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丰差些要从季敏手中夺过腰牌,直接塞到那几个不长眼的眼皮子上头去,沈念一伸出只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我们都说了,我们算得上什么啊,各位大人何必要同我们斤斤计较。”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这笑容看着令人牙齿发痒。
沈念一站在原地,不再说话,三皇子的腰牌虽然不是有通天的本事,毕竟这次是奉了皇上的口谕而来,他不相信闵子衿会还有心思留在知府衙门,必然就在这个附近,不愿意让他们一行人进入打谷场,所以左右不肯现身,让这些打骂都无所谓的小卒前来干扰。
如果说,连带着他们都不能进去,那些病人的家属与亲人彻底断了联系,岂非是雪上加霜的痛楚,怕是早就心急如焚,生怕这一别就是永远。
而且从来得了瘟疫死的人,是不会留下全尸给家属带回去,为了防止疫情再次扩散,只会一把火将尸首烧得干干净净,能够拿出些好处的人家,尚且能够领回些骨灰,那些清苦的人家,就连灰都再也见不着,最后都混合在一起,撒到乱葬岗里头去了,再被风一吹,谁还能够找到自己亲人的骨灰。
真正是可怜之至,沈念一见不得这些苦楚,浓眉一竖,知道这样的情况之下,好声好气的开口商量已经根本没有用处,他也没有多余的废话,上前两步,那几个人的嘴脸凑过来,笑得令人可恨。
下一刻,他的衣袖分成左右挥出去,好似长了眼睛,分别击在胸口处,对方只觉得一股重力扑过来,脚底下根本站不住,连连后退了十多步,势头减退不了多少,小腿却已经发软,扑通扑通坐在地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打得好!”寅丰很是解气,差些当场拍手叫好,又飞快的给了季敏一个白眼:“向沈少卿好好学着些,不要算盘珠子一样,拨一拨动一动。”
季敏听三皇子拿他同沈念一相比,心里却不生厌,连连点头道:“是,是要向沈大人好好看齐才是。”
说时迟那时快,那些人才落地,不知从哪里四面八方的涌过来足足二十多人,将他们四人团团包围在其中,第一排的人,手执长枪,锋利雪亮的枪头,齐刷刷的隔着几寸距离,抵住了各处的要害,要是他们胆敢轻举妄动,这些长枪可不长眼睛,不认得谁是谁了?
沈念一不急不躁的笑道:“闵知府确实是请了高人来帮忙,这一组的阵仗,长枪拿捏在手,要比过往传统的那些,长了两寸,三皇子别小觑了这小小的两寸,要知道对阵杀敌,都是算计过对方的,同样手执长枪,同样做了个要将对方撩下马的架势,这区区两寸已经足以。”
“沈少卿怎么这样清楚?”
“因为就是他亲手画了图纸,让匠人连夜赶制,才赶制出了第一批的两百条加长长枪。”有一人,穿着软甲从人群中走出来,双手背在身后,一副闲庭信步的安妥模样,只见三两步已经到了跟前,“沈少卿,别来无恙。”
“高将军,别来无恙。”沈念一回道。
“沈少卿见着我出现,好似没有半分的惊讶,难道说一早猜到在这里把守的都是我的属下?”高将军好奇问道。
“衣服是换过了,但是高将军治军严明,朝廷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我一路而来,见着那些哨兵,即便在无人来时,也站立的腰背笔直,犹如一杆长枪,当时就猜到八九分了。”沈念一对着高将军笑道,“上一回分手已经有两年了?”
“两年零一个月。”高将军欢喜的走过来,拍一下他的肩膀,“我以为这两年来,你屡破奇功,怎么也要官升两级,没想到还是大理寺的沈少卿。”
“在其位谋其职,这个少卿做得很是畅快淋漓,皇上便是要给我换,我还不乐意的。”沈念一左右相望道,“方才被我动手撂倒的,应该就不是高将军的手下了。”
“沈少卿好一双利眼,这几个不是我麾下的,而是闵知府派来的,说得好听是相辅相成,实际上,事情都是我们在做,他不过是个有名有姓的监工,手底下的酒囊饭袋还当真是不少,不知他如何用人之道。”高将军冲着西北角努努嘴道,“我们不过是被借用调令,他说不得放行任何人,我们自然要做到,否则等于是违反了军机。”
“但是,我们确实有要事进去,高将军,你在这里有两天了吧,应该很清楚,这些老百姓都是最为无辜的,遭了这样的劫难,要是我们一个两个都拖拖拉拉的,那么就等于是拿他们的性命在耍乐子,达官贵人的命值钱,这些老百姓就弃之敝履了不成!”
高将军脸色忽白忽红的:“你知道我是个大老粗,听不得这样文绉绉的话,不过即便是闵知府亲口下达的命令,你沈少卿要过去,我依然会得毫无犹疑的让路。”
“多谢高将军了。”沈念一率先从他的身边走过去,然后是寅丰,郑容和,季敏压阵。
“沈少卿,那边的情形不容乐观,你多加小心谨慎。”高将军目送他们走出些距离,一挥手,他带来的二十八人,分开退下,很快就又一次消失不见。
郑容和不时侧头去看寅丰:“三皇子生下来就有个不足之症?”
“大夫看出来了?”寅丰忽然想到了孙世宁说过的那一番话,太医治病实在太中规中矩,许多年看病,许多年吃药,也没见着丝毫的好处,该发病的时候,从来就没有客气过,或许他真的应该尝试孙世宁的说法,找个民间医术高超的大夫来看一眼。
这会儿,民间医术高超的大夫就在眼前了,寅丰恨不得这会儿就将自己的病情都说清楚,立时让郑大夫开出药到病除的药方来。
“还算明显,但是三皇子近两年也应该进补了不少次数,已经调理得不错。”郑容和忽而想到一事,问道,“老沈,你说那个吴仵作,还有小唐会不会也在这里?”
“应该在的。”至少小唐还没有回大理寺,她也是做事极其认真的人,没有做完手头的事,不会轻易离开,他回去问了当时的情况,说是闵知府派了人过来,小唐想都未想已经跟上前去,有同僚喊她一声,问清楚要不要等沈少卿回来再商议商议。
瘟疫事件,可大可小,她并非是真正的大夫。
唐楚柔回过头来,浅浅一笑道:“我哪里是为了闵知府的那句话,我不过是想替城内的那些病人尽绵薄之力。”
笑容如同纯白花瓣似的,那个同僚见着只会得傻笑,转身对沈念一诉苦道:“大人,小唐这样一去,可有凶险?”
沈念一知道此人对小唐有几分心思,听得这话却又明白,小唐为何不会同此人走得再近一步,因为老郑绝对不会说出同样的话,老郑约莫会说,病人在哪里,我同你一起走,小唐的性格略为孤傲,对老郑已经算是刮目相看。
郑容和的性子有些一板一眼,沈念一很是期待两人好事将近,总觉得还缺少了些燃点,他忽而想到孙世宁,暗暗将右手握紧,再不能拖延,瘟疫案子处理好,他一定要同她说,请她嫁入沈家,他不能因为公务一再耽误她的时间。
果然,郑容和听到这句话,信心大增,脸上的伤都不太明显了,大步向前,反而走到了最前头:“老沈,快些,快些,病人太多,他们一定很辛苦。”
寅丰不知道一个人为什么会对治病这样热衷,旁人听到这种传染病简直避之不及,居然还有人要赶着过去,他低声问身边的季敏:“如果让这个人替我调理,你说会不会有些成效?”
季敏当然点头附和,寅丰仿佛松了口气,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宽慰:“要是事情成了,还要谢谢沈少卿。”
沈念一应道:“谢我什么?”
“谢沈少卿未过门的媳妇,果然是有些门道的。”寅丰笑了笑道,“只是我听说,我那不争气的六弟也很钟意孙姑娘,他何德何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竟然要同沈少卿争人。”
原本是句奉承的话,沈念一却不以为然,这话明明是讨好,却将自己的兄弟贬得一文不值,寅丰做人欠缺风范,仅仅是这一点,寅迄已经胜过他良多良多,而他尚不自知,犹在沾沾自喜。
几人匆匆数语,已经走得更近,高将军应该是做过安排,再没有人拦截,尽管把守的人至少有数百人,却无一人再多看他们一眼,离得近的反而纷纷让路。
沈念一见着距离最近的那些士兵,已经在口鼻处绑了布条,一股浓重的苦涩气,分明是用来驱邪归正的药材,即是说,里头的人不知道瘟疫是假,还在亦步亦趋的防守之中。
而闵子衿,迟迟不曾露脸,也算是很按捺得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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