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乐冲明显比才下山的时候,打理妥善的多,哪里是红桃口中的老头子,衣着妥善,风度翩翩,他坐在沈柏森身边,才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情形,脱口而出道:“你们俩口子又要离开了?”
猜得还真准,孙世宁知道这位老爷子,尽管因为一句不得已的誓言在深山中待了多年,实则以前也是位风流倜傥的厉害人物,要不然事隔多年,聂思娘还牢牢记得他,可见是人群中格外出挑的。
这会儿,未及察言观色,已经猜个正着,一颗心玲珑剔透的很。
“是,要回去了,好些日子没有回老宅了,怪想念的,特别瞧着这个家里头热热闹闹,欢声笑语的,就越发想念自己的家。”沈柏森感叹道。
“青嫂,将最好的酒起出来。”孙世宁这一回当仁不让的开了口道。
青嫂已经从沈氏夫妇的态度上瞧出,这位新夫人深得老爷夫人的喜爱,于是手底下做事愈发麻利。
酒坛的泥封一拍开,酒香四溢,石乐冲顿时嚷开了:“怎么前些天,我没有喝到过这样的好酒,偏心,徒儿媳妇偏心。”
“老爷子,这些酒还是昨儿个,孙家工坊里的一位老师傅特意送过来的,说是回了次老家,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好物,给当家的带了一坛好酒。”冬青赶紧解释道。
酒是她亲手接过来的,孙世宁留着那位老师傅说了好一会儿话,对工坊的人还念着她很是感动,又问了柳鹿林走后,工坊的操作可还稳妥。
老师傅答道,柳先生离开时,举荐过个人来,那人也是极好的,如今虽然姑爷与当家的没有回娘家,但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谁也不知道大理寺的正卿大人是孙家的正经姑爷。
这边才升了官职,那边宫中已经来了好几拨道贺的,如今孙家的水粉生意虽然没有先前那么热腾,却又多做了熏香,算起来比过往还多了两成。
孙世宁知道如今新帝继位,后宫空虚,这些水粉胭脂的还真的花销不多,等着皇上一旦娶后,封了那些嫔妃,整个后宫恐怕很快又会变得热闹纷呈的。
她听完这些,给了老师傅好些打赏,那人怎么都不肯收,还是她说回去各自分分,就当是孙家给的分红了,那人才勉强手下,又留下话来,请当家的有空回去看看,坐坐。
孙世宁一并都给应了下来。
诸人说着话,那一整坛的酒,很快喝去大半。
安妍佾亲自布菜,又轻声问道:“世宁,你嫁过来以后,不曾回过娘家?”
孙世宁说起此事,格外倔强:“我的父亲母亲都不在人世了,我也不过是那里的过客,回去做什么,少给人添堵才是。”
安妍佾顿时明白,她未出阁时吃过亏,受过委屈,她与沈念一重逢,还是因为被继母陷害,差些犯了人命案子的,不过她能够原谅继母,放下那些恩怨,也是别有度量,叫人钦佩的。
“那家中的弟妹,总与你有血缘关系,你做长姐的,又这般能干出色,更应该回去教导教导他们,否则随了你继母的性子,倒是做姐姐的没有尽职了。”
安妍佾也是世家女儿,见惯了大家族中的勾心斗角,恩恩怨怨,她这会儿手把手在教孙世宁,实则自己也是多年没有回过娘家,不过她另有不同,那边是当真与她没有一点牵绊了。
“婆婆教诲的是,我出嫁时,那个弟弟读书倒是很好的。”孙世宁一直不肯主动提起世盈和世天的事情,这会儿一旦提及,才发现,原来她还是牵挂着弟妹的。
“读书好,人品更加重要,否则像是一棵不错的树苗,被人胡乱修剪,不成样子,就永远长不成一棵参天大树了。”安妍佾想一想道,“不如,明天我陪你回一次家。”
孙世宁吃了一惊道:“哪里有婆婆陪儿媳回娘家的道理!”
连带着旁边斟酒的青嫂都笑开了:“夫人固然是一颗疼惜之心,但是外头人瞧了去,还当是少夫人仗着婆家有权有势,回娘家来耀武扬威了。”
“这倒也是,我们可以忽视这些碎嘴子,但是传出去毕竟还是不好听。”
“不如,我陪着少夫人回去一次,风风光光的。”青嫂主动请缨道。
“我陪着世宁回去,不会再让人胆敢说半个不敬之词。”沈念一只要想到薛氏的那副嘴脸,顿时沉下脸来。
“也好,念儿也去,青嫂也去,我稍后备一份礼,青嫂带着礼单过去,该有的礼数一件不少,我倒是要看看这位继母,会如何应对。”
安妍佾早已经将孙世宁当成是沈家的一份子,沈家人只有让人忌讳避让的,绝对没有吃了明亏暗亏,不吭气的。
她同沈念一一样,想到这样好的儿媳妇,差点就落在知府大牢再出不来,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本来就护短的心,彻底爆发了。
“母亲,今日是践行宴,且不说这些,我与世宁敬父亲母亲一杯。”沈念一站起身来,孙世宁立即也跟着起身。
沈氏夫妇同饮一杯:“虽说践行,我们不会走得全无消息,以后自会时时传递消息回来,也好让你们放心,我们也在皇上面前应了口,要是朝中发生大事,同样会回来帮忙,所以很快还是会得见面的。”
孙世宁低头不语,虽然与公公婆婆相处时间不长,但是自母亲离世后,那种与长辈相处才会有的舔犊之情,慢慢流淌出来,婆婆握住她手的时候,她才真心觉得自己又是个孩子了。
这般一想,就更加不舍得他们离开,可是公公说了一番话,有情有理的,她心里才稍许好过些。
“不用难过的,等我最近手边的事情忙完了,我带你回老宅去看看转转。”沈念一低声安慰道。
孙世宁才想点头,另手边的安妍佾也压低了声音道:“沈家的男人什么都好,只是这一句承诺最好不要相信,当年森哥一直到辞官才真正是将手边的事情忙完了,否则他们手边永远是忙不完的,忙到老,做到老。”
她听得噗嗤一声笑起来:“男儿以公为本。”
“皇上还是听到朝野中的官员夫人都这般深明大义,恐怕做梦都快笑出来了。”安妍佾又问道,“老石怎么一直盯着青嫂看,好似能看出朵花似的,他不是常日常时的,都围着那个聂思娘转悠,他是想老来俏,抓着两个都不放?”
孙世宁听她说得这样直白,半口酒都给呛在嗓子眼里,婆婆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单看外表最婉约可人的美人儿,一张口能堵得人半句话都说不完。
“师父一直看中的就是青嫂,聂思娘那边是欠着点旧情,要还了才行。”
“都是借口,男人的借口,青嫂怎么说在沈家都半辈子了,他要是敢得罪青嫂,图谋不轨的,你书信于我,我赶过来教训他!”
“是,是,青嫂也是家中人,便是师父也不能够欺负的。”婆媳两个意见一致,胳膊肘直接往里拐。
沈念一听着两人对话,想笑又给忍住了,却瞧见坐在对面的师父重重打了两个喷嚏,抬起头时一脸的不知所谓。
一席酒宴热热闹闹开始,热热闹闹收场,待到散去时,孙世宁都觉得微微有些醉了,半个人依靠在沈念一肩膀处:“范师傅带回来,当真是好酒,又好又烈,我不过喝了半杯,已经醉了。”
沈念一稳稳扶住脚底打飘的媳妇,笑语道:“放心,你还没有罪。”
“相公怎么看出来的?”孙世宁歪着头问道。
“你连那位师傅的姓氏都记得清清楚楚的,怎么会醉了。”沈念一失笑道。
“不,不。”孙世宁摇着手道,“我的记性好着呢,便是醉的再厉害些的,有些事情还能够记得清清楚楚。”
她睁着眼,只觉得沈念一整个人在摇晃不停,嘟嚷着道:“你不信是不是,你不相信我的话,我就背给你听听,我小时候就会背的,到这会儿都不能忘记。”
沈念一没来得及阻止她,她已经特别大声的将诸多口诀像念儿歌那般,爆豆子样的脱口而出,并且越背越顺溜,越背越大声。
那边已经准备回房的安妍佾脚步停了下来,沈柏森见她居然一脸痴迷,喊她都没有反应,仿佛是着了魔般,将她的脸孔捧起来道:“醒醒,这是中了迷魂散不成!”
“森哥,森哥你听到了吗,世宁在背的那些,那些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安妍佾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放开沈柏森的手,拔腿就跑,“不行,我要去阻止她。”
到了孙世宁跟前,她还在摇头晃脑的不肯住口,沈念一一脸宠溺的看着她,就听到安妍佾正色道:“念儿,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不许再让她背这些,不可以的!”
沈念一见母亲神色肃然,知道是要紧的事情,也不多想,将孙世宁直接拦腰一抱:“母亲放心,我送她回屋就是。”
安妍佾点点头,站在原地,看着小俩口消失在走廊尽处,低声道:“幸而皇上不曾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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