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过衣服,孙世宁带了冬青一起,她在孙家能使唤的人委实太少,来去只有冬青一个,捉襟见肘的,幸而冬青能干,特意还给小院落了锁:“姑娘一向落落大方,这家里头却有不得不防的人。”
孙世宁正巧见着木棉走过,唤住了她,让冬青拿了几十文钱给她,木棉见着钱有些发憷,不敢接:“不让你干别的,下午替我看着门,任凭是谁来了,就说我不在。”
“只是这样?”木棉赶紧将那些钱统统都收起来,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大姑娘放心,任凭是谁来,都一句话,大姑娘不在,不可进屋。”
孙世宁但笑不语,她看木棉说话处事就知道是个聪明人,冬青等出了门才问道:“姑娘就不怕她是二夫人的人?”
“不过是看看门,她得了钱会做好事。”会得察言观色,才能够做的长久,木棉的家境不好,必然是很看重这份工,“要是她会得做事,赶明我问二娘讨了人过来。”
冬青低着头,半响才道:“姑娘,二夫人也曾经给过我好处。”
“哦?”孙世宁轻笑道,“给了多少,是不是都被你当成私蓄了,还不快些交代。”
“一只金镯子。”冬青的声音更低,“就是姑娘落难的时候,她知晓是我去搬了救兵,把我唤去房中,用簪子顶着我的脸,然后给了我一个赤金镯子。”
“你怎么同她说的?”
“我说老爷临终前让我只听大姑娘一个人的话。”冬青见孙世宁丝毫不见疑心,也渐渐的放了心,这个旧事,她一直放在心底想着要说,又怕姑娘多心多疑,没想到姑娘根本对她信任有加,“我进府的时候,签的卖身契也是在老爷手里头,除非二夫人赶了我走,否则她不能对我怎样。”
“这般说来,你的卖身契不在二娘手中,也不在我手中,你随时都能自主离开孙家。”孙世宁假装吃惊道,“那我以后岂非要对你更好些才是,否则你一气之下,抹着眼泪就走,我又去哪里寻你回来。”
“姑娘,我不会离开你的,我答应过老爷。”冬青在孙长绂面前发了毒誓的,孙长绂当着她的面,将那张卖身契撕成碎片,“老爷对我恩重如山,我不会负了自己的誓言。”
孙世宁听她说的慎重,收敛起笑脸道:“我知道你为我做的比一般丫环要多得多。”
“姑娘千万别说客气话,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冬青指着前头道,“富华茶楼到了,二姑娘爱吃这边的茶点,听说一笼小包子都比外头卖得贵三五倍。”
“贵有贵的道理,照样门庭若市。”孙世宁盈盈走近茶楼的门。
立时有茶博士上前来,见她脸生,却穿戴妥当,询问道:“姑娘是在一楼大堂,还是二楼雅间?”
“雅间。”孙世宁拾阶而上,冬青跟在后面付了丰厚的赏钱,一落座,茶博士又跟了进来,这位秀丽的女子出手阔绰,可能是哪家有钱人家的姑娘,偶尔出门,方才险些走了眼,得了赏钱,自然要陪着笑,垂手站在门口。
她见雅间有个小窗,直接坐到窗口,位置选得正好,她能够见到楼下走来走去的行人,,楼下的人却不容易分辨她的面容:“我也不知什么好吃,你看着可口的点心送些上来。”
“姑娘喝什么茶?”
孙世宁侧过头来想一想,轻声答道:“太平猴魁。”
茶博士赶紧出去张罗,很快将几道招牌点心与茶水一并送来,放置在桌上,却见坐在窗口的女子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更是微微透着失望,不禁多嘴了一句问道:“姑娘可是有烦心事,所以才出来坐坐散心。”
冬青恰到好处地答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前日我们家姑娘出门,不知是倒了什么霉,与个瞎子撞了下,人虽然没有伤着,可姑娘最喜欢的一只粉珠耳坠子却不翼而飞,到了家中方才发觉,回头要找也找不见,真正是又可恨又可气的,也不知那瞎子是不是装出来,故意讹人的。”
茶博士听得仔细,居然没有打断她的话,冬青还在滔滔不绝说那粉珠是天然****,据说整个天都都不过才三件,姑娘伤心的已经三日茶饭不思,所以才劝着出来走走散心,否则怕是要郁闷出毛病来。
“别说了,也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得胡乱怀疑人,我看那人是真的瞎了,手中还拿着竹竿指路。”孙世宁端起茶杯来,手指假装没有捏住茶杯,半杯热茶打翻出来,冬青赶紧上前替她擦拭,连声问有没有烫伤。
茶博士轻声道:“不知与这位姑娘相撞的瞎子长得什么样子,茶楼中倒是人来人往的,没准我见过。”
孙世宁明白,已经有点谱,她不声不响,还是冬青答的话:“瞎子还不都是长得差不多,当时也没细看,总不能让我们姑娘盯着人看,不过我记得那瞎子走得很快,若非手中的那支竹竿,看背影就是个健全人。”
茶博士笑起来道:“要是这般说,那么我可要多说一句了,方才姑娘说的不错,那位大概是真的不小心撞到了姑娘,绝对不会是那宵小之辈。”
“你的意思是,你认识那个瞎子!”冬青故意抬高了嗓子喊道。
“不就是一颗珠子,你再这样嚷嚷,我以后都不带着你出门了。”孙世宁站起身来,桌上的点心一点没有动过,“实在没有吃这些的心思,给了打赏,我们回去便是。”
冬青直叹气,又给多一次,茶博士却不肯收了:“姑娘,那位眼睛不便的先生,时常会来茶楼坐坐,要是姑娘真爱那个耳坠,可以找他打听打听,他的眼睛虽然不好,耳朵却很是灵敏,没准姑娘掉耳坠的时候,就真让他听见,给捡拾起来了。”
“我也不能天天来这茶楼的。”孙世宁叹了口气道。
“无妨,无妨的,姑娘家中让丫环或者下人跑一次腿,这位住的不远,就隔着两条巷子,在筹古巷,姓冼,一打听就有了。”茶博士笑眯眯的看着冬青道,“姑娘掉了值钱的首饰,你生气也是不错,不过当着人家的面,可别瞎子长瞎子短的,叫人听了心中不悦,多生事端口角。”
冬青含糊地应下来,跟在孙世宁身后下了楼,出了门,掩不住笑容道:“姑娘算得真好,怎么就知道他会告诉我们这些,要怎么容易打听,二姑娘不早就查到了。”
孙世宁摇了摇头,今天她们俩人演的一出好戏,一来进门打赏要了雅间,出手阔绰,显了身份底子,二来说是掉了要紧的首饰,主仆两人一般心焦,三来孙世宁始终没有主动开口打听那个瞎子的身份,要知道,这样的茶楼,一般不透露茶客的身份,若非见着她是个年轻美貌的女子,让茶博士慢慢放下了戒心,才这样顺利。
当然,真心要问,总有结果无非是花了更多的银钱,甚至威逼利诱,这些都不是孙世宁所想要用的,她跟着沈念一身边几日,没有白费气力,慢慢学的怎么揣测人心,怎么用最简洁的方法达到目的。
即便有人追问茶博士,打听瞎子的到底是什么人,那位都未必能够答得上来,最多说是有钱家的姑娘,模样清秀,再无其他,她始终坐在窗前,有意无意的避开任何人的视线。
筹古巷,姓冼,真心离得不远了。
“姑娘,这事情是二姑娘自己招惹来的,打听到消息回去给她便是,难道姑娘还真的要去亲自会会那个瞎子?二姑娘要找的是那个戏子,我们别去搅合,好人难做。”冬青见孙世宁站在路口犹豫不决,还以为是在考虑这些,“姑娘已经做得够多。”
孙世宁的思绪早已经飞出很远,她想的不仅仅是娄凡白的下落,她有种直觉,找到这位姓冼的男子,会更加紧要。
有辆马车从面前飞奔而去,很快又调转马首回来,站定在她们面前:“孙姑娘?”
孙世宁一抬头,撩开车帘的却是老熟人丘成,她张口即问:“五儿,他过的可好?”
丘成一怔,随即下马,微微笑道:“还是大人料事如神,我临来前,大人说孙姑娘开口定然先问五儿的近况。”他当时却想,在城门外分手,一晃数日,难道说孙姑娘不会先问沈大人的安好,没想到还是让大人一语中的。
“你这样行色匆匆,是为了去孙府找我。”孙世宁上前一步,平静的神情露出一丝缝隙,“可是五儿出了什么事情?”
“孙姑娘别急,温五儿没事,他回到天都,自有他的造化,回头大人见了面会同姑娘细细说来,我奉命来寻姑娘,是为了大人说,要带姑娘去大理寺见五儿。”丘成微笑着道,孙姑娘与那孩子不过是萍水相逢,然而一颗真心却不疑有他,实在是难能可贵。
“五儿在大理寺中?那么正好,我也有点事情要与沈大人说,我们现下便走。”孙世宁叮嘱冬青回家等着,自己坐上马车,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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