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容和没想到他会直接问,沈念一这人实在聪明,难怪皇上对其都有所顾虑,在皇上心中,沈念一同宁夏生,一文一武,都是左膀右臂,又偏偏是不能掉以轻心的人,幸而两人都是忠心一片,毋庸置疑的。
只要有一方出了岔子,势必朝野上下都会跟着震荡波动。
“你为什么会这样问?”郑容和以进为退道。
“我在皇上身边的日子已经不算短,他想做的永远是早已经谋划好的,绝非你我可以想象。”沈念一压低声音道,“若是不便说,也无妨的,我并不是那么想知道。”
因为心里头已经有了几分答案,说三皇子是个不精明的,他不出府邸都能将二皇子耍的团团转,从皇上最为器重的皇子,直接发配到边疆去了,说三皇子是个厉害的角色,却以为在父皇面前掏心掏肺才能讨得欢心。
要知道,皇上所需的,从来都是有真材实料的人,至于心里头到底怎么打算,皇上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三皇子寅丰的不足之症,要说太医院当真没有人能够看好,岂非成了宫中的笑话,但是这些年,时好时坏的,就是不能根治,原因还不是这些太医都看着皇上的眼色行事,若是哪一天,皇上发话,谁人能够将三皇子治愈,重金赏赐,何须等到郑容和的出现。
这些话,沈念一知道,但是不好说,他与三皇子的交集特别少,起初寅丰畏畏缩缩在府邸不出来,成天说要看佛经,理佛事,传言都说是要出家的性子,他却明白,事情绝对没有这样简单。
这一次,二皇子发配,六皇子入了夹圈道,只剩下三皇子在外周旋忙碌,居然遇到瘟疫案这样的大事,寅丰虽说是一路磕磕碰碰的过来,最终在季敏的相助下,算是在皇上面前风光了一把,香嫔占去大半的功劳,实则没有太多计较,因为皇上面前就剩下一个儿子,怎么算,都总是寅丰了。
在封赏的时候,寅丰讨了个巧,求的是皇上将六皇子放出夹圈道,皇上始终不曾表态,至少至今没有将人放出,显然是没有给他这个脸面。
再到了郑容和的面前,居然需要皇上微服到访,确是有些出乎沈念一的意料之外,皇上与老郑最多见过两次,就算那一次是妙手回春,也已经隔了三年,为何还这样惦记着不放?
“皇上的意思,三皇子目前的状况不错,就一直这样也没有问题。”郑容和似乎也有些不明所以,“三皇子的病症难道是被皇上故意拖延下来的?”
这个不足之症说来也算不得是大病,便是做什么都比旁人差了一些,旁人能走十里地,他不用三里就喘粗气,更别提想要和六皇子那样习武了,本朝尚武,武官都比文官来得讨喜,寅丰不说是学武上阵杀敌,至少也能够舞个花拳绣腿,让皇上看了养养眼。
然而,心有余而力不足,季敏那是一身的好本事,空暇之余教他三两招已经很可观,偏偏寅丰抬了胳膊,抬不起腿,勉强了两次,一招没有依样画葫芦学好,一倒头却在病榻上躺足十天半个月,折腾两三次,他明白自己是没有这个命了。
如今,因为见着郑容和的医术厉害,一颗沉寂的心,重新蠢蠢欲动起来,以前可以说是没有机会,如今大好机会放在面前,不伸手去争取,委实对不起自己的皇子身份了。
他喜滋滋的想将这个还没成的好消息,先告诉父皇,在皇上面前提了两次,皇上安抚说是,此症已经跟随多年,尚不曾出过大问题,不要因为想要彻底根除,而操之过急,要知道欲速而不达,反而出了纰漏。
若是寅丰能够好好品味皇上的这两句话,就应该适可而止,也就没有皇上到正安堂来这一遭的多事。
“皇上是不知道你们在这里的,本来皇上正在询问我关于红丸何药可解的问题,正好令夫人进来了。”郑容和微微皱眉道。
当时,皇上在他前去开门时,叮嘱他要说的那几句话,要他试探试探孙世宁,郑容和心中不悦,还是不能推却,他相信孙世宁的为人,还有她对沈念一的一腔真情,不乐意两个人历尽甘苦,才走到这一步,却要被皇上的一时起意,各种试探,各种伤感情。
不过,皇上的话岂容反驳,郑容和勉强将那几句话都问完,孙世宁没有令得他失望,怒气冲冲,差些要甩门而去,他反而暗暗松了口气,将门帘后的贵客给引了出来。
“令夫人若非同我有些交情,当时差些拿起那个银盆直接往我脸上拍过来。”郑容和唉声叹气道,“皇上不知是不放心你,还是不放心她,居然问出这般奇怪的问话。”
“都不放心。”沈念一沉声答道。
“皇上还不放心你!”郑容和差点扯开嗓子喊出来。
“皇上不会彻底的相信任何一个人,这便是君王之道。”沈念一无奈的笑道,“世宁是这样的人,越是她觉得不重要的人,反而宽容对待,根本无所谓,你看她同那个继母的关系,我与她初相识时,她那个继母将她陷害入大牢,想用杀人罪来除去这个眼中钉,她都能够不记仇,实则是只将此人当成陌路。”
如果是她觉得至亲好友的人,有意欺瞒,她必然会得动气,险些同他翻脸过也是有的。
“有你这句话,我才安心,她一双眼瞪得老大盯着我,好像不相信那些话是从我嘴巴里说出来的。”郑容和将皇上要他询问的几句话都原封不动的重复给沈念一听,“皇上是不是还在计较你没有经过圣旨,一晚上扫平皇城地下黑市的红丸交易?”
“儒宗死而复活回来以后,说的那些,我也同你说过,我扫清的那些依然只是表面的一层,底下还有潜伏更深的,皇上动怒不是我没有拿到圣旨就擅自行动,而是这样一来,打草惊蛇,没有抓到最大的源头。”
“知足吧,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若非你一咬牙,一狠心的,莫说什么最大的源头,便是那些朝中的官员还在被红丸牵制,地下黑市一扫尽,十之七八的服食过红丸的官员,走投无路,纷纷露出马脚,这个功劳,皇上可曾赏赐过你!”
“大理寺分内之事,皇上都要赏赐的话,我就绝对不止那一处宅子,至少在天都城内,都有像模像样的十多处好宅院,你说往后还做什么大理寺少卿,回家做地主不是更闲情逸致,多陪陪世宁,她也乐意。”
“她未必乐意。”郑容和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都这个时候,谁惦念着我呢。”
“儒宗死而复生已经很是诡异,又没头没脑的让罗南罗北给抓回来,他已经改头换面成那样,又是死人的身份,他不点破,我根本不会想到是这位故人,他还有意用言语挑衅,生怕我不知道他的旧日身份。”沈念一知道,从好几个案子之前,接连发生的都是一长串,草蛇灰线,隐伏太深。
他反而放缓了心态,既然如此,就以不变应万变,等着后来冒出来的那些真相,这样铺张开来,必定有其更深的目的。
皇上将红丸之后遗症,刻意通过郑容和之口,说与孙世宁听,事后又说要补贺礼给两人,才是打一棍给一甜枣的手法,沈念一早就习惯,他也清楚,皇上还是要在他面前起个警示作用,表示对其不可有丝毫的隐瞒疏漏。
依旧是那句老话,天底下,只有皇上不想知道的,绝对没有皇上不知道的。
“你这个旧疾还要养两天,该说的都说尽了,还不回屋去休养。”郑容和将心里头憋屈着的都一吐为尽,才觉得舒服点,“至于三皇子那边,我先应付着。”
“太医可以应付,你也可以,况且你已经提点过,他的病症少则也要两三年,我看宫中近来波折不断,怕是两三年内还不知道要出多少事端。”沈念一重新推开门道,“如果皇上同你另有交代,你不必都告诉我,越少人知道才是越能够保全秘密。”
郑容和看着他开门,关门,嘴巴张了张,终于还是紧紧闭了起来。
沈念一走到床边,孙世宁睡得很安静,她的睡相本来就好,这会儿潜意识知道不是在家中,更加注意姿态,他用手一探,与他离开时基本就没有动过,连被子都盖得严严实实,他经历过南溪坡一场,当然也累得不行。
这会儿,话也说了,心中疑惑也解了,依旧躺到她身边,在淡淡药香中,她身上散发出极浅淡的胭脂香气,毕竟是在孙家的工坊摸爬滚打过的,就算平日里再不喜欢涂脂抹粉,那点儿好闻的香气却没那么容易退散开。
沈念一寻到她的手,捏在掌心,侧过身去,哪怕见不着丝毫的光线,也很快在那一片馨香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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