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脸大汉见一行人没有回嘴,越发得意,想要在霍永阳饿肩膀上推一下,让他们重新回到屋子里去:“有人有马有车,还带了两个姑娘,这小日子过得很滋润。”他身后顿时发出更加猥琐的笑声。
沈念一却有意别过脸去,仿佛怕别人认出他,孙世宁张了张嘴,他嘴角弯弯,示意她不用担心,孙世宁暗想,这样的宵小之辈,她还真的没放在心上,她只是奇怪,沈念一为何要避让开,而不是直接出手,难道说是怕打草惊蛇。
“老大,和这些人啰嗦什么,钱财马匹和小妞都留下,男人像活命的就爬出去,别让我们麻烦动手,这种小白脸回头被捏断了手指,还不知道会哭喊成什么丑样,我都懒得听。”后面的黑脸汉子大大咧咧地走进来,“白跑了一圈,饿得前胸贴后背不算,还浪费了这些天的时间,今天又是一场闻所未闻的冰雹子,砸的我双眼发花,要我说,这个陵县是个邪气的地方,真是晦气。”
“你看,这不是老天爷送了好货色来补偿我们了。”疤脸汉子大声笑道,“听到我兄弟的话了没有,要是听话照做,我们也不多为难你们,留一个小妞下来,还有一个你们带走。”边说着话,几个人已经纷纷挤进门来,很有默契地分别站在四个角,将前后的出路都给堵上了。
黑脸汉子径直往灶房走去:“你们先守着,我去喝口水,一大早到这会儿,颗粒无收,只能喝凉水。”
他显然是瞧见先前放在灶台上的几贯钱,随手取过来,皱着眉头道:“大哥,他们还放了钱在家里,看起来倒是好人。”
疤脸大汉将几贯钱收起来,居然有些犹疑的样子:“兄弟们,要不放人走,钱财留下,你们觉得可行否?”
孙世宁忽然有种想发笑的冲动,明明进门的时候,一副穷凶极恶的坏人样子,这会儿当着他们几个的面,居然有商有量起来,虽然有些轻视的意味,但是听那话说来,又不像是绝顶的坏人。
“老大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意见。”黑脸汉子将唐楚柔烧的那些热水喝得咕嘟咕嘟响,“人都走,都给爷滚!”
一壶茶喝完,没有动静,屋里屋外的人一个不少,疤脸汉子着急起来:“大爷们今天开了恩放行,怎么还没完没了的,一根一根木头桩子似的,要是逼急了我们,谁也休想出这个门。”
沈念一慢吞吞开口了:“石老三,那年你答应的我的话,算不算数?”
他始终没有出声,这一句话出来,疤脸大汉的双腿差点发软,一头栽倒在地,颤声道:“沈大人,你老人家怎么会来了这穷乡僻壤的地方?”
“只许你来,就不许我来了?”沈念一的心情不坏,石老三曾经栽在他手里,然而当时又做了件很是仗义的事情,他在心里衡量后,觉得算是功大于过,于是让石老三发了个毒誓,将人给放走了,没想到时隔数年,在这里又遇到。
看起来,石老三还在做偏门的行当,沈念一从来没希望习惯在刀口上舔血的人,有朝一日真的扛起锄头种田,不过那两句话还是能听出些许的改变,他的网开一面并非是白瞎了眼。
“不,不,沈大人日行千里,想去哪里都可以,这天朝上下左右,还不都是沈大人的势力范围。”石老三结巴着说完这两句,后脊梁冷汗淋淋,要是再晚些回来一刻半时的多好,就不会遇到这个活阎罗。
“老大,你做什么对这个小白脸……”站在西角的那人话没说完,已经被黑脸汉子直接用茶杯掷过去,正砸中额角,没了声响。
“沈大人,既然来了,屋里坐坐?”石老三抹一把脸,被冰雹砸出来的那点闷气,这会儿消散一空,见沈念一目光一转,赶紧赶着解释道,“这屋子不是我抢来霸占的,一个月一贯钱租的,没缺一个铜子,老二快把租赁的文书取来。”
黑脸汉子返身回屋,翻得一大通,才找出已经被捏成团的纸:“老大,找到了,找到了。”
“沈大人,找到了,先交了三个月,没有欠钱。”石老三双手恭恭敬敬递过去,“这次就是来陵县做点小生意,绝对没有杀人放火。”
沈念一在那张租赁上头扫了一眼,慢条斯理说道:“房租是交了,有没有杀人放火这话,我还没有问,你急着撇清什么?”
石老三哆嗦一下,知道是自己说走了嘴,赶紧将嘴巴往耳根底下扯:“沈大人,我就是最贱,你老人家别介意,当真没有做坏事,就是帮个手,赚些外快钱。”
沈念一居然真的信了他的话:“石老三,你前面说的那几句,不枉费我当日革除年奉放你走,如果你骗了我,那么你对不起的只有你自己而已。”
谁还敢拦着他们,霍永阳已经将辔头套上,孙世宁先坐上车,沈念一站在马车边,忽然转过头来,石老三正在若有所思的看着这边,见到他的目光凌厉,吓得赶紧往天上看,沈念一突袭问道:“石老三,前任御史何启虎的灭门之案,与你有没有干系?”
石老三脸孔发白,却直接否认道:“没,没有关系,我同兄弟们过来陵县的时候,那个案子已经出了,而且我的本事,沈大人心知肚明,没那么大的本事。”
沈念一微眯着眼,点了点头道:“要是知道什么,记得告诉我。”
石老三果然说了:“何家有一个儿子十分了得,据说武功也算得一等一的,当然同沈大人是不能比,然而像我们这样身手的,四五个都放不倒他,这样的人,除非是绝顶高手,否则的话……”
他的话没有说完,沈念一已经坐上了车,让霍永阳开拔,孙世宁将窗帘的缝隙拉上,石老三还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这边,忽而想要追上两步,身后那个黑脸的汉子一把握住了其手臂,不让他过于冲动。
“你怎么不听他说话?”孙世宁低声问道。
“他已经说完了。”沈念一答道,石老三的意思很明朗,绝顶的高手未必肯趟这个杀朝廷命官的浑水,那么要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毙命,最简单的法子只有下毒,下毒必然就会有痕迹,而且就算是一把火都未必能够将证据烧得一干二净。
“他还在那里,好像要同你说什么。”
“感激的话,我也不想听,你别看他一副坏人模样,其实不算太坏,心肠还挺热的。”沈念一笑了笑道,“当年他是杀了人,但那个人也是该杀。”
“你说为了他被革除了年奉。”孙世宁有些好奇,“当年是个什么案子?”
“当年,他是个不大不小的山贼,我放了他以后,他回去将山寨给解散了,后面跟着他的几个人眼生,大概是这几年才入伙的兄弟。”沈念一被她一问,将那件案子又从记忆中给吊了出来。
石老三做山贼做的有些无聊,下山去抢了个个过路的小女子上来,那女子不过二八年华,家中家底殷实,是想顺着过山,去看一看自己的外婆,没想到会遭了这个劫难,当天夜里也不哭也不闹,寻着把剪刀放在衣袖中,想要先给山贼来一剪子,再给自己个痛快。
毕竟那双手不沾阳春水,也没有多少力气,剪子在石老三的脖颈处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就被制止了,她当机立断去刺自己的胸口,使的气力更大,石老三生怕闹出人命,赶紧去抢剪刀,手上倒是拉扯出两道伤口。
不肯就明说,做什么寻死!石老三不客气地给了小女子两记耳光,然后沉声说,天明了就放她下山,少折腾自己的小命,那女子起先不信,然后见他的样子委实不像作假,就慢慢哭起来,边哭边说,外婆生了重病,要不是害怕见不着最后一面,她就不应该赶时间,走这个山路。
石老三没好气地问她,外婆重病,你娘去哪里了,就你单身上路!小女子哭着说道,她三岁的时候,娘亲就死了,她只得父亲照拂,外婆每年来住八九个月,直到她八岁,外婆摔坏了腿脚,实在不方便才渐渐减少了往来,她依旧每个月给外婆写一封信,让邻居的先生念给外婆听。
石老三见她还在哭,嘲讽她,先前看着还像个贞洁烈女,这会儿哭着就是个鼻涕虫,恨不得赶着天黑就将她送走,小女子被说的破涕而笑,守着到天明,石老三用自己的快马,送了她走,又说到时候,她将马儿一放,自己会得找回来。
她骑着快马,走得影子不见,石老三也没有后悔,只觉得自己是真心做了件好事,再见到她时,已经过了两个月,她耳边缀着小白花,已经将外婆安心送走,幸而有那匹快马,外婆拉着她的手,微微笑着合上眼。
石老三抓抓头问她,那么她又回来做什么!她说自己叫做冯月娥,本来摊着这样的事情,山大王好心好意,她应该知恩图报,虽说不能做压寨夫人,也至少做个丫环使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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