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吉时,喜帕盖住孙世宁的脸,她由世天牵引着,缓缓向前走去,外头花炮声声,好不热闹,她不能见到眼前事物,一低头,只能看到自己的双脚,每一步都走得分外仔细,又分外珍惜。
冬青始终跟在身边,不时低声提醒:“姑娘,小心门槛,姑娘,前面是火盆。”
孙世宁没有想过,从她住的这个小小院子,走到孙府的大门口,居然能够有这样长的距离,当日,她由父亲带着,一步一相随的进府,今天又一步紧一步的出府。
期间发生了太多事情,甜酸苦辣,只有自己品味,孙世宁的唇角在喜帕的遮挡下,微微弯起,竟然让她走到了这样美好的结局,怕是当日那个畏怯自卑的她,从来不曾想过的。
“姑娘,上喜轿了。”冬青搀扶着她进去,在轿中安坐妥当,门帘放下,眼前的光线似乎被遮挡去大半,孙世宁双眼看出去,除了喜气的红色,依然还是红色。
喜婆在外头嚎了一嗓子:“吉时到,起轿。”
轿中宽敞舒适,轿夫的挑杆技术极好,孙世宁只觉得如履平地,很是适宜,孙家到沈家的路程并不很远,即便这样不紧不慢的速度,也不过是半个时辰。
一路上,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孙世宁曾经以为在这样的大日子中,会得回忆起,同属于他与她两个人的记忆,没想到,却紧张的根本没有办法去想其他的,她一个愣神以后,方才发现,口中居然在喃喃的替轿夫数着步子。
估算的路程差不多该到了,轿子却突然停了下来,孙世宁不明所以然,能做的只有耐心的等待,整整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轿子却依然留在原地,分毫未动。
“姑娘。”冬青偷偷将窗帘揭开一角,压低声音道:“姑娘莫急,再等一等。”
“出什么事情了,怎么还没有到?”孙世宁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姑娘,已经到了沈府前,张灯结彩的,布置的真是周全热闹。”冬青显然要回避什么。
孙世宁虽然目不能视,依然精准的按住了冬青的一只手:“出什么事情了!”
“姑娘,姑爷不在府里。”冬青知道是瞒不下去了,只得将实情相告,“方才沈府中的青嫂,匆匆忙忙出来,就是说了这一句,她说姑爷已经三天没有回来,下落不明。”
“什么!”孙世宁顾不得其他,一把将罩着脸面的喜帕给扯下来,“三天未回,下落不明!”
冬青吓得一跳,赶紧夺过喜帕,手忙脚乱重新替她盖上,偷偷念声阿弥陀佛,幸而旁边没有别人瞧见,否则总是不祥之兆,哪里有新嫁娘在入府之前,就擅自将喜帕取下的:“我的姑娘,姑爷做事一向极有分寸,他不会忘记今天这个大好时日的,必然是被要紧的事情给绊住了脚,我们再等一等便是。”
孙世宁很清楚沈府中的情形,不外乎是青嫂带了几个下人在操持着,林贵妃派遣来浩浩荡荡的队伍,将所有都做好,青嫂一回头,才发现正主不见了,偏偏在此时,新嫁娘的花轿已经到了府门前,想要拖延都来不及。
喜婆等的有些焦躁,上前探问几次,不得结果,人已经退到花轿边,恨声道:“这是在闹哪一出戏,新娘子送到家门口,新郎官居然不见了。”
孙世宁心急如焚,按着沈念一的个性,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便是他被皇上圈禁起来,也会得不管不顾的请命而出,他永远知道什么是重要的,而什么可以暂且放到一边,稍作停留,越是这般,她越是心慌意乱,沈念一去了何处,是不是太过于危险,才不能够及时赶回来。
依照青嫂的话,他已经三天没有归家,便是说,他遭遇到的危险可能来头真不小。
“姑娘,如今新郎官不在,我们是在这里等,还是进府去等,或者是抬着姑娘原封不动的依着来路返还,等问清楚具体事情再做其他的打算?”喜婆问得句句在理。
但是,孙世宁却一点也听不进去,她想要知道沈念一的下落,她想要听到他平安无事的消息!
“姑娘,误了吉时总是不妥的。”喜婆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这一嫁一娶的非但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连带着那位即将要道来的,更是了不得的厉害。
“再等等。”孙世宁被捂在轿中,觉得十分闷热,一口气渐渐急促,能说的不过是这三个字,但凡她有红桃一半的本事,怕是已经撂下他们在场的所有人,去寻找沈念一了。
“姑娘,等过了吉时,又该如何是好?”
“我会负责的,你们只管等着即可。”
“姑娘,这样等下去,心里没个底。”喜婆还真没见过这种阵势,男女双方都是有头有脸的,排场也大,布置的也大气华贵,却不见有宾客进进出出,连带着新郎官都不见了,新娘子居然不急不哭的,就在大门口等着。
这一场婚事,到底算要不要结了!
“我心里有底就好。”孙世宁在轿中又坐了片刻,骤然站起来,也不用冬青搀扶,直接将喜帕拉扯下来,径直走出花轿。
她这样一出来,冬青先尖叫了一声:“姑娘,还没拜堂,不能取下……”
“不能取下什么?”孙世宁将喜帕交在她手中,“你先替我拿着。”
“姑爷,姑爷没在家。”冬青也顾不得其他,紧紧跟随在她身后,“姑娘预备怎么做?”
“红桃在哪里?”孙世宁向四面看了看,没见着人,临出门前,她记得红桃就在老地方坐着。
“我担心红桃不识规矩,出乱子,就同她商量,让她晚上开席时再过来吃好吃的,她说反正今天有姑爷在场,不怕姑娘有意外,就答应了,没想到姑爷不见人影,她还在家里头等着。”冬青跺了一下脚,“姑娘莫急,小叶跟着来的,我让他速速回去将红桃喊来。”
“好,让她快些过来,再找个人,去一次正安堂,将郑大夫请了来。”孙世宁叮嘱道。
“郑大夫?郑大夫本来不就应该过来的吗?”冬青越发糊涂了,“姑娘,你与姑爷嘱咐过,除了至亲好友,都没有请旁人来随席,但是郑大夫肯定要来的。”
“快去便是,不要拖延时间。”孙世宁边说边往里头走,身后跟着一长串的人,个个脸色都不太好看,但是已经到了这一步,没人敢出声,没人敢发话,这些人都知道,稍后贵妃娘娘会过来,要是这边一团糟,那么在场的一个都逃不脱干系。
结果,几十个人都很有默契的以孙世宁为首,只等着新娘子做下决定。
孙世宁看起来很镇定,却知道沈念一必然是出了事情,青嫂也打扮得整整齐齐,迎上来道:“我真以为哥儿定然不会误了自己的大事,没想到今天一早都没见人影。”
平日里,都口口声声大人长,大人短,这会儿是急疯了,将府中习惯的称谓都给带了出来。
“他会回来的。”孙世宁心平气和道,她穿着华贵鲜艳的嫁衣,站在沈府的台阶上,裙裾长长,绣着盛放的重瓣折枝牡丹,铺下几级,宛若是徐徐绽放的极盛之景,暗香盈袖,灼灼其华。
青嫂正面对着她,除了点头,再说不出其他的,孙世宁已经走进府去,她才反应过来:“孙姑娘,不,夫人,这不符合规矩。”
“规矩已经不是那么要紧了。”孙世宁淡淡笑起来,妆容精致,与平日的清秀温婉截然不同,有种别然的气度,每说一句话,都容不得别人反驳,那个喜娘已经彻底不敢吱声,冬青将两边都安排好了,回到她身边,她抬眼看看青嫂,“我们先进去再说话。”
“那么,这些人呢?”青嫂看着她身后那些脸上阴晴不定的人。
“统统留在外头,等吉时到了再说。”
“姑娘,吉时还有半个时辰。”
“我知道。”孙世宁一直走到正屋中,笑着道,“布置的真好看。”
“都是贵妃娘娘的安排,林林总总来了十几拨人,只一个劲说屋子里头太素太素,恨不得将房顶都给掀开重新做一做。”
“他最怕这样的事情,必然是躲到外头去了。”
“姑娘说的一点不错,哥儿只回来过一次,就说贵妃娘娘会得过来,让我开门关门就好,来的人都很懂规矩很客气的,一点没有要为难我们这些下人。”青嫂拉扯下衣摆,“连我这身衣服,都是她们量好尺寸,做好成品送过来的,我这辈子都没穿过这样好的料子。”
“他的喜服呢?”
“在屋子里放好了,就等他回来。”青嫂偷偷瞄了孙世宁一眼,“姑娘,你说哥儿能回来吗?”
“他没有说要去干嘛?”
“最后一次出门就说回大理寺,他素来办得都是正经事,我哪里好多问。”青嫂低声道。
孙世宁点点头道:“没事的,会有人过来。”
“什么人?”青嫂怔了一下问道。
“大理寺的人。”孙世宁眺望了下屋外,院子中繁花似锦,却又静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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