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在旁边小心翼翼的问道:“沈大人,你不会马上就走吧?”
“不会。”沈念一非常有耐心,就端坐在孙世宁身边。
冬青松口气又道:“我听说是瘟疫。”
“不是。”这一次言简意赅,冬青不是那种多嘴多舌的丫环,得了一句定心丸,就退下去做事,先沏了茶,端过来,又自觉地预备留在灶房中。
“等一下,府中还有别人得了相同的症状吗?”沈念一开口问道。
“只有姑娘一个人中招,因为路上在正安堂得了郑大夫的话,我们还取了驱邪归正的药材,预备回来给府中的人预防,姑娘特意找到二夫人跟前的管事,将此事说清楚,哪怕有一点症状的,必须要立时上报,查了半个时辰,其他人都好好的,姑娘却倒了下去。”冬青实在担心,“沈大人,你说姑娘真是倒霉,这么好的人,总是要吃苦受累的。”
“她不会有事的。”沈念一垂眼看去,孙世宁的额头有一层薄汗,脸上的潮红已经褪去得差不多,他给她服食的不是普通解毒药,是老郑生怕他查案途中遇害,特意给准备下的,统共才几颗,说是只要服用及时,连鹤顶红的毒性都抵抗的住。
他一直随身带着,却没有吃过,知道算是老郑的心血,既然都说了是保命,当然不能当成糖豆吃掉,这会儿,想都没想就先取出给世宁吃下,要是成功的话,老郑功不可没。
红桃已经回来了:“一一,郑大夫那边收了好些水瓶子,我同他说小媳妇好像也得病了,他说等手上的做完就立时赶过来。”她风风火火的走进来道,“小媳妇要不要紧?”
“没有大碍。”沈念一这会儿才想到,如果是有人刻意下毒,那么用意何为,哪怕是毒翻了所有城内的人,又有什么用,把守的官兵,宫中的御林军,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受到波及,难道说,这只是一场小试牛刀的尝试?
肯定有个不可告人的原因,只是他还没有摸清底线!
“没事就好,外头街上人都没有,恐怕都吓坏了。”红桃撇撇嘴角道,“就正对门的那个小贩还没走,是你手下吧?”
“你暂且看着她。”沈念一疾步向外走去,推开大门,果然街上就这一个起眼的,他不知该笑还是该气,那人一见着是他,赶紧跑过来,“都出这种大事了,别站在这儿,回头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冒牌货。”
“没有大人的命令,我也不敢挪步啊。”那人愁眉苦脸道。
“给你派个任务,你去知府衙门门口打探,如果闵知府出门,就跟着他,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要远远跟着即可,等三个时辰以后,回大理寺禀明去向。”
那人接了命令,马不停蹄的走了,沈念一站在孙府门口,看着街上的萧条之景,闹得这样打大动静,就算有人想要藏着掖着,这会儿皇上在宫里头,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异状,不知道会大发雷霆到什么地步。
闵子衿这个人办事颇有能力,尽管已经做出应对之策,却未必能够控制住局面,最紧要的是,必须先要找到“瘟疫”散播的源头,还有要找到对症下药的方子,这两样不得手,就冒冒失失进宫面圣,换来的只能是劈头盖脸的训斥。
依照此人的个性,必然会做出些盘走捷径的手段,找个人盯着才够妥当。
“沈大人,沈大人,姑娘醒了。”冬青欢天喜地的跑出来喊道,“人也清醒了,正坐着同红桃姑娘说话呢。”
沈念一回到屋中,孙世宁果然已经好了多半,只是吃过药又出了汗,有些虚弱:“我居然都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糊里糊涂的就晕过去了,让你们担心了。”
“小媳妇真是客气,你要是不醒,我都不知道怎么同一一交代,说了要保护好你的,出了这样大的岔子,还好一一来得快,你们两个真是那个,那个……”红桃想不起来新学的那句话,一回头问道,“红桃,那天你说啥来着?”
“心有灵犀。”冬青笑眯眯的答道,“姑娘同沈大人便是相隔甚远,也是一样心有灵犀的。”
孙世宁半真半假的瞪她一眼:“就你会说话,好的不教她。”
“姑娘可冤枉死我了,这还不是好话吗?好的都美上天去了。”冬青端来枣子甜粥,“才炖好的,姑娘吃些暖暖胃,红桃别眼馋,锅里还有,你自己去盛。”
沈念一素来不吃甜食,冬青是知道的,另外做了小碗的鸡丝汤面,衬着碧绿生青的菜叶,他接到手中,慢条斯理的吃起来,没想到,这会儿,居然还能有闲情逸致吃点心,但是见着世宁浅浅的笑容,他又觉得迈不开腿,张不开嘴,说要立时走开。
等冬青收拾好碗筷,孙世宁的精气神恢复了七八成:“我看这个不像是瘟疫。”
小时候,附近的村子里也发生过小规模的疫情,不算兴师动众,但是乡下地方,大家的眼光都浅,听风就是雨的,人人都怕得不行,只有母亲坦然自若,依旧出去洗衣服,捎带吃的回来,她不懂这些,只是在见着同村有人也染上,一家子呼天喊地的时候,呆在那里。
隔了一天,那家已经在门口挂上麻布,表示家中有人死了。
那一场瘟疫没有传得太散,统共死了一个人,又来了些陌生脸孔的人,挨家挨户的喷洒药水,呛人的味道,她一直都没有忘记掉,母亲抱起她,索性往后院走出去,走出去是一条不宽的河,母女俩直坐到天色都暗了。
母亲脱了鞋袜,下水捞出两尾活蹦乱跳的鲜鱼,用草绳随便一扎,牵着她的手回去了。
后来,没有人再提起瘟疫两个字,她再问母亲,母亲笑着说,已经都过去了,这种事情不常有,过去也就过去,不会再卷土而来。
她记着母亲的话,才稍稍放心,再隔了段日子,大家不再拿这个当作禁忌,村前村尾都有人在说,是前些日子下了几天的暴雨,邻村后面的山体被雨水冲得滑坡,成了灾,没处置好,瘟疫才来了,幸好控制及时,来不及真正波及,就被阻止了。
如今想到这里,两边一合,孙世宁更加觉得不对劲:“天都的气候一点不反常,无缘无故的,没可能会有瘟疫。”
“所以,必然不是的。”沈念一很高兴,她想得明白,从来不是糊涂人。
“而且,我一下子就病了,一下子又好了,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药?”
“老郑配制出来的解毒药,可见是有效的,只要可解毒就不难。”沈念一心中隐隐有数,这个时候,必然要出点事情的,他在孙府,怕是要找他的人还在大理寺里头转悠。
孙世宁当真懂得他的心思,就像冬青说的,一个眼神交汇,已经料得八九不离十,笑吟吟道:“我已经都好了,你该做什么,尽管去,不用牵记这边,既然不是瘟疫,那必然就是一下子来的,更加不怕有人会传染,你必须要回去说明这些,否则的话,我岂非白白躺了这一阵。”
沈念一正有此意,既要回大理寺中部署,也要去找郑容和,同他说解毒药可行,忽然转念一想道:“不,不对。”
“哪里不对?”孙世宁奇道。
“你的症状同正安堂里头的那些病人不一样。”沈念一总觉得哪里缺少了一块,这会儿才恍然,如果正安堂里头的病患和世宁如出一辙,那么老郑何须辛辛苦苦的费下功夫来施针,要知道一个大夫施针最是耗神的,他不信他可以做得到的,老郑会疏漏,就算解毒药金贵,也不需舍近求远到这个地步。
“你的意思,不过是个巧合。”
“又或者是有人故意而布下的陷阱,稍许不加防范,就会掉进去出不来。”沈念一认真看着她问道,“外头甚是凶险,你可明白?”
孙世宁完全知道他在说些什么,笑着点点头道:“风里来雨里去的,好歹还有你在身边,我不担心这些。”
“你总是过于信任我。”
“值得托付,为何要扭捏?”孙世宁的话音一落,却见冬青用手遮着嘴,笑着躲闪开来,“红桃一起去,冬青还是留在家中?”
“也好,冬青留下来接应。”沈念一说话越来越周到,连带着冬青的感受都考虑到了,冬青听着晓得他们是生怕她涉险,才故意这样说,一番好意,如何回绝,赶紧接上去,只说在家准备些好吃的,随时等着他们回来便是。
红桃兴致勃勃跟在后面,沈念一低声苦笑道:“已经物尽所用,这边留着冬青,家中留的是小叶。”
孙世宁听他几句话将阿一带回来的消息说清楚,不免跟着担心:“皇上的话可信否?”
“就你这句话便是大罪了。”沈念一在她额角轻弹一下,“不过,皇上很少说没有把握的话,虽然不肯明说,也是心中自有分寸了。”
“那就好。”孙世宁知道沈念一嘴上不说,心里头其实已经担心双亲安危良久,说来也奇怪,两个人相识到这会儿,她居然没有问过沈家双亲的身份背景,而他更加没有刻意要说明的意思,态度惊人的一致,他们是他们,长辈是长辈,不可同日而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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