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居然羽翼尽数竖起,仿佛是如临大敌一般,鸟喙用力的啄着孙世宁的手指,她呗啄得生疼,还不敢放手,毛毛的情况不对劲,万一放了手,它径直飞去,就再找不回来了。
沈念一眼力好,瞧着她手指头都被啄红,赶紧让她抽手:“没关系的,它不会飞走。”
结果,孙世宁的手一松,毛毛振翅欲飞,却见沈念一的左手轻抬,似乎织下一张网,任凭它怎么扑腾翅膀都飞不出去,徒劳的挣扎几次,终于还是停在了沈念一的肩头。
自打听到鲁么说起为了毛毛,沈念一曾经同宁将军交过一次手,孙世宁便暗暗留心,明白此鸟有些来历,这样路途迢迢的,都可以飞来找到主人,确是难能可贵,她轻声问道:“如果它想要带我们去找阿一呢?”
“天色太暗,等到天明以后。”沈念一正色道,“我没想到两照山中居然还有大型的兽类。”
孙世宁听了此话,方才一惊道:“毛毛是因为发现猛兽,才发出警示?”
沈念一点点头道,那只大兽应该就在附近,方才风向一转,他闻到隐隐的腥臭味道,世宁的嗅觉虽好,经验毕竟不足,便是闻到了,也不会想到那是什么。
“那会是什么?”孙世宁低头看看脚边的火把,不是说兽类畏火,恐怕就是因为这些火光,而没有直接扑上来撕咬。
“这畜生还挺聪明,知道要先打探打探你我的底细。”沈念一的眼睛微眯,等到天明,危机就会得解除,他不会将兽类放在心上,但是世宁却可能会遭到危险,“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身边。”
“好。”她从来不是那种会特意找麻烦的女人。
沈念一暂时没有再往山里头探去,他很清楚,那只大兽还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前头路况不明,他不想冒冒失失的犯险。
大概等了一炷香的时间,那只大兽终于按捺不住,崭露锋芒,孙世宁见到雪地的枯草丛中,一双火烛般的眼睛慢慢显露出来,到底心中有所警惕,不自禁的低呼了一声:“那是什么!”
“似乎是头豹子。”尽管行走的速度很快,掩饰的又好,不过又哪里瞒得过沈念一的眼睛,他故意扯开话题道,“你问了洪恩什么事情,让他暴露出来的?”
“我问他可曾见到你的宝剑出鞘。”再加上她当时装出又惊又怕的模样,分散了洪恩的注意力,孙世宁想一想又道,“他本来就没有将我放在眼中,所以才不防备,若是换了别人,兴许也没有这样好的结果。”
“就是不知,本来他想将阙英杰他们往哪里引过去。”沈念一也是事后才想到,或许应该问清楚的,那个段汻出现得有些突兀,虽然其双腿被折断,按照洪恩的原话来说,机关也是临时发现,并非是他刻意将段汻推下去的。
那么,段汻那股气势汹汹又是从何而来,阙英杰队伍中的人都痛恨奸细,然而当真说要将洪恩直接杀死的人还当真是没有,便是阙队长的意思都很明确,等沈念一回来,再做商议。
段汻,段汻,一上来就将洪恩斩杀,毫不留情,沈念一想得越深越是心惊,若是队伍中不止一个奸细的话,如果段汻才是另一个谋划者,所谓的断腿不过是场苦肉计,确保再没有人会得怀疑他。
而洪恩想要速死,或许会被迫说出知道的所有,段汻害怕了,害怕洪恩将自己交代出来,下下之策才是亲手将洪恩刺死,借口只说是恨其背叛之心,旁人也应该能够理解。
孙世宁见他的神情越来越严肃,知道他必然是想到了问题的关键,她静静站在一边,等着他想个通透,那只藏匿在雪地中的豹子却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低吼一声,前爪蹬地,借着那股巨大的冲力,向着她直接扑了上来。
腥风大作,孙世宁一双眼瞪大,瞧着夜色茫茫中,一道雪影张着血盆大口,想用一双利爪将她撕开,变成食物,那动作当真是迅疾,别说是她根本闪避不开,便是到了面前,给她时间,她的一双腿都没有力气往后退。
这是一种人与兽之间的本能,弱肉强食,不可抗拒。
“好大胆子的畜生。”沈念一冷笑了声,连袖箭都不曾出手,衣袖挥出,柔软的布料变得犹如利器一般,正击中了豹子的鼻头处,那是极为脆弱的位置,这样一头站立起来,堪比人高的大兽,嗷呜一声滚落出去,在枯草上不住翻滚,哀嚎连连。
沈念一定睛看了片刻,忽然咦了一声,想要踏前两步细看,猛地回头道:“世宁,你能将火把举起来吗?”
“可以。”孙世宁小心翼翼用双手将火把举起来,虽说有些分量,还在能够掌控的范围之内。
“跟着我。”沈念一居然步步接近过去,待到走近,那只豹子还没有离开,“我下手似乎重了些,只是这畜生很有眼色,知道在我身上讨不得好,却可以扑倒你。”
“它其实对你有所避讳的,那么为什么还一定要攻击我们,难道是天寒地冻,山中食物紧缺?”孙世宁听到豹子受伤发出的低吼,这会儿倒不太害怕了。
“它要吃了你,你倒是不介怀。”
“如果只是为了捕食,天经地义,我不用介怀。”
“我的世宁果然与旁人是不同的。”沈念一错开一步,指给她看道,“它本来不应冒险,但是你自己看!”
“它,它似乎怀着身孕。”孙世宁凑到快跟前,方才瞧出这只豹子的皮毛是纯白中带着花斑,异常美丽,躺在地上却是大腹便便,一双眼正恶狠狠的瞧着两人,似乎在警告,又似乎在恳求,“原来如此,所以你一击中敌,瞧出端倪,便收了手。”
“你方才也说天性捕食,不可抗拒,它又怀着孩子,给下教训便是了。”沈念一反手将那火把接过来。
“山中大雪,它行动不便,因此捕食不易。”孙世宁将带着的包袱打开,“我们留着干粮,这些肉脯便留给它吧。”
她将一厚叠蜜汁肉脯放在离雪豹还有两尺的距离,那只畜生正如前头所言,当真聪明,这会儿瞧出他们对它没有恶意,也不龇牙利嘴了,一双眼死死盯着肉脯,像是在斟酌他们为什么不打杀它,反而还要投食?
“走了。”沈念一衣袖甩出的那一下虽然不轻,却也不过是皮肉伤,它一半是真痛,另一半却是佯装可怜状。
孙世宁笑眯眯说道:“你可有口福了,这些肉脯都是青嫂亲手腌制的,省着点吃,够你找到下一拨食物了。”
两人已经走出很远,毛毛才算是安分下来,孙世宁问道:“相公,它能不能顺利产下小豹子?”
“野外的兽类或死或生都有定数,若是小豹子源源不断的生出来,那么山里头的兔子山鸡又要遭殃了,我们已经帮过忙,这也是它该有的添福。”沈念一以手借力,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半山腰,依然不见丝毫值得驻足的痕迹。
“相公,为什么没人留下记号?”孙世宁疑惑的问道。
“记号?”沈念一反问道。
“是啊,公公婆婆进山的时候,想必也是知道凶险的,能进未必能出,不说要留给别人来找,至少自己也能有条退路,阿一在不下雪的季节也时常进两照山打猎,猎手不是都有给同类人留下印记的习惯。”孙世宁若有所思道,“可是,我们绕了那么大个圈子,什么都没有。”
沈念一的眼中烁烁:“是,你说的极为在理,虽然我不知阿一为何要冒险在禁忌的季节进山,他胆子不大,想必会留后路,但是我们进山以后,确实什么都没有。另外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些印记都被别人有意的擦拭去了。”
“是为了将他们都留在山里!”
“正是,为了将他们都留在山里,所以,他们进得山去,却再也出不来。”沈念一眉角轻轻跳了下,“整件事情,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孙世宁在心里默默一数,如果将擦去痕迹的人姑且称为神秘人,那么这会儿山里头已经有了四拨人,从阿一的单枪匹马,到宁将军带领的数万人马,的确是热闹纷呈,她心里头一定:“我更加确信了一件事情。”
沈念一的目光向前,嘴角含笑,接着她的话往下说道:“他们都好好的活着,活在这座神秘的两照山之中。”
当日,他心急火燎的进宫,想要同先帝问个清楚,先帝给他的明确答复便是,沈家双亲必定是安然无恙,皇上的话,不做儿戏,他还待细问,先帝却什么都不肯再说,他想过双亲进两照山是为了承兑曾经许下的诺言,所以先帝必然所知更多的细节。
可惜,可惜新帝继位以后,有些事情成了永久的秘密。
“世宁,我们走错了路。”沈念一停下脚步,“我们一直在往山上走,可山上没有我们所要找的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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