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坡有些距离,孙世宁嘴上不说,实则赶来赶去,是有些累的,她的身体底子不错,却折损过两次,再怎么好汤好药的补下去,总不能完全恢复旧观,容易犯懒犯困。
赶车的鲁么技术一流,而且比阿阳有个更大的优点,其人话语甚少,有时候一天说不上三句,然后办事又格外实诚可靠,再长的时间也是耐心等候,毫无怨言。
孙世宁随着马车微微颠簸的节奏,脑袋倚在沈念一的膝头,就这样睡着了,未成亲时,两人恪守礼规,即便同坐一车,也是一人一边,别人看得见看不见没有关系,沈念一自认这样做是最好的尊重。
一只手在她的发丝间轻轻拂动,沈念一明白案子虽重,这一刻心中的宁和却全部因为眼前的女子,她仿佛是一汪温水,慢慢倾吐,慢慢渗透,将身体骨节缝里的那些空白,都给重新填满,他禁不住低下头来,吻在她馨香的发丝中,似乎有些后悔赶得太急,要是真在家中,再陪她三五天,也未尝不可。
只是,多年以来的办事习惯,已经尽数养成。
她又太懂得他的心思,便是交给手底下那几个得力之人去办,依然还是会放心不下,所以,与其让他在家中坐立难安,她宁愿自己辛苦,陪着他左右奔走。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沈念一没有将她唤醒,鲁么当然也不会催促,孙世宁睡得不安稳,不过才一炷香时间已经醒转,惺忪双眼坐起来:“已经到地了,怎么不喊我?”
“不差一时半会儿的。”沈念一柔声说道,“而且外头景色不错,等你一起来看。”
门帘掀开,孙世宁已经闻到身周弥漫开来的花香,合欢花的香气不浓郁,但是这么多聚集在一起,效果必然惊人,她抬起头有些诧异,今天的天气晴朗,照理来说,应该是一片蔚蓝的颜色,却不知为何蒙着一层灰。
那种蓝灰相叠在一起,衬得那些合欢花愈发粉嘟嘟的,甚是好看。
“这些是什么?”孙世宁扭头问道。
“这一整片都是这样,驶进来的时候,我就发觉了,应该是陆三特殊的栽培之法。”合欢树喜阴,喜暖,此处两道溪流交汇,又是背着南溪坡,湿气较重,陆家在树顶上,拉开一张特制的类似渔网之物,将湿暖气都笼在其中,合欢树得以滋润生长,所以提前开花,花期比普通的那些来得也长久。
孙世宁看得啧啧称奇道:“真是做一行精一行,陆少很有些本事。”
“可惜心术不正,贪多嚼不烂。”
“仔细想想,他也没能再孙家头上占到便宜,我见他对你畏惧,想来以后更是会得有所忌讳,应该不会再轻易来犯,这点教训已经足够,本是生意场上的事情,吃相难看点,才能赚大钱。”孙世宁对钱财一贯不太看重,反正她身边的银钱已经不少,再加上这次大婚,各方的赏赐打点,这辈子大手大脚都花销不尽,她反而奇怪那些赚了钱还想赚更多的人,那样子真是累,不过看看身边的沈念一,案子破掉,还有新的案子,难道不会累?
两个人在南溪坡走了半圈,景色真好,沈念一很仔细查看脚底的花瓣:“不是这边,最近没有下雨,泥土没有那么湿。”
两人沿着溪水走,孙世宁轻叹道:“陆夫人的这份嫁妆真是称心如意。”
“如果是你的,你不会种那么多合欢。”沈念一侧头看着她。
“不会,我大概会造一间木屋,推开窗,能看到坡地上的青青之色,流水淙淙,柔风拂面,你看两条小溪交汇处,有个小小的漩涡,时时变幻,我大概能坐着看一整天。”孙世宁走在稍前,一个转身,就要转到坡地后面。
电光火石之间,沈念一扑身上来,将她按倒在地,一道银光如同毒舌吐信,直接击中沈念一的肩膀,他的动作根本没有丝毫停顿,根本不用顾忌那点伤势,已经挡住了对方的下一拨攻击。
两人的动作都快,孙世宁手脚并用,往沈念一身后爬去,她才不会被吓到手脚发软,动弹不得,这个时候,当然是躲得越远越好,才不会成为他的负担。
沈念一的伤势不轻,血渍渗透出来,浸染了大半衣袖,不知对方用的是什么兵器,明明只在表面碰了一下。
她虽然不会武功,动作也很是灵活,已经到了身后的一棵合欢树底下,用树干当掩护,一双眼紧张的看着那个偷袭者,见那人从头到脚都被罩得太过严实,莫说是长相了,连身形体格都压根看不出来。
沈念一的武功极高,这人藏在那里不知多久,居然没有被发现,想必也是个高手,孙世宁见沈念一手臂的血花还在扩散,心中急得乱成一团麻,咬着嘴唇想法子,一双手死命抓在树干处,木刺刺进指甲都不自知。
沈念一的动作忽然慢下来,她还以为是伤势太重,牵扯到了招数,再仔细看来,对方居然也谨慎的跟着慢下来,分明是沈念一寻着那人的破绽,太快必定是为了掩拙,那人显然很清楚他的本事,不敢有任何的怠慢。
又过了几招,沈念一分明将对方的一只手缠住,对方慌乱之余,连连想要后退,沈念一的衣袖如同绳索般,层层捆绑,令其一时之间无法挣脱,下一招,黑色的衣袖被撕开半幅,那人更加手忙脚乱,却挥出一大把白色的粉末。
砰地一声,孙世宁闻到刺鼻之极的味道,眼前像被人用巨大的幕布兜住,什么都看不清,她下意识的扭过头,用双手遮住了脸孔。
等烟尘稍稍消退些,她发现沈念一没有过来找她,再小心翼翼的挪移开手,发现那些灰尘已经慢慢落下,偷袭者不见了踪迹,而沈念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相公。”孙世宁也顾不得危不危险,赶紧跑到他身边,见他半阖着眼,不像受了重伤的模样,“相公,那人逃了。”
“是,他发现不对劲,逃得很及时。”沈念一反手握住她的手臂,人还是不动。
“你的伤?”孙世宁见他肩膀以下的衣服都濡湿腥甜,被血液浸透了,“快些回去,车中可曾带了伤药!”
“世宁。”沈念一微微皱了下眉毛。
孙世宁只以为是伤口太痛,心里又怜惜又心痛,若非为了替她挡下一击,他本不会受伤,恨不得撕开他的衣服查验伤口,她猛地发觉哪里不对劲:“相公,你的眼睛,你是不是眼疾又发作了?”
沈念一苦笑道:“果然瞒不过你的眼。”
“就是方才吗,那粉末中有毒?”孙世宁拉过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处,“没关系,我们先走出去,我做你的眼睛,我们去正安堂,没关系的。”
“你比我更镇定。”沈念一轻轻吁出一口气,他真怕这时候听到她又哭又无助的样子。
“我也离得很近,却没有出现异状,就算有毒,也不会太重,郑大夫会帮你治疗的,这天底下就没有他解不开的毒,治不好的伤。”孙世宁一半是出自信任,另一半也是为了鼓励他,“车子就在那边,我已经看到了。”
鲁幺看情形不对,跳下车过来帮忙,他依然沉默寡言,不过力气甚大,做事又仔细,避开沈念一的伤处,将人放置到车上,孙世宁才发觉沈念一整个人脱力,根本是强行支撑到此时,她深吸一口气道:“去正安堂,要快!”
马车驶动的像是长了翅膀一般要飞起来,孙世宁紧紧握住沈念一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她比自己想的还要冷静,垂下眼时,发现沈念一正定睛在看她,分明他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他能够捕捉到她的准确位置。
他的声音很低很无力:“世宁,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孙世宁轻轻笑起来道,“又不是没有经历过,上一回不是更加糟糕,至少这一次,就在城外,半个时辰就可以回到正安堂,甚至更快。”
“世宁,事情可能比你看到的更加糟糕。”沈念一的神情却很淡然,他并不太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你没有受伤对不对?”
“没有,我没有受伤。”孙世宁赶紧答道,“你的动作太快,我就是脸上蹭到点土。”
“你的反应也是快,换做其他人,估计不会有你这样果敢决断,直接就往后面爬,爬得还真不慢。”沈念一笑得眉目朗朗,十分抒怀。
“我要是爬得不快,岂非拖手拖脚,你打起来都不畅快。”孙世宁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腿上,两人的手始终握在一起,“你撕开了那人的衣袖。”
“你看到什么?”那时候,沈念一已经看不见眼前景象,他不过是博一下,对方不敢恋战。
“她是个女子,肤色白腻,年纪很轻。”尽管惊鸿一瞥,孙世宁也观察的非常仔细,“她包裹的这般严实,是太害怕我们会看出端倪。”
“还有呢?”沈念一知道她心中必然是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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