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劳烦你操心,问你的就答,没问的不用。”沈念一越是冷淡,越是渗人,马真吞咽了口口水,真不敢多嘴了。
沈念一抬起眼看了看浓烟升起的地方,这场火若是没有猫腻,那就显得太巧合了些,见着马真陪着笑脸,不知为何,他心里头有些烦躁,走过其身边时,低声道:“这些天,你好自为之。”
马真当然听出话中有话,追着问道:“沈少卿,我胆子小,你千万别吓我。”
沈念一已然大步离开,根本不留给他丝毫的周转余地,马真细想想,才害怕起来,步步紧跟在后头:“沈少卿,你要是知道什么,就告诉我成不成,我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啊,你不能置我于不顾,沈少卿,沈少卿!”
丘成折身而回,有意无意往两人中间一站:“大人,火势不大,有人在后院刻意堆了柴草,就像是要烧给什么人看一样。”
“这里除了你我,没有外头人。”沈念一眼底晶光闪烁,应该是想起了更加重点之所在,放火的人未必能够想到他会杀个回马枪,不过刑部还有更值得欲盖弥彰的存在,他的手伸过去,按住了马真的肩膀,“华封的尸体在哪里!”
马真一怔:“尸体还不就在停尸房里头。”
“带我过去。”
马真居然也不太笨:“停尸房还真的就在后头,沈少卿是怕华大人的尸体出事,不应该啊,人都死了,还能出什么事情?”
“尸体也可以说明太多的问题。”假如不是唐楚柔先看出破绽,那么就不会掌握先机,在华封的尸首被带走后,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否则的话,处处落于刑部之后,场面会比现在要难看的多。
马真走在前面,像是见到什么不得了的场面,哇啦哇啦喊了几声,居然将他们俩抛下,飞快的跑了上去,多跑几步又觉得不对劲,回过头来喊道:“沈少卿稍等,我看看里头是怎么了,哪里不烧,还真的跑来烧死人,真是,真是吃饱了撑的慌。”
丘成站得稍许靠后都瞧出不对劲的地方:“大人猜中了,那屋里头的烟,比外头的还厉害,居然是从里面往外在烧。”
沈念一见刑部的人来了不少,一大桶一大桶的井水被打上来,往屋中泼过去,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烧的这样旺,浓烟不减,反而屋顶哗啦啦大片的被火势烧穿,瘫倒而下,就无可救。
“那个吴仵作不知可在屋中?”沈念一踏前一步,低声自语道,随后顺手就抓住个救火的,厉声问道,“那屋子里头可有活人!”
“天晓得,这火也不知是不是中邪了,说烧就烧得厉害,扑都扑不灭,多少桶水倒下去,那火还更大了。”那人分明是个小卒,也不太认得沈念一,喋喋不休的抱怨,一张脸被烟灰染得半边黑半边白的。
沈念一对这种布置过的现场格外有经验,已经飞步走近过去,有相熟的衙役过来拦人:“沈少卿,里头火大,小心别伤着,瞧着火势也救不下来,幸好就是一排单独的房子,大不了,烧完了就一了百了了。”
“华大人的尸体还在里面!”沈念一将拦着的几双手给推开。
“沈少卿说的哪里话,人都死了,难不成为了救尸体,都不要自己的性命了。”
沈念一知道蹊跷,一个眼神飞过去,丘成已经替他将人都给挡下来,他走得更近,瞧见了马真,马真倒是真卖力,连眉毛都被火舌撩了一角,还不自知,既然尸体不值得挽救,那么他们这样吃心吃力必然还有其他的原因。
停尸房里面尚有没来得及逃出来的活人,多半就是那个吴卓义吴仵作。
“马真!”沈念一今天还就是认准了那张大长脸,“谁在里面!”
马真是知道今天该瞒的,不该瞒的都要统统摊开在沈念一面前,任凭他来审查了,抹了一把脸道:“里面好些尸体就别提了,谁都没见那个小仵作逃出来,真是没得法子了,我想要冲进去看看,才三四步,里面就呛得不行,压根进不去,那边的屋顶又塌了,看样子是救不出来了。”
沈念一深吸一口气,想都没想,直接从身旁抢过一桶井水,从头到脚的全部淋透了,整个人就像是满弓离弦的箭,射了出去。
停尸房里的味道,被火势这样烘烤着,确实呛人,沈念一先撕下衣袖将脸孔都湿漉漉的蒙起来,仅仅露出一双眼,火场中,太多人并不是因为被火烧死,而是被浓烟呛死,耳朵边都是噼里啪啦的烧灼声,他明白,自己剩余的时间实在是很少。
停尸房的地方摊得不小,他有种预感,如果那个小仵作没有出来,那么必然也是因为华封尸体的缘故,小仵作同唐楚柔有些共性,外表文弱,骨子里头却另有一股倔强,想要做到的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头。
俩人发现疑点都这样共通,沈念一在漫天的火势中,定了定神,如果这里是大理寺的停尸房,那么小唐会将这样重要的尸体放置在哪里?
停尸房委实是个奇妙之所在,平时为了安置某些不方便立即处理掉的尸体,又怕高幅度的腐烂,往往会有特殊的降温装置,大理寺的那个,还是唐楚柔找他特意找了工人回来大幅度改造的。
刑部就算没有那样完善,必然也有差不多的设置,沈念一身上的水分被渐渐烤干,身体的温度开始逐渐上升,他忽然想起来,唐楚柔说过的话,尸体安置在北角位置最是适合,北角是所谓的死穴之所。
北角!沈念一的心念一动,身形已经滑过去,北角的屋顶坍塌了一角,还不算最严重的,他徒手将几根倒下来的大梁搬开,底下露出类似灵床的东西,烧的正是热火朝天,他再推开,就瞧见吴卓义蜷缩在石板底下。
大火烧到这会儿,石板上的温度并不太高,吴卓义又几乎整个人都匍匐在地上,所以没有吸入致命的浓烟,见着有人前来,居然还能够自己站起来。
吴卓义半站半蹲,沈念一将半湿的另半幅衣袖给他,示意同自己一样处理,吴卓义手忙脚乱的绑好了,又指着更加里头的暗处,一只脚乱踢,沈念一想,他大致知道底下还有什么,飞脚悬踢,将眼前挡路的一些烧着的木头全部踹开,又弯身去拖动最底下的尸体。
不知是卡住在哪里,拉了两下,尸体纹丝未动,他又不好使出全力,忽然听到头顶的位置发出嘎吱嘎吱的叫嚣声,眼瞧着屋顶就要整个兜着掉落下来,吴卓义也挤过来要帮忙,但是手底下已经没有力气。
吴卓义忽而整个人又趴了下去,几乎是嘴巴凑到华封尸体的耳朵边不知说了两句什么话,他还真是胆子大,沈念一也不阻拦,一个人做过仵作,必然有些特别之处,等吴卓义再站起来时,尸体居然就能够拖得动。
这时候已经不说什么嫌弃不嫌弃,两个男人一个抬头一个抬脚,沈念一冲在前头当前锋,吴卓义虽说没有武功,手脚却很是灵活,知道都踩着沈念一落脚的那些点,配合的很有默契,眼见着大门就在眼前。
身后一声轰鸣,几乎是同时,沈念一回身,双手扯动,将吴卓义连带着华封的尸体猛地甩了出去,自己合身往外飞扑。
说时迟那时快,烧的已经差不多的停尸房,连带着左右各三间,完完全全的瘫倒下来,变成一片废墟。
丘成第一个跑上来,焦急的不行:“大人,大人,你怎么样!”
沈念一要开口,才发现嗓子被热焰灼得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摇摇头,示意没有大碍,丘成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大碗清水,他接过来,仰头就喝,水流还没完全经过咽喉就被身体给吸收了。
丘成又赶紧去捧了下一碗来,沈念一接过没有喝,他见吴卓义趴在那儿一动不动,眼睛是睁着的,估计方才一口气憋得太紧,这会儿松懈开来,就整个人脱力,这样狼狈不堪了,居然还知道双手都紧紧搂住了华封的尸体,生怕还能从眼皮子底下逃走了一般。
这样惊心动魄之后,沈念一有种想要发笑的冲动,这个小仵作,怕是将来会比小唐更有建树,他蹲下来,轻轻在其后背拍两下,又抓住了吴卓义的胳膊,将整个人都给提了起来,将水碗凑到对方嘴边。
吴卓义比他受的灼伤更严重,边喝边比划,比划的还是最常用的那些手势,沈念一是看懂了,也回了他几个,分别的意思是,华大人的尸体千万不能再出事,放心,尸体让我手下看紧,绝对不能辜负了你的舍身之举。
吴卓义见到他最后一个手势,怪不好意思的,连忙又摇头又摆手,低下头来羞涩的笑了笑。
丘成非常识趣的过来,蹲守华封尸体边,在沈念一发号施令之前,任凭是谁,也休想再动这具尸体一根手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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