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这只是个巧合,石先生愿意相信吗?”聂思娘平静的答道。
石乐冲想一想,却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他赶路算错了时辰,都不是人为可以计算出来的,而且这条路,他也只是第一次来,并不知道有座山神庙可以歇息,再加上这场暴雪来得突然,始料未及,如果没有下雪,他根本不会停留,直接连夜翻过山才是他的一贯的作风。
那么一连串加在一起,说是有意算计,怕是有些牵强了,聂思娘坦然道:“我们本来也是一心赶路,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石先生,外子的伤很重,普通药材已经不能救治,我方才想到,石先生身上有件宝器,如果肯借来一用的话,想必对外子的伤势大有好处。”
石乐冲当然知道她所知何物,真可惜,他从来不是心软之人,要是对方恳求再三,或许还会犹疑一下,如今,他望着地上的匕首,便是这两人都跪在面前痛哭流涕,他都不会点头了。
“我想到石先生的武功极好,要是我放下身段,让石先生顾念相识一场的情分,或许还能有机可乘。”聂思娘说到这个都很是大方,“但是外子却不肯我这样做。”
好一个放下身段,石乐冲要是还听不出是什么意思,那真成了傻子了,聂思娘在这方面肯定有的是手段和法子,当日两人促膝夜谈,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过是她不想让其他的发生,因为他在其他方面更有用处。
要是,这样一个女子,费心算计,石乐冲看着她眼中的神采,试问自己到底能不能避让开,答案却不能够肯定。
那个男子依然不说话,但是既然已经订了亲,用了心,再不肯让聂思娘以色事人,这一点倒是有些值得赞赏的,毕竟那个伤势看起来,怕是很容易要了其性命,宁可死,也不能让心仪的女子再为自己做出不堪的事情,也算是有些血性。
聂思娘摸了摸肚子,轻轻笑道:“想必石先生是不肯割爱了,那么我只有一个请求,石先生若是能够答应……”
石乐冲没有等她的话说完:“你放心,今晚见过你的这档子事情,天亮的时候,我就再不会记起,也不会对任何人说。”
聂思娘宛然一笑道:“石先生真是个聪明的好人。”
尽管是笑着,石乐冲分明瞧见聂思娘眼底有一抹恨意,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明明他有可以援手的机会,却不肯留给他们,她太在意那个男子,所以才格外容易生出恨意。
石乐冲有些好奇,这个男人到底是谁?如果聂思娘不过是个二八年华的豆蔻少女,那么这般容易倾心与人还情有可原,她可是名动天下的花魁娘子,什么样的男人没有见过,这一个连脸面都不敢示人,靠什么征服了花魁的心!
“外头风雪很大,石先生不介意的话,我们天亮之后自行离开,如果石先生不愿意再看到我们一眼,我们立时就离开,绝无二话。”聂思娘太聪明,什么话都被她说在前面。
石乐冲重新在干草上头倒头睡下,闷声道:“天亮再走,以后不见就是。”
后半夜,他睡得很安稳,对方不过出手一次,就有所收敛,肯定不是对手,何苦再自讨没趣,所以连那种痛到极致发出的呻吟都不知被什么给堵上,很轻很轻,被外头的风声给彻底遮掩住了。
等石乐冲再醒过来的时候,庙中只留下他一个人,他们依旧在天没有亮起的时候,就急急忙忙的离开了,仿佛身后还有更加厉害的人在后头追赶一样。
石乐冲看着庙中的火堆渐渐灭了,才想起身赶路,身体微动又伫立不动,一股极强的杀气包围过来,他虽然没有见到其他人,心知肚明,有高手来袭,并且就在庙门外头。
而且不止是一个,恐怕五六个有余,石乐冲艺高胆大,并没有露出丝毫的怯意,只是有些不明,他素来不喜欢与人结仇的,怎么还被人三番两次的给堵着不放了,难道说,这一次又是冲着他的那些宝贝而来。
他昨晚实则被激起一些怒气,却不想与聂思娘计较,同这样一个娇怯怯的美人,他实在是生不得气,要是又有人愿意来让他出出气,倒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这么一想,石乐冲已经摆开迎战的架势,准备大战一场了。
等了半柱香的时间,他听到有人发问道:“敢问庙中只有你一个人?”
对方的态度居然是谦和有礼的,石乐冲反而不好意思了:“是,只有我一人,昨晚在此避雪。”
“那么再请问一句,可有见到别人?”
石乐冲顿时明白过来,昨晚的雪实在下得太大,聂思娘赶着要在天亮之前走,就是想后面落的大学将前头的脚印全部给掩饰掉,那么想要追踪上来的人,势必就没有了方向。
“这样的天气,这样糟糕的地方,有我一个人,已经是件难得的事情了。”石乐冲说话也很有技巧。
对方应该是听懂了:“既然如此,叩扰了。”
七个字说完,那股威胁而来的杀气已经尽数收敛起来,来得快也去得快,等石乐冲走到庙门前,将门双手推开,外头的雪已经停了,地上乱七八糟数行脚印,分明都是方才那些人留下来的,而且又兵分两路,继续追赶而去了。
聂思娘没有骗他,对他动手不过是因为心中生了贪念,想要他的宝器用以疗伤罢了,石乐冲也不想去管为什么会有高手锲而不舍的追杀,自顾上路而去。
“后来呢,师父就再没有听过她的消息?”孙世宁听得甚是紧张,石乐冲是个说故事的好手,知道在哪里要说得又快又急,哪里又要放缓速度叫人心焦,这样一段听下来,她手心都出汗了,“我听师父和柳先生的话,又不应该啊。”
“后来,我才知道花魁娘子跟着的那个人是一言堂的高手,两人相遇之时,那个男人已经受了伤,她冒着危险将他留在身边为其疗伤治病,两人渐渐生了情愫,聂思娘总想要治愈那个男子,却不得要法。”
“一言堂!”孙世宁觉着今天的惊奇之处,真是一个赛过一个,“一言堂都不是好人。”
“一言堂是同朝廷作对,也不能说麾下都是坏人,况且情人眼中出西施,要是徒儿如今做了背信弃义之事,你又会得如何?”石乐冲已经不是那种一眼只能瞧见黑白分明的血气方刚,他很清楚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中间那些深深浅浅的灰色地带,才是大多数人求生的法则要领。
孙世宁没想到他有此一问,顺着话题仔细想了一想才道:“要是相公做了有违天下之事,我依然会与他并肩而立,与他同处同在。”
“哪怕是杀人放火,作奸犯科?”石乐冲慎重问道。
孙世宁用了点了点头道:“哪怕是杀人放火,作奸犯科!”
“你这个性子同聂思娘倒是有些相似了。”石乐冲觉得气氛被他的两句话说的太过凝重,感觉抹了一下道,“幸而我那个宝贝徒弟,最是刚正不阿,绝对不会做出坏事的,你倒是可以放心一辈子了。”
孙世宁抿着嘴角笑道:“无论他做了什么,我都不离不弃。”
“好,好得很。”石乐冲对她眨眨眼道,“不过这些话,你也不用告诉他,省得他说我教坏了你。”
“这些都是我自己的想法,他为何又要责怪师父?”
石乐冲尴尬的轻咳一声道:“方才的故事还没有说完,你不想继续往下听吗?”
“想,我想知道聂思娘说的师父欠他两条人命是怎么回事?”孙世宁心底已经有了几分盘算,想着聂思娘如今平凡的长相,突然很想看一看褪去伪装的话,她会是如何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
“其实,我不多说,你也明白了,她心仪的那个男子终究是不治而亡了,还有她腹中的孩子也没有保得住,不过那是我同她再次分开,隔了一年后,才隐隐约约得来的消息,我费力打听,也才知道,她为了救回那个人,跟着他一起又回到了一言堂。”石乐冲叹气摇了摇头道,“再想进一步查出点什么,就当真是没有了。”
往后的二十年,石乐冲也曾经问过自己,要是当年将那个宝器给了聂思娘,是不是就能够保全住她的爱人和孩子,但是天底下没有后悔药可买,他性子又很是豁达,想一想就好,没有过于纠结于心。
没想到,再次见着聂思娘,还是勾起了心里头的旧事,毕竟是隔了二十年,很多想法和做派都与从前大不相同了,他也是经历过一次生离死别的人,太多的身外之物都没有留下来,如今下山可谓是双手空空,两袖清风了。
“师父,她当年问你追要的宝器是不是师父送给我的那个小葫芦?”孙世宁眼睛一亮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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