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认得出这个人的相貌?”沈念一沉吟后问道。
凌哥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支炭笔,在地上涂画起来:“很不起眼,要是不存心留意,根本不会知道有这样一个人从你身边走过去,不过再普通的人也会有特征,大人说是不是?”
“是。”沈念一惊异的看着一支小小的炭笔在其手中化腐朽为神奇,很快在地面涂抹出一张男人的脸,非常清晰可见。
“这个人的人中比常人要略长一点,眉毛到眼睛的尺寸很近,所以低眉垂眼的时候,几乎就会让观者忽略不计他的长相。”凌哥扔下炭笔,笑眯眯看着他们,“大人,能说的都已经据实透露,我与小叶的赏金,也不能短缺了。”
“凌哥,这个大爷说还能帮你治病的。”小叶双眼亮晶晶的喊。
凌哥的嘴角弧度往下滑落,他没有说话,沈念一却看明白那眼底想要透露的含义:“丘成,带小叶过去,给他十贯钱先,还有告诉他怎么去正安堂,写个字条让他带着。”
丘成将小叶领走,凌哥低头苦笑一下:“大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乞丐虽说也有因为吃不饱肚子,气血两虚的,和你受伤失血所比,又略有不同,你伤在哪里?”沈念一很和气的问道。
“要害。”凌哥抬起眼来看着他,眼睛里有一丝戾气,“小叶,他就是个小乞儿,不懂这些。”
“那么说来,你并不是。”
“我现在是。”凌哥笑了笑,“大人给的赏金都给他就好,他很乖很听话,在我临走之前,我会告诫他不许再乞讨为生,存着钱,等长大以后能够养活自己就好,小孩子总是长得很快。”
“你也还是个小孩子。”沈念一微微俯身,看着凌哥,“你没打算医治?”
凌哥有些不在意的耸耸肩膀:“治不好的。”
“想治的话,没有这样的话。”沈念一拎起他一边的胳膊,真是瘦弱,分量比世宁还轻,凌哥的身体也经不起挣扎,他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就像是他说的话,反正总是要死,何必让自己更加痛苦。
小叶远远的,却看到这一幕,扔下丘成飞奔过来:“大爷,凌哥不会说话,你千万别打他,他身体不行,要打的话,就打我好了,我很耐打的,大爷,求求你。”
“我看起来像是个会打病人的恶徒吗?”沈念一的手臂挥动,将凌哥直接甩在丘成背上,“背着他,去正安堂。”
“我说过,没得治了。”凌哥明显被甩的有些目眩眼花,嘴巴还硬,小叶已经不敢插嘴,左看看,右看看,眼眶都吓得湿漉漉的,他瞅了一眼,“不许哭!我平时怎么同你说的!”小叶赶紧用衣袖胡乱的擦脸擦眼睛。
“不是还没死,不是还能凶人吗?”沈念一的手劲拿捏的恰到好处,其实绝对不会伤着人,他还真是难得被人当成是会得施暴的恶徒,其实凌哥已经提供了线索,又不想乖乖配合,是可以不用管这个闲事,可他却觉得凌哥身上应该还有更多的秘密,他想方设法要挖掘出来。
另外找两个人将地上的涂画找人来临摹,用最快的速度下发,让出去寻找凶手的尽量人手一张,只要凶手还没有逃出城,布下天罗地网就不信找不到。
小叶不用关照,就乖乖跟在他们后头,凌哥头一歪,再不吭一声,一行人走得很静默。
正安堂离得不远,蜻蜓上前来打招呼:“沈大人,丘大人,先生出诊去了。”
“我们等等。”沈念一径直走进去,斜眼看了眼凌哥,“死了没?”
凌哥有气无力,居然还答了:“没死,还有气。”
丘成听着这样的对话,嘀笑皆非,只是他知道有些人就是要用这样的手段应付,否则就会被其牵制住,不得前行,沈少卿是什么人,在皇上面前说话都面不改色的人物,会同一个区区的孩子计较,不过是心善,不想见其早夭罢了。
蜻蜓过来斟茶倒水:“沈大人,是这一位要就医?”食指直接的指住了歪坐在那里的凌哥,另只手捏住了鼻子,“就算是生病也不该这样糟践,这是多久没洗澡了,身上都长虫子了。”
凌哥的双眼骤然睁大,眼珠子亮的像是里面藏着火苗,他连旁人说死都不介意的人,居然因为这句话而暴怒了:“这样的医馆就是大人推荐的好大夫吗,一个会看轻病人身份的地方,就算能够起死回生又有何用!小叶,我们走!”
蜻蜓还没见过这么凶的病患,毕竟还是个孩子,傻在那里,不会的辩解,反而是小叶不肯放弃这个机会,都已经到了医馆,如果拂袖而去,才真的是放弃了机会。
“小叶!”凌哥声音不大,却很坚决。
“凌哥,这个小兄弟说的也没有错,我们是乞丐,没有洗澡洗头,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只要能够治病,我们马上想办法去洗干净。”小叶拍着胸口担保,“我们这就去,马上就去,别赶我们走,千万别赶我们走。”
蜻蜓尴尬的挠挠头:“我也没说要赶人,我们家先生对所有病患一向都是一视同仁的,我的意思只是说不清理干净的话,这位小哥的伤处怕是更加糟糕。”
已经气呼呼要往门外走的凌哥,双脚站停了,回过头来:“你看出我是什么病?”
“我才和先生学了点皮毛,小哥的伤,我是略微能够看得出来,但是却治不了,小哥要是愿意的话,我去烧水来给你们清理,等先生回来,就能直接治疗了,这伤已经拖不得了。”蜻蜓态度再诚恳不过。
丘成站在沈念一身后,极其轻微的问道:“大人不加劝阻是因为知道蜻蜓能够处理好?”
“他见过的人多,很会说话。”
“连我也看不出那个凌哥是得了什么病,他一眼就瞧出来了。”
“名师出高徒。”沈念一让丘成回去,处理好画像的事务,这边有他一个人留着就好,他总是觉得凌哥还有些可以挖掘没有说出来的事情,需要一点耐心。
凌哥慢慢退回来,仿佛是突然妥协了,患者在大夫面前才最怯懦,因为所有的软肋都被抓在对方手中,他看着蜻蜓的年纪应该尚小,居然随口就说出了自己的病情,知道这位大人带他来的绝对不是一般的医馆。
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其貌不扬的门面,里面才是绝顶的杏林高手。
蜻蜓见他们肯留下来,是真心欢喜,也不多话,就下去烧水,留着凌哥同沈念一面面相觑:“还没有请问这位大人尊姓。”
“姓沈,沈念一。”
凌哥的眉梢处小小的动弹一下,分明是听闻过他的头衔,却偏偏要装作若无其事。
沈念一已经确定凌哥身份不一般,听着口音并非是本地人,这样年纪的少年人,独自流落到天都,是否还有其他的机密背负在身。
“沈大人,要是按着我的画像抓到了凶手,你还会不会另外嘉奖?”
“你想要什么?”
沈念一实在太爽快,凌哥反而有些发噎:“要什么都可以?”
“合理范围之内的都可以考虑。”沈念一微微含笑,端起面前的茶盏,“大理寺倒也不算是穷衙门。”
“容我再想想可好?”凌哥的手指在膝盖处打了几个拍子,“沈大人,我问一句冒昧的话,那个凶手杀的人是官府的?”
“是,他杀的是刑部官员,甚至还不止是一个人。”沈念一对其不想隐瞒,既然对方已经参与到案情中来,彼此放出的信任会得到更好的效果。
“刑部,啧啧,胆子真大。”凌哥的坐姿很诡异,他总是下意识的往左边倾斜,似乎右边身体有个不能够轻易碰触到的部位,也就是他所说的那个治不好的等死的伤口所在。
“胆子大,下手狠,如果让其逍遥法外,只怕还会有更多的受害者。”
“可是沈大人就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将已经死掉的刑部官员抛尸在那个小巷子里面,巷子看似隐秘,实则如果你们铺开来查找的话,还是很容易找到的,他其实可以寻个更加难以令人发现的地方,拖延时间,更加可以省去被像我这样无所事事的人发现的危险。”凌哥反而对案子感兴趣了,一句一句问过来。
“我已经想过,应该是时间紧迫来不及了。”沈念一有些欣赏这个少年的耿直,而且比同龄人要更加聪明,细心。
“大人就没有去找那个大巫来,也问上几句话?大巫可是尾随那人一路而来,没准知道他的落脚之所。”凌哥的脸多半都藏在那种擦不干净的肤色底下,一双眼反而更加引人注目。
沈念一低下头来,微微笑,却没有作答。
小叶在旁边,多半对话都没有听懂,他只要求凌哥能够保命就谢天谢地,扔下句话来说是去帮忙烧水,一溜烟的跑开了。
“小叶很依赖你,你平时一定很照顾他。”沈念一瞧着小叶的背影说道。
“他是个可怜孩子。”
“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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