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封很是紧张:“沈大人,你才说的?”
“不妨事。”沈念一没有要跟随其后的意思,“是为了其他的事情。”
华封半信半疑的稍许整理下衣着,大步走了出去,而沈念一站在原地,听到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他不用回头,直接开口道:“吴仵作。”
“沈大人。”吴卓义站在离他还有三四步的距离,“所有下在犯人饭食中的砒霜,用度不小,如果真心想查的话,天都能够拿得出这样多砒霜的铺子并不是很多,逐一去找,肯定会有线索。”
“这也是你爷爷教你的?”沈念一冷着脸孔问道。
“什么?”吴卓义还没有反应过来,“我不明白沈大人的意思。”
“华大人才是你的隶属上司,如果你对案情有什么发现与质疑,都应该直接去找华大人,而不是来同我说这些,如果你这样做,华大人又很介意的话,那么你就得不偿失了。”
“我想沈大人应该不会介意这些才是,对于沈大人来说,能够破案不才是最关键之所在吗!”吴卓义被沈念一当面驳斥,脸孔发红,“我对沈大人说这些,没有其他的意思。”
“如果你有其他的意思,那么我就不会教你这些。”沈念一淡淡说道,“如果你有发现,那么先告诉华大人,再由他来告知我,并不会费很多功夫,而你又两面讨好,这样子,你在刑部的位子才能坐得稳也坐得牢。”
“我还以为沈大人不至于会迂腐至此。”吴卓义略微抬高了声音道,“案子就在刑部眼皮子底下发生,刑部的人,哪个不想快些了结,否则一笔一笔算下来,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前一任的仵作,应该在刑部任职有四十余年。”沈念一忽而转了话题。
“是,爷爷做这一行四十二年。”
“那么,你应该多向你爷爷请教,有些经验不是你将书面上的本事学会就能够顺理成章的,四十二年的所见所闻,几乎是一块瑰宝,你但须好好学着些才是。”沈念一上下打量他,“我猜想,你家中并不赞成你任职仵作一职,除了你爷爷。”
“沈大人明察秋毫。”吴卓义有些懊丧的说道,“家父家母都说仵作不能做,否则一辈子同死人打交道,幸好爷爷说,仵作也是正当活计,而且入了刑部之门,也不算给家中丢脸。”
“如果这样说起,我也是半辈子同死人打交道。”沈念一轻笑道,“你有这份坚持很好,不过做事仅仅有信念与坚持,还远远不够。”
这两句谆谆善教,听得吴卓义心口一股暖流,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要是沈大人愿意教诲几句,感激不尽。”
沈念一甩袖而笑道:“我都说了,你已经有最好的良师益友,委实用不着我。”
“沈大人指的是我爷爷?”吴卓义叹口气道,“沈大人有所不知,爷爷每次说的话都云里雾里,让人好生疑惑,没有像沈大人这样,虽然点到为止,却已经一针见血。”
“慢慢学,你会明白的。”沈念一没有再与他闲聊的功夫,自顾向前而行,“你方才给出的建议也算是不错,不过我不会去做也有我的道理。”
吴卓义追了两步很想问一问,他的道理又是哪般,然而见着沈念一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却委实问不出来了,难怪连在刑部一向高高在上的华大人对他都恭恭敬敬,按说刑部侍郎的官职还在大理寺少卿之上。
这样和气又严厉的话,真值得慢慢推敲,吴卓义忍住迈开双腿的冲动,今晚他就回家一次,好好问一问爷爷,再将沈大人的那番话都一起告诉爷爷,沈大人的话没有错,爷爷的经验才是他最大的筹码。
沈念一迎面碰到折转回来的华封,华封脸上颇有些轻松的神情:“沈大人料事如神,真让你猜中了,皇上的口谕不是来追究中毒案子的,而是给何家的灭门之案的涉及人等,给了明示,案情重大,死的人数过多,人犯不得轻饶,一律处以极刑。”
这些都在沈念一的预料之中,他静静听完,才开口道:“定的什么日子?”
“明日。”华封恨不得早些将这个案子了结,徒生出这么多事端,多留一天也是夜长梦多,“那几人躲得过今天,也躲不过明天,方才沈大人说凶手不会再来,难道是已经揣摩出皇上的心思,知道这道催命的圣旨就要下达到刑部?”
沈念一不置与否,低下头似乎在想什么,等华封又问了一次,才抬起头来:“皇上是想将何家的案子做个定论。”
“那个,傅大人那边,皇上却没有说要不要缉拿回来细审,不如沈大人给我条明路?”华封虽说嘴上还不肯承认,心里对沈念一这样一步算一步的本事,还是有些敬佩,怎么说能再皇上面前做第一红人,就像是住在皇上肚子里头一样,皇上想说的那些话,都能先一步摸索出来,这样的本事给了谁都是如虎添翼。
由不得朝野上下,不少人眼睛赤红,华封暗暗叹口气,那是人家的本事,学都学不来。
“明路两字不敢当,只是皇上既然不提,华大人就按兵不动即可,要是赶在皇上下决心之前,就做了某些事情,未必能够讨好。”沈念一已经说得太明朗,这样子算不算假公济私,他对傅仁翟是没有丝毫的心思,但是这一条线上绑着的人,他委实也放不下来。
华封只当是好话拉来听,连声赞同:“是,是,沈大人说得有道理,不做不错,多做多错,只听皇上下令安排,那傅大人没准不过是一时惹了皇上不悦,回头皇上觉得可以宽恕,就抛在脑后,而我万一多事,却要得罪多多了。”
“华大人能够这样想,往后要是此事平息,我定然要在傅大人面前,为华大人讨要这个人情。”沈念一很清楚华封的为人,这句话还当真就说到华封心坎里去。
华封笑得直说可行可行,见沈念一要走,亲自相送,送到刑部门口,才说道:“此次沈大人相助之力,铭记感恩在心,往后有用得着华某人的地方,只要沈大人一句话。”
沈念一笑着坐上马车:“有华大人这句话足矣。”
“沈大人一身好武功,又是堂堂男儿身,如何不爱骑马,成天坐车来去?”华封是喜欢策马而行的武将,有些不解的问道。
“有些事情,坐在马车里,才最是方便。”沈念一扔下这句话,让霍永阳驾车往正安堂而去。
“大人,你方才说的那句话,可有些意思,我瞧着华侍郎站在那里,反反复复的品味,连脚都迈不开步了,你说他到底是往哪条歪道上头想了?”霍永阳笑着说道。
“他要往哪条道上想,是他的事情,我也管不过来。”
“大人是故意的吧。”
沈念一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他想到方才所见的那个吴卓义,脸上有股忿忿不平之气,虽说仵作之职没有太多的人愿意来,挂着刑部两字抬头的,却不是那么容易蒙混过关的,吴卓义年纪尚轻,就能直接入了刑部,想必是有些真本事,这本事,还是祖传的秘法。
但是,初来乍到,又不太懂得人情世故,吴卓义应该是很想表现出一番作为,然而除了那些个不会说话的死尸,谁又会去同个没有什么背景靠山的毛头小子搭讪攀谈。
在刑部才待了十来天,已经快把吴卓义待出呆病来了,要是他手底下真有些绝活,但是埋没可惜了,不如等回到大理寺,让小唐借机过来学几招真材实料,回头在大理寺也好有一番更大的作为。
他依稀记得,小唐曾经说起过,刑部的老吴仵作最厉害的是一双手,据说哪怕是蒙着眼,哪怕尸体的皮肉都烂了,只要在死尸上摸两三下,就能知道死尸的死因,百试不爽,连小唐都自叹不如,说是除了她那不长进的齐师叔,大概还能够与之比肩,行业内就再没有这样的行家里手了。
不知道,这位小吴仵作可也学到了这门本事。
“大人孙姑娘不是已经从正安堂回家了吗?”霍永阳扬着马鞭,抽出个响花来。
“别给我扯这些有用没用的,难道我还能忘了孙姑娘在哪里养伤。”
“我这不是担心大人忙得连轴转,将这样要紧的事情都给忘记了吗。”霍永阳笑眯眯的说道,“以往的时候,宁大将军对秀娘格外上心,大人还看不过眼,如今摊到自己身上,却又变本加厉了。”
“谁教你说这些混账话。”沈念一笑着骂道,“还不给我加快速度,还有几件事情查清楚,我还想回大理寺眠一眠。”
案子虽然还在加速运转之中,身体却已经到了一个极限。
沈念一最是了解自己的病状,再这样累下去,最不该来的,怕就要来了,如今没有孙世宁在身边做他的一双眼,他不想独自在黑暗中行走,孤苦无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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