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这样的山洞建了一间屋子,用来关人是最合适不过,孙世宁的手指慢慢能够动弹,不知是不是见到了光,将她心底那一点希望又给点燃了,房门不可能是自行打开,有人一直在周围窥视她,看着她挣扎,痛苦。
她不知道对方的心思,肯定不会是善意的。
然后,她看到一双鞋子慢慢接近过来,在离她还有三步的位置停下来,分明在俯视着她,俩个人都没有说话,那种安静也仿佛是一种较量,看谁先行妥协。
孙世宁很清楚这种时候若是求饶才是下下之策,对方暂时不要她的命,那么她能够给出的还有什么?
时间又过去良久,那个人一动不动,她索性重新闭上眼,一副画面就算再赏心悦目都会相看生厌,更何况是毫无美感的。
扑通一声,用重物落在她的身边,她还是不睁眼,清澈的水汽渐渐弥散开来,左边肩膀的衣料被染湿。
孙世宁认命的叹口气,算是妥协了,但是眼前的那双鞋已经不在,也就是说,她没输,她微微侧过头,半边脸都碰到了流淌在地的清水,她不知从哪里生出了气力,坐起来,抓住那个水囊,仰头喝个半饱,肚子里有了垫底,连饥饿的难受都被冲淡不少。
令她意外的是水囊边还有个白馒头,分明是给她吃的,一口咬上去,简直快要哭出来。
孙世宁留下一半的食物和水,她恐怕会是一场持久站,不知道下一顿会在几时,说来奇怪,那人也不怕她逃走,居然没有将她重新关回去,而是任凭她待在山洞中,应该是料定她没有武功,跑不出去,或者是种试探,看看她会怎么做?
如果这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孙世宁没有兴致陪对方耍乐子,她必须先确定自己所在的位置。
首先,这是一座山,山体颇广,离城中最近的山名为普行山,约摸是三四十里路,她没有特意来过,然而站在南溪坡的话,可以见到此山。
这样一算,又与南溪坡有关,就不仅仅是巧合了,孙世宁抬起头来,看着头顶处的一线天,距离太高,她无法离得更近看个清楚,如果轻功卓越的人,应该能够跃身而上。
她竭尽目力,看到的只有一团光,如果当真此处是普行山,对方不能够将她藏掖的太久,她相信沈念一的能力,三四十里地,真要翻一遍寻个人,哪怕不能找出真相,至少能够来个底朝天,这地方看着隐晦,实则也够显眼,这么宽阔的山洞,只要有心人往里头走走,保不齐就能够看到她。
孙世宁将半个馒头用帕子包着揣好,一只手拿起水袋,要是对方当真是在考验她,那么肯定就在不远处,她站着先是未动,很仔细的想了想,那人出现的时候,本来只有泥土气的地方,多出一些其他的改变。
先是清澈的水汽,然后是那人带来的一点香气,香气很淡很淡,孙世宁却是再熟悉不过的,那是合欢花的香气,这人是从南溪坡过来的,确准了这一点后,她不仅心念一动,忽然之间,什么都顾不上了,大踏步的向洞内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等到手上的食物吃完,她又要经历一次,渴到嗓子冒烟,全身不能使出半分力气的无奈境界,这样的难受,一次已经足够,她从来不是甘愿坐以待毙的人,对方想要做什么,她不能完全猜出来,不过她可以决定自己的双腿,往哪个方向走。
这个山洞没有弯弯绕绕,除了第一个弯,孙世宁一直在走直路,她的步子不轻不重,不急不缓,还在留意有没有人气急败坏的追过来,然而,令她诧异的是,那个给她送吃食的人,始终没有出现,难道说,送完以后,这个还有其他的任务,所以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孙世宁心里头疑惑不解,脚底下却根本不停,她看着一线天的天色,已经慢慢黯淡下来,想必天色快要黑了,如果可以的话,她并不想漆黑一片的时候,独自在山中行走,山中不比其他地方,这个道理,她小时候就明白,山里头有什么野兽,谁也说不准,再加上山路崎岖,一不留神,要是踩了个空,小命难保。
越到后面,孙世宁走得越快,要是能够逃离此处,还去想那些不合理的细节做什么,回到城中,回到沈念一身边,让他慢慢去想岂非更加省事,忽而眼前又是一个转弯,她不仅大喜,眼前的光线犹胜放在从一线天中见到的。
她就差拎起裙子,撒开双腿跑得欢,几乎快要到那个洞口的一刹那,不知是什么触动了她,孙世宁硬生生的停了下来,一只脚已经踏出去,没有踩到实地,而是虚晃在半空,她大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小心翼翼的将重心放低,上半身微微前倾,往前头探望。
此处离平实的地面,不知有多少距离,不过才看多一眼,孙世宁已经觉得耳晕目眩,脚底下郁郁葱葱的都是已经长了多年的大树,根本见不到底,若是方才没有灵光一现,她大概已经直接掉下去,生死不明了。
她还想再多看几眼,确认下这是东西南北的那个方向,可惜满眼看去,都被横七竖八的枝桠树叶给挡住了视线,什么都瞧不清楚,她想要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双腿发软,根本没有办法站直身体。
孙世宁咬着牙,慢慢往后蹭了几步,已经是一额头的汗,本来就打算让她掉以轻心,又急于想要脱险,给她设了这个局,到时候她要是当真摔落下去,就同自尽无异,便是沈念一再厉害都寻不到线索替她报仇了。
真是个好计策,她撇撇嘴角,勉强笑起来,躲过这一劫,反而心平气和下来,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随身携带之物都好端端的没有被动过,对方太托大,又或者是压根就没有把她放在眼底。
孙世宁落实了那个想法,因为有这道天然的屏障,这里已经没有留下看守她的人,方才出现的不过是来替她送些维持生计的,送完直接走人,没有留在这里浪费时间的必要。
她摸出腰间带着的荷包,里头零碎的小屋不少,有颗拇指大小的七彩珠子,乍眼看,像是小孩子玩的弹珠,实则是沈念一特意留给她的,只需要用手指将外头薄薄的那一层碾碎,然后抛到半空中,会得发出炫目的信号,但凡是大理寺的人瞧见,定然会赶来救援。
孙世宁紧紧咬住嘴唇,她需要点时间来重新培养出勇气,否则想要多跨出一步都做不到,孙世宁啊孙世宁,你在这里被关了几天几夜,苦也受了,罪也遭了,外头还不知道发生多大的事情,若是能够早一点脱险,难道还会怕这点高度!
一想到沈念一没日没夜在四处找寻她的下落,她将手臂往嘴边凑起,重重的咬了一口,疼痛最容易让人清醒镇定,她又深深吸气,第一次先将半个馒头扔出去,忘记将帕子解下来,馒头腾空后,很快掉下去,连声回响都没有。
那块帕子还是她的双手没受伤前绣的,花样还是她很喜欢的,居然就这么不见了,孙世宁唏嘘了两下,也不怎么畏惧,将那颗珠子的外壳重重一捏,珠子顿时变得烫手,她赶紧使足了力气,珠子腾空,不过是眨眼间。
蓬的一声轻响,尽数散开,变成千朵梨花的形状,在半空停留了正正半柱香的时间,才彻底成灰烬,被山里头的回旋风给卷走了。
孙世宁当真忘记恐惧,洞口的风不小,吹在脸上有些生疼生疼的,她却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死死盯着那些烟花,她不过是猜测自己在普行山,至少能够安慰自己,这样的距离,沈念一可以赶来救人。
如果,她的猜测打一开始就是错误的,那么就算烟花再美再大,因为相隔太远,也没有人能够看见,那么她就浪费了最后一个自救的机会。
孙世宁反而觉得全身轻松自在,能做的,她已经都尽力而为,也算是对得住自己,整个人本来一直紧绷着,这会儿往山洞洞壁上懒散的一靠,居然徒生出睡意,明明还想要再坚持一下的,眼皮子却乱打架,重的撑都撑不开。
她同自己说,就睡一小会儿,只能睡一小会儿,然而脑袋往旁边一斜,立时睡熟了。
“小宁,小宁。”
远远的,有人在柔声低唤她的名字,孙世宁明明知道这是在自己的梦境里,眼睛还是闭着,却能够分辨出对方的声音,那是她早已经故世的母亲,母亲的声音清婉动人,与其相貌一般,楚楚生姿。
“小宁好睡,娘亲以前同你说的那些,你是不是还记得清楚?”
“娘同我说的什么?”她支支吾吾的问道。
“那些儿歌,你都还记得吗?”母亲的耐心极好,谆谆善教道。
“记得,母亲教小宁的,小宁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孙世宁感觉到母亲的手,温柔的搭在她的发顶,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只有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的时候一样。
记住小说阁地址:xsg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