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别无他法,居然只能到门口来等,等到天黑,宫里头的人来了,孙世宁要是还不回来,她只能自己硬着头皮顶上,这种时候才明白,要见面重要的人物,感觉并不好受。
幸好,孙世宁先一步回来,让薛氏松了口气,跟在她后面:“宫里头的人说来就来,大姑娘,好姑娘,你是孙家的当家人,好歹换件裙子,方可见客。”
孙世宁很客气,道了声好,将薛氏给打发,薛氏也知道做人,见她们三个也累得发慌,那边灶房炖好的鸡汤面,巴巴的送过来,红桃眉开眼笑,坐在一边开动先吃起来。
“什么要紧的人,还指使姑娘这样那样的,嫌弃姑娘寒酸,那她当二夫人的,怎么也不出资给姑娘好好整治两身新衣新裙,用得到的时候,给个笑脸,用不到的时候,一张嘴比刀子还利。”冬青忿忿不平道。
孙世宁笑着转身捏她的嘴角:“她管她说,我们不必费心同她争辩,你才跟了我的时候,每次说话都不超过三句,如今也是练出来了。”
她说着话,想到冬青还是父亲带她进孙府时,亲自挑选给她的,那时候,她还艳羡过世盈的两个丫环口舌伶俐,衣着打扮地道,直到她受了牢狱之灾,冬青使劲了力气,请来沈念一将她捞出,她才知道父亲留给她的是怎么样的福将。
当日不死,沈念一的功劳都不能记在第一位,冬青肯定是要拔头筹的,有些话,她知道冬青不会接受,但是她心里头,就没有再把冬青放在丫环的那个位置,如果可以并肩而坐,她很愿意,手边坐着的人是能够让她安心的冬青。
孙世宁知道薛氏今天是给足了她颜面,礼尚往来,她真的换了一套簇新的衣裙,揽镜而照的时候,她低声道:“二娘知不知道来的人会是谁?”
“总是宫里的那些采办公公,不是这个就是那个,反正都面白无须,我实在分辨不出区别。”冬青实话实说,孙世宁禁不住笑着直摇头,她赶紧扶住了,“姑娘别动,头发还没梳好,真不知道,连见沈大人都不用这么多讲究的……”
“好了,好了。”孙世宁拍拍她的手背,“人在屋檐下。”
红桃吃得饱饱,凑过来看热闹:“我要不要也去?”
“你同冬青都在屋里等我。”孙世宁轻咳一声道,“说几句话罢了,又是在自己家,没有危险。”
红桃还是不放心:“万一有个好歹……”孙世宁摸摸发髻边,红桃留意到她的发簪与众不同,贴近了想看个仔细:“这是什么?我以前都不曾见过,老头子的好东西不少,却没有这样的。”
“是一个仵作送给我的防身之物。”孙世宁喜欢她的天真,也不瞒着她,“叫做纤指簪刀,适合我这样没有武功,旁人也不会防备的,到时候足以防身。”
红桃起了兴致,扑在她耳朵边,低声问道:“一一应该教过你技巧。”
孙世宁倒是奇怪了:“你如何知道?”这事情,她以为只有他们两个人私底下知道。
“老头子教过一一三招,一一曾经笑说是三岁孩童玩的把戏。”红桃忽然重重咳嗽一声,应该是学着沈念一师父的口气,先摸摸下巴,才道,“你最好先别笑话,哪天等你知道派什么用处,再来谢为师也不急。”
孙世宁听她说到三岁孩童时,脸孔一红,沈念一倒是没有取笑的意思,还夸她学得很快,那三招确实简单有效,而且很容易上手,她只以为是他特意教授于她,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一层的渊源。
“既然一一教过你,那么你就去吧。”红桃对老头子的武功实在有信心,挥了挥手,回头就去问冬青,“还有没有其他点心,我再吃两块?”
孙世宁到了前厅的时候,所谓的客人应该已经到了,她不紧不慢的往里走,薛氏客客气气的正在听对方说话,那位冬青口中面白无须的柴公公,见着她进屋,顿时眼睛一亮,差些从椅子中站起身,迎上来。
毕竟也是宫里头见过世面的,生怕这个举动吓坏了孙家的千金,又赶紧端坐好了,薛氏笑着说道:“大姑娘听说公公要来,特意梳妆打扮,说要见过贵客。”
孙世宁也不想揭破她的信口开河,在已经备下的座位坐了,柴公公是上首,她在他的左侧,柴公公见她脸上都不见一丝笑容,居然被这样一个清秀面容的女子镇住,方才同薛氏说到哪里,一时半会的都没有想起来。
“柴公公既然登门拜访,想必是对孙家的生意有些指教。”孙世宁不想在这里多浪费时间,决定长话短说,直截了当。
柴公公脸上挤出个笑容来:“孙家的胭脂水粉,一向成色极好,价格又公道,宫里头的娘娘都很是喜欢,这些年又从来没有出过岔子,确实叫人放心。”
“这个月不是才裁剪了孙家一半的生意。”孙世宁不同他多费口舌,开口就问了这一句,“我原先想着是不是下个月就停了我们工坊的工,收拾收拾,以后另寻门道了。”
柴公公进门后,见薛氏都是唯唯诺诺的样子,想着这孙家一门都是妇孺孩子,应该很好对付,才松了大半口的气,在孙世宁出现后重新吊到了嗓子眼,脸上的笑容是绷不住了:“孙姑娘真是会说笑,孙家家大业大,怎么能够说停就停了呢?”
薛氏听出孙世宁压根就没打算客套,赶紧给她使眼色,她只当看不见,眼帘下垂,半盖住眼,谁都瞧不出她的心绪,柴公公背后一通冷汗,他当真是财迷心窍,居然新官上任就想先去动孙家的这一摊。
到底是谁同他说,孙家的当家人孙长绂急症暴毙,家里头只剩下一个寡妇和几个不管事的孩子,夏公公原先是看着熟人面不好意思割舍,如今是他掌权,他坐镇,还哪里需要顾惜旧人,当然先找容易下手的开刀。
这一半的生意砍下去,他暗暗盘算过,至少能让自己一个月多赚一两千贯,这还仅仅是个开头,他边惊叹夏公公的病生的及时,居然将这样个金饭碗扔了给他,边还在算计到底压制住孙家还能多得到多少好处。
孙家第一次送来的五百贯见面礼,他打开看一眼,就冷笑着扔在一边,他没有尽数退回,秉着不拿白不拿的信条,那个送钱来的,甚至都没有说得上一句话就被他打发了,这种时候,要是孙家不妥协,他就索性预备大开杀戒了。
没想到,真正是没想到,才隔了五六天,已经有人传来消息,说孙家的大姑娘,不是如今的那个寡妇所生,而且早早给订下了亲事,要是个小卒小吏的,还能够忽略了,没想到却是大理寺的沈念一沈少卿,他当时吃惊不小,居然还能想到,既然是俩亲家,沈少卿如何没有来替孙家说情。
沈少卿的手段本事,朝廷宫中上上下下,只要是没有瞎,没有聋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柴公公的第一身冷汗都还没来得及干透,另一边又有消息过来,六皇子寅迄着人过来发话,孙家的生意总是孙家的,谁也别想动一根手指。
如果说,沈少卿这人讲究颜面,不会为了这些身外物来寻一个公公麻烦,沈家那是什么样的家底,回头真结了亲家,没准都不要孙家大姑娘抛头露面再操劳这些,那么,六皇子那个小霸王的个性,委实叫人头痛脑热。
要说六皇子还被关在夹圈道,是皇上不疼,太后不爱的角色,那么这几个月来,陆陆续续从夹圈道发出来的那些消息又说明了什么,都知道宫里头消息最灵通的其实还是些公公,宫女的,因为在贵人身边服侍的时间长了,又相互有耳目来报,那么柴公公还真的不是一个傻子。
他真的就再没坐住,连忙送了拜帖到孙府,要求与孙家当家人面议,也就是要见见这位低调到不得了的孙姑娘,私底下他又着人再去打听,才知道自己当真做了错事,这位孙大姑娘怎么会是寂寂无名之辈,连太后都已经召见过,满口的称赞。
还有个更加令他胆颤心惊的消息,至今尚不明朗,他简直都不敢去细想,所以打从孙世宁进屋,他就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见她落落大方,衣着素淡,然而坐下来以后,根本没有薛氏那种小心翼翼的样子,他知道是遇到棘手的人物了。
“孙姑娘莫急,这个月说是只要孙家送一半的货色,并非是要裁剪,而是,而是……”柴公公本来是想好了三四个不同的借口,到时候胡诌两句,对方应该不会当真,说说笑笑的就过去了,可是这边才张了口,孙世宁的目光看过来,他的话语掐在嗓子眼里,居然吐不出来。
能够让沈少卿赏识的女子,他真的是糊涂了,居然敢来太岁头上动土!
柴公公的笑容大概是比哭更难看:“孙大姑娘,我就直说了吧,有人也看着你们家这块生意,想要分一杯羹,我就是,就是想试试看。”
实话说了一半,孙世宁回头去看薛氏,薛氏在旁边压根没吱声,见到那雪亮的目光,同样吓得不轻,敢情她平时都只是装模作样,在应付家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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