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2.第452章 :出淤泥而不染(1 / 1)

自家门口多了几个人,那妇人却连多一眼都不瞧下,自顾着将院门锁好,预备掉头就走,旁人只当是个没有见识的,孙世宁却很意外对方的这份淡然。

她大概知道是什么让师父一再碰壁了,她听师父提起过,聂思娘与他有些新仇旧恨的,中间还牵扯到两条人命,要是聂思娘又哭又闹,甚至要试试偿命,大概还不至于会这般一筹莫展的,问题就出在那份已经看穿看透的淡然,人家压根就没打算计较,压根就当故人不存在。

那么,石乐冲赔笑也没用,生气也没用,能做的还当真就是蹲在人家门口生闷气了。

不过,聂思娘的长相实在太过平常,孙世宁委实没瞧出来,师父到底是从哪里认出对方的,真正是落到人堆里,一下子就被淹没的普通。

“徒儿媳妇,你快些上前帮我说俩句。”石乐冲见人要走,还真急了。

孙世宁再蕙质兰心,不知前因后果的也没办法拦着人家不给走路,否则岂非同方才那些人一般不讲道理了。

那妇人将包袱背背好,差些与他们几个要擦身而过的时候,自己停了下来,明明已经走出三四步,还倒退出来,站到了孙世宁的面前,疑窦的看着她。

孙世宁这会儿离得近了,看得更仔细,聂思娘肤色白中带黄,显得眉眼更淡,实在不像是个能够令人牵肠挂肚的主儿。

聂思娘看她看得更认真,那目光专注的恨不得将人拖回到小院,从头到脚再看个分明。

“你。”

“你。”

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道,又齐刷刷闭上嘴,看着对方,红桃没忍住,笑着拍手道:“老头子,果然是小媳妇厉害,这个女人才算是开口说话了。”

孙世宁方才知道,石乐冲跟着好几天,聂思娘压根都不理他,当他是透明人一样,他也没好意思直接上手,眼睁睁瞧着人家打理了细软,准备彻底避开,这样一个机灵人,要是存心想要再躲起来,没有十年八年的,还必须要有机缘巧合,否则哪里再去找出来。

“你姓朱?”聂思娘问道。

“娘子,我姓孙。”孙世宁好声好气的答道。

“不应该啊。”聂思娘的声音低了点儿,像是自言自语道,“这个长相应该是姓朱啊。”

孙世宁有些啼笑皆非,她自问也不是什么美人儿,长相不过清秀之姿,便是家中的世盈都比她美貌三分,一个素不相识的妇人,居然打个照面就质疑她的长相和姓氏,大概师父是个奇人,所以结识的也都是些奇离古怪的。

“姓孙就姓孙了,大概就是巧合。”聂思娘一拍脑门,自顾说着又要往前走。

“娘子,你倒是勾起我的好奇了,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姓朱?”孙世宁替自己找了个合适的话题,能挽留几分是几分,没准说着说着热络起来,后头的话就容易说开了。

“你长得像姓朱的,所以我就问问。”聂思娘没好气的说道,眼前这些人都是石敢当请来的救兵?真正是笑话,要动手的话,也不必要等到这会儿,中间还带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年轻妇人,更加无用的废物一个。

这话答得已经很不客气,孙世宁的笑容丝毫不减:“娘子将细软行李都带着,又要去哪里安身?”

“你管得着吗?”聂思娘飞了个白眼,让石乐冲给激动的,开口说话了,而且还连着说了好几句,他怎么就没有徒儿媳妇的能耐,看起来柔弱好欺负,到最后,被欺负的怕都是对方。

“我想同娘子说一句,城郊的平如庵最近出了案子,怕是不能接受香客留宿了。”孙世宁笑吟吟道,“外头都用重兵把守着,就算娘子轻功不错,混淆进去也没意思,谁也不会喜欢在一大堆官兵的围剿之中安睡休息的。”

“你是什么人!”聂思娘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裂缝,随即是诧异之色,“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平如庵!”

石乐冲也很想问,你怎么知道她要去平如庵?反倒是红桃跟在她身边久了,知道她的本事,反而更加胸有成竹,抱着双手站旁边围观,而鲁幺自打跟着过来,就没出过声,发过意见。

“平如庵的香火一贯不错,所以常去的香客身边都会收着庵中特制的保平安的香囊,那是庵中的雪梅每年大雪后收下后,晒干制成的,香气清冽特别,娘子背上的包袱中,恐怕就有一个这样的香囊。”孙世宁慢条斯理的说道。

聂思娘的脸色慢慢沉下来:“你还知道什么?”

“平如庵中的住持连带着底下的弟子,一共三十个都被人全部杀害了,凶手还没有抓到,只知道是两个人做的,一个用左手,一个用右手,娘子若是这个时候冒冒失失闯得去,这个案子肯定与娘子是无关的,依然省不掉那些麻烦的事情,所以,娘子若是真想离开,还有很多合适的地方,平如庵却是要不得。”孙世宁全程参与了这个案子,当然是最清楚不过的。

聂思娘跟着笑了笑道:“有些意思,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凶手?”

“我猜的。”孙世宁的笑容更加亲切,“我的直觉一向挺准的。”

“真像,又不像。”聂思娘忽然说了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她既然已经开了口,也没必要装下去了,“石头,这个小娘子是你什么人?”

孙世宁嘴角一挑,石头,石头,称呼还挺亲昵的,不像是有人命债的样子和口吻,反而有些像是久别重逢的旧情人。

石乐冲大概是被冷落太久了,压根没反应过来聂思娘是在同他说话,聂思娘一脸的鄙夷:“石头,你是年纪大了,耳朵不中用了?”

孙世宁很及时唤了声:“师父,娘子问你话呢。”

石乐冲的表情只能用喜逐颜开四个字来形容:“她是我宝贝徒弟的新媳妇,姓孙,他们两个打小订了亲的,真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聂思娘差点又翻了个白眼,与其同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人纠缠,她还不如直接同这个看起来又懂规矩又聪明的小娘子对话:“你怎么知道平如庵的事情?”

话问出口,她又自嘲的笑了笑道:“我还说人家老糊涂,我才是个老糊涂了,石头的徒弟,不就是那个年少入朝,名满天下的大理寺少卿,他的媳妇如何会不知道城中的大案。”

这样一个面容普通的寻常妇人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可见从来就没有掉以轻心过,聂思娘重新将院门打开来:“进去说话,外头人多眼杂。”

孙世宁明白这个人多眼杂说的是谁,虽然红桃露了一手好功夫,将那些想要做坏事的都给吓退了,那些跟随其后的目光却没有少几个,还有那个孩子,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虽说听不清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等他们走了以后,聂思娘这里必然不会太平了。

聂思娘非常会得观察神情,见着孙世宁的微微沉吟,就大致猜到她的心思,没想到她还挺为自己着想的,真是个善心的,她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道:“没事,他们没胆子惹我,你们都进来,里头地方小,别嫌弃。”

这是一句客气话,能够放人进去已经是松了口,谁还会去嫌弃。

孙世宁又不是天生锦衣玉食,大宅院几进几出的伺候着,这种小院子,她看着也很亲切,更何况里面打扫的很干净,甚至可以说一尘不染,与他们一路走进来所见到的情景完全不同,那道转来转去的巷子,阴暗潮湿,到处可见各种随手丢弃之物,散发出一种霉变的味道。

如果要拿一句话来夸赞眼前的聂思娘,孙世宁简直想说,出淤泥而不染了,特别是见着小院中摆设的桌椅,种栽的花草,可谓井井有条,这样一个女子,在如此的环境中,竟然有心情将自己打理的这样舒适,非要其搬到其他地方,可能真是师父小题大做了。

聂思娘一改方才冷漠的样子,变得亲切起来:“一早想着要走,都没有烧热水,想要泡茶都不能够了。”

“没关系,要是真的口渴,喝一杯井水也是无妨的。”孙世宁瞧见小院边用树叶盖着一口小井,想必是其平日自饮自酌用的。

“没想到大理寺少卿的夫人,这么,这么……”聂隐娘未语先笑道,“看看我,不太同人说话,连句像样的形容都说不好了,说来也奇怪,见着你总像是以前在哪里见过一般。”

“或许,娘子见过家母?”孙世宁知道她如果同师父相识是旧交,就是长辈,可这会儿她没打算同师父握手言欢,所以还是娘子娘子的唤着。

聂思娘忽然笑起来,那样平凡的一张脸孔,眉梢眼角都笑出了风情楚楚,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笑话:“我怎么可能见过令堂,你不认识我,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我说你长得像姓朱的,也是以为你的生父大概是我的旧时,既然不是,天底下长得相似的人也委实不少,大概是我窝在这样的地方时间太久,眼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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