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一次停顿整修,才隔了一个时辰,按照这几天的行路频率,孙世宁认同了鲁幺的话,前面的道路恐怕是出了意外,不知道这意外有多大,千万不要让辛辛苦苦赶出来的时间,在意外面前,变得荡然无存。
“鲁幺,你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孙世宁依然不放心。
“大人关照过,除非是他过来替换,否则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能离开夫人身边。”鲁幺趁着这个档口,也稍许假寐休息会儿,“夫人,如果真的有事,大人会过来的。”
孙世宁想想也没错,顺手将车厢中的物什都整理了下,想一想,还是给自己又添了件衣服,连袜子都多穿一双,她千万不能病倒,否则的话麻烦更大。
隔了一炷香时间,沈念一果然调转过来:“前面的山体塌方,已经整理出一条小径,但是道路狭窄,通行的速度放慢,你们留在这里,等着最后走,可能不能四匹马同时穿过,鲁幺做好准备,将马匹解开,分批过去。”
“是,大人。”鲁幺立刻回应道。
“差不多都走过去需要大半个时辰,你们都休息会儿,世宁,实在不行,你下车步行穿过。”沈念一虽然在众人面前言明了她的身份,却没有给她更多的特殊待遇,所有人都是一人一骑,她单独坐在马车上就是最大的特权。
“好,我知道了。”孙世宁想了想,还是撩开车帘,多看沈念一一眼,他正在同鲁幺多交代几句,侧脸清瘦俊逸,眉眼之间深不可测。
应该是感应到她的目光,他抬起头来,淡淡笑道,没有多余的话,却叫人格外安心,孙世宁知道,他就在自己身边,那么无论后面即将要迎接的是什么,她都无所畏惧。
只是,沈念一的笑容一闪而逝,他的目光凝结在某个点,已经穿越过马车,望向天空的另一边,孙世宁不由自主的也将头探出车窗外,去看个究竟。
雨后的天空,是碧青如洗的颜色,云朵很少,所以视野格外开阔,她看了会儿,没觉得有什么异常,才要收回目光,却有个极小的点,逐渐在向着他们靠拢,是什么,是什么在飞翔?
沈念一忽然清啸一声,悠长的回音中,那个小点已经到了跟前,随即毫不犹疑的扑身飞下,停在了他的左边肩头。
那是一只能够包拢在手心大小的鸟儿,个头不大,眼神姿态却很是神骏,它像是还认得孙世宁,用种俯视的目光在打量着她。
孙世宁自然也认得出它,从两照山带消息来的阿一,临走前,沈念一将这只鸟交给他,说是人力徒步而来,时间太长,如果有消息,只需要放出这只鸟儿报信即可,没想到,它来的正是时候。
“你怎么发现它的?”她惊异的问道。
“其实,是它发现了我。”沈念一的手臂书舒展开,它立时沿着线条,又落在他的指尖,很是亲昵的用短喙蹭了蹭他,他看着细细的足部似乎有什么捆绑在上头,“阿一果然给我们带消息来了。”
孙世宁因为他一句轻描淡写的话,顿时紧张起来,要知道,阿一是最后见过沈家双亲的人,据其所言,他们在大雪的时候入山,一去就没有回音,如今是有了消息!
沈念一很有耐心的将附在鸟足上的细线解开,里面是更小的一卷纸,他看一眼,脸色微变,孙世宁特别留心他的神情,见到如此,一颗心也跟着被揪了起来:“写了什么,是不是好消息?”
“可能是更坏的消息。”沈念一将那卷纸递过来,她赶紧接过来看,上面没有字,就是很潦草的画了幅简单的图。
一座山,一个小小的人,还有一个大大的叉。
“这是什么意思!”孙世宁困惑的抬头问道,“他想说明什么?”
“他也被困在了两照山中。”沈念一微微垂下眼睫,阴影盖住了他眼中的情绪,“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也进了两照山,并且被困其中,这是他能够做出的唯一的求救方法。”
孙世宁的心顿时往下沉:“我记得他说过,下雪以后不能进山,是他们村子里人人都知道的。”
沈家双亲执意要进山,当时都还不曾下雪,阿一这个人单纯朴实,有一说一,他不应该会得违背村规,而且他是土生土长在那里的,怎么说都比外人更加熟悉山路,在没有入山太深的条件下,应该可以脱身。
一长串的假设从孙世宁脑中划过,他被困在山中,却放出了这只鸟,远水解不了近渴,即便鸟雀报信到沈念一手中,难道是要其从天都赶到两照山来解救于他,这样做,是不是有些欠缺考虑,向同村的村民呼救,得救的机会显然要大太多。
“他确实进山了。”沈念一指着那幅画,“你看,这个小人在山的半山腰,或者还不到一点,这是他求救时候的位置,向西。”
孙世宁真是心服口服,连向西的定位,都被沈念一看出,她急忙又问道:“他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暂时不会,他想表明是只是被困于山,而不是落于险境。”当然山中没有食物,气温又极低的情况下,慢慢就会有更大的困难出现。
“这只鸟从两照山飞过来需要多久?”
“一天多点时间。”沈念一的目光再次远眺,“如果我们赶路及时……”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哪怕是赶路及时,他们却是在行军途中,他们还背负着更加重要的任务,所以即便准时到达,也不可能先去两照山救人,阿一恐怕要失望了。
孙世宁勉强笑道:“能赶回去总是好的,我们也要往好的方面想想。”
这句话太空洞,完全可以被反驳过去,但是沈念一知道这是她安慰他,也安慰自己的,能够说出的最为妥帖的话,阿一的下落不仅仅是一个人,还有他的双亲,进山失去消息数月,难道说,是因为阿一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才迫不及待在根本不适合进山的季节,选择冒一次险,冒一次大险。
沈念一没有去想太多,他将手指递到她面前:“替我照顾好它。”随即又深吸口气道,“只有到了目的地,我们才能做其他的。”
这一句话,很镇定,却也带着微微的无奈。
孙世宁将鸟雀接过来,它显然也是飞得倦了,车厢中比较温暖,它将双翼收拢,脑袋弯下,顿时变成个毛茸茸的球,她特意找出块罗帕折了折,给它做个临时的窝,再掰开点干粮在它面前。
它抬起头,看一眼,却没有动那些干粮,继续休息了。
和沈念一预计的差不多,隔了半个时辰,马车又缓缓启动,到了那条好不容易打通的小径处,四匹雪龙驹被解开,逐一而过,鲁幺始终没要求她下车,也是用了点巧劲慢慢蹭过去,她待在车厢中,都能听到两侧被挤压的咯吱作响。
虽然没有探出头去看看,她也能够感觉到那股压抑,等到再一个停顿后,速度渐渐放开,她知道是已经过去,将车帘掀开,往身后看一眼,方才觉得他们还真是轻描淡写了,仅仅山体滑坡四个字,都无法形容陡峭山势边,那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如果有人的骑术稍许差些,就能直接从旁边的断崖滚落下去,万劫不复,所以他们生怕给她造成心理负担,才避重就轻,既然已经过去,就不要太放在心上。
因为被这段路耽搁了时间,接下来很久都没有再停留过,渐渐的,天色暗下来,孙世宁再次从睡梦中醒转,手指碰触到软软的东西,还以为是有老鼠爬进来,吓得一下子清醒了,这才意识到是那只比她还睡得多的鸟。
眼睛适应了光线,她轻轻笑了下:“你倒是听话,在这里窝着舒服也不飞走,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说来有趣,那只鸟当真停下,一双小豆眼盯着她看,大概在等着她想出个合适的名字,孙世宁抬起手指逗弄了它两下:“你长得小巧,羽翼还绒绒的,以后就叫你毛毛。”
她接连喊了几声,毛毛当真就在她身周低低飞扑几下,显然对这个名字可以接受,她笑着掰了半块糕饼:“刚才的干粮,你都没有吃,这个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云丝饼,你喜欢吗?”
毛毛停留在她的手腕,就着掌心的细屑吃得很欢。
鲁幺隔着车帘,听到孙世宁的轻笑声,还有自言自语的几句话,有些摸不着头脑,车子里明明只有夫人一人在,她在同谁说话?
不过,那疑惑才隔了很短的时间,鲁幺失笑,夫人分明是在同大人驯养的那只报信鸟在说话,这只鸟的来历,难道大人都没有同夫人说过?
“毛毛,你真的很听话,我还没见过出了笼子不会飞走的鸟。”
“夫人,大人养了它三年,除非是大人将它安排去别处,否则它不会飞走的。”鲁幺想一想,还是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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