。”
寅迄但笑不语,孙世宁想,原来陈伯没有见过他,并不知晓他就是这些珍品牡丹的买家,就是让陈伯郁闷得要砸盆下赌注的人,他是当今的六皇子,在宫中什么珍品没有见过,在这里随意说几句,已经够一个老花匠激动地险些热泪盈眶,真是投机取巧。
不想,寅迄返身来看她,直接了当地说道:“我的生母也喜欢牡丹,所以,我偏爱多些。”
孙世宁仿佛是心事被骤然看破,有些尴尬之色,在暗地腹诽别人,的确也不是好习惯。
寅迄不过待了半个时辰,就要告辞,孙世宁将陈伯遣开,浅笑道:“我以为要留下来用饭的。”
“你这一日三餐之间,还未必有胃口,等你恢复了,我带你去望江楼吃香喝辣,绝对过瘾。”寅迄笑得欢快淋漓,“牡丹虽美也有凋零之时,回头,我去关照一声,时常来给你换盆,让你眼前美景,四季不断,你可觉得好?”
孙世宁摇了摇头道:“珍品牡丹并非寻常人家的平头百姓消受得起,如果出了一点半分的茬子,落在头上就是罪名,此次邀你而来,也是想同你说明,花色已经观赏过,心中留影即可,你与陆少东家的赌约便算了了,让花圃的人将这些都搬回去,你的心意,我领受了。”
“你是怕有人说闲话,我在这里进出,谁有那个胆子!”寅迄不见动气,他觉得要是将花盆搬走,有些可惜,或许就找不到借口上门来看她。
“家父亡故时日尚短,照例而言,家中也不该摆放这般艳丽的花束,请六哥体谅,各家有各家的难处,我只求太太平平,不生事。”孙世宁说的很坦诚。
寅迄无奈地摊一摊手道:“你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我要是再坚持,反而显得我不近情理,回头我让陆谷霖来将花盆搬回去,不会让你为这个多操心。”
“那就多谢六哥了。”孙世宁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影影绰绰见到有人站得远些的地方,正看着他们两人,她不去点破,必然是薛氏让丫环来探听寅迄的真实身份,看他的穿着打扮,即可知其非贵即贵,只是这富要富到什么个程度,贵要贵到多高的地位,其中还另有讲究。
“你腿脚不便,不用送我出门,改日自会相见。”寅迄又被一声六哥给受用,想想自己真是没出息,平日里身边多少人攀着挂着凑上来,别说是哥哥了,便是喊干爹都心甘情愿,他居然让她一喊,心情舒畅,比让父皇夸赞几句,还通体适宜,真正是着了魔的。
孙世宁含笑目送他独身离开,冬青不放心,慢慢摸过来,这时走到她身后道:“姑娘,二夫人在西院砸东西,已经有一会儿了。”
她唔一声,搭着冬青的肩膀站起来,果然是该出手时就出手,二娘不敢来寻她的麻烦,只敢拿自己屋里的器皿花瓶出气,功劳都该计在寅迄的身上才算公平。
“不知姑娘哪里认识的愣头青,功夫却是真好,方才我们都去看过那棵断树,那么粗细,别说是用手掌了,便是给我一把柴刀,也不是三两下能够劈断的。”冬青扶着她慢慢的走回屋,“莫非是沈大人特意寻来,替姑娘出气的?”
“为什么猜是他?”
“沈大人一向对姑娘很好,而且你们两人之间不是还有婚……”冬青的话没有说话,她的嘴巴被孙世宁及时给捂住,不远处的灌木丛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然后见到个年轻女子的背影,跑得远了,冬青吓了一跳,“姑娘,有人在那里偷听。”
“是二娘派过来的。”孙世宁不太在意地说道,“我与沈大人相识,只是因为他觉得当日我入狱的案情蹊跷,不忍心我无辜蒙冤问斩,所以才出手相救,他是我的救命恩人,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的利害关系,你可记清楚了?”
冬青听她话里头的意思,好像有些意难平,又不敢问是不是她与沈大人之间闹了小小的矛盾,否则怎么一口就将最亲近的那层尽数抹杀了,难不成是因为方才那位公子的出息,让两人生出了嫌隙,抓了抓耳朵,她小声地说道:“姑娘,我觉得还是沈大人比今天来的那位公子强些,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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