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上方依旧云集着厚厚的云层,海上吹来的暖气团,压得人呼吸沉重。这一刻,与海魔号正式宣战了,早先迫不得已击杀他们一艘小艇,现在又令其毁失两艘,足可令海盗的求财意识转变成仇杀。
峰顶的树林,开始给风吹的摇摆,一边沿着山脉奔跑,一边思索着对策。两个小丫头,这会儿没我在的身边,一定又冷又怕。绉了绉头部的小狼帽,顶着渐渐急骤的山风,压低脑袋再度加速奔跑。
海魔号一定不会再派小艇出来,这种地势地貌,大大屏蔽了他们的攻击力。山涧底下的溪流,水位有了明显的回升,我们的大船很快会漂浮起来。
如此糟糕的天气儿,若能在船舱大厅围着炉架烤火吃烧肉,真是幸福无比。池春她们躲避的巢穴,里面的温度也下降不少,那些穿着暴露的女人们,只得将温软如玉的躯体挤在一起,通过依偎挨过今晚。
汩汩奔流的溪水,迅疾潮涌,即使到达小瀑布石阶的位置,也过不得溪去。奔跑到和伊凉对称的峰顶,我攀上一颗大树,通过望远镜中昏沉的视线,观察了河流远处入海口,又观察了支离纵横的河道,未见隐身状态的母船撒出小组式兵力,这才稍稍缓了口气。
站在大树冠里,一手扶着粗糙冰冷的树皮,一手拢靠嘴巴,对着伊凉后撤百米隐藏的位置,发出苍鹰的尖啸。“呃,呃,呃呃……”这种暴风雨前的猛禽哀嚎,凄厉悲瑟,像寻找幼雏归巢的母鸟。
伊凉听得出这种频率的音色,当初大船抛锚在森林河央,教授两个丫头狙击射杀的同时,也培养了她们听取狙击伙伴联络的暗语。不多一会儿,烟雨蒙蒙的对峰,一个披着兽皮头顶小狼帽的女孩,朝我的叫声奔跑过来。
伊凉抱着狙击步枪,额前的发梢湿透,水珠顺着绺柳不断低落。看到这丫头平安无事,紧缩的心立刻安详许多。我从浓密的树冠急速滑下,奔跑到峰顶边缘,让她看到我,一个仍然活着的强悍男人,一个来自炼狱又渐渐坠入炼狱的男人。
伸出结实的手臂,在雨中对她挥出一个姿势,示意她跟保持平行奔跑。雨水收起了先前的含蓄,下的越来越急,伊凉一手捂着头顶的小狼帽,防止山风吹掀,一手抓着挎背上的步枪带子。
我俩都不说话,奋力向前跑着,隐藏在中段狙点的芦雅,见到风雨突然加大,一定焦急万分,吓得哭出眼泪。“飓风。”心脏猛得一沉,不禁暗叫到。
一条宛如挺身直立的巨龙,拧着漩涡从涧道奔驰而来,两侧峰顶的石头、树枝,像给吸尘器吃掉一般,稀里哗啦的往深渊下钻去。“伊凉,缩进树林一百米,抓牢树根卧倒,迅速躲避飓风,快,快啊。”沉重的降雨,严重阻碍了我的疾呼,我驻足猛挥手臂,告诫她快照我说的做。
看到前面巨大的风柱,吞云卷雾般朝我们袭来,伊凉吓得惊呆在原地,迈不开步伐。她头顶的小狼帽,像给人从后面突然扯开,一下闪露出乌黑的长发和可爱的小脑袋。
我拽下后背的阿卡步枪,对着伊凉前面十米的巨石射击。“退进树林,往里面跑,抓住大树根趴下,再不动我开枪打死你。”歇斯底里怒吼,从我胸腔发出,瞪红的双眼几欲爆裂。
伊凉这才恢复过神智,猛地转身朝树林深处跑去,直到看不见她背影,我才顾上自己逃命。飓风来势汹汹,速度快的像有意捕捉我们。两腿奔腾飞跳,刚钻进树林二十米,一股强大的吸力便从身后产生,开始往山涧下拽我。
抽出腰上的钩绳,及时往右侧的一棵大树干上狠抡,制止飓风那章鱼触角般索命的缠卷。绑在腰上的绳子,立刻绷紧拉直,隔着厚厚的狼皮将我腰骨勒得生疼。
为了分散痛苦,我竭尽全力,再次抛出一根钩绳,缠绕在相邻的一棵树干,使自己双向受力。有了第二根绳子同飓风吸力抗争,又腾出手来抛第三根钩绳,进一步分担腰部痛楚。
我现在的身体,仿佛被一把钳子用铁丝不断拧紧,骨骼咯咯作响,比森蚺缠住的滋味儿还难受。四周的大树,和我承受着同样的折磨,树枝咔嚓咔嚓的断折掉下,给飓风卷进山涧下。“咯吱,咯吱……”如果植物也能表达情感,我想这就是它们的呻吟和哭泣。
芦雅这丫头,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不知能否像在我身边时一样坚强,飓风是大自然咆哮时挥打出来的手臂,破坏力惊人,原本昏暗的光线,霎时变得昏黑。
风源应该到达了我身后位置,嘴唇无法再闭紧,给吹的异常难过,如无数指头抠进口腔,奋力向外撕扯。剧烈的空气哄抢进我的内脏,腮帮鼓的像含着两个馒头,呼吸系统的动力,被飓风的破坏力冻结,窒息另我几乎昏厥。
足足过了两分钟,肆虐的风力才呼啸而过,四肢的体力在极短的时间内消耗殆尽。我跪趴在树林中,双手撑着地面,眼前阵阵发黑,恶心的感觉袭上心头,股股酸水夹着灰尘和树叶吐出。
“我在这里啊,你在哪里啊?”伊凉圆润的嗓音,透着少女即将哭泣的情感,急切呼唤着我。回忆多年的流浪和厮杀,一直活在被人利用的牢笼中。伊凉对我的需要,像充满爱的山泉,冲刷进我的五脏六腑,滋养了心,润净了肺。
抬起一只手,抹了抹嘴角的黏液,抱着步枪支起身子,解开勒紧在身上的钩绳,小跑着出现在峰顶边沿。伊凉从模糊的雨线中见到我还活着,汪在眼里的泪花一下抖在俏丽的脸上,合着雨点滑落进草丛,渗进坚硬的岩石。
我头顶的小狼帽子,给飓风吹的歪扭在脑后,满头的长发早给雨滴打湿。奋力摇甩掉上面的水分,重新戴包好小狼帽,对伊凉挥挥衣袖,彼此又平行跑动起来,朝生死未卜的芦雅奔去。
一百七十二章 萧条落泪的岩壁
两侧峰顶的边缘,那些靠外生长着得树木,风化破裂后离开山体的大石,都给刚刚过去的飓风袭卷进深涧。直线朝前望去,原来印象中的植被地带,酷似坦克车辗压撞过一般。
现在奔跑起来,障碍物减少了很多,每当出现倒折的大树,露着惨白的木肉,斜支起无数刺刺横档在路前,我就飞身跃起,制空瞬间缩起的双脚,“唰”的一声从叶片上带过,打掉无数水点。待到落地之后,继续马不停蹄的急奔。
伊凉身体柔弱娇软,不具备和我一样的弹跳力和韧性,遇见类似障碍物时,我不得不停止跑动,焦急而耐心的望着她。这丫头在横倒的大树面前,先是踟蹰一会儿,寻找不到出路,才小心翼翼左右尝试着爬上去,再左右试探着爬下来,和我继续奔跑。
飓风如上帝驾驭着马车冲过,巨大的车轮轧伤了浓密的雨线,致使雨水不再规则地直线挥发,而像神经抽搐般抖着乱甩。与伊凉奔跑到芦雅的位置,我抬手示意对面峰顶的伊凉趴下,不要贸然过去寻找芦雅,防止发生误伤。
爬上一棵高大的树木,站在靠外一点的树冠里面,对着芦雅隐伏的方向鸣叫。昏黑的天气,山风夹着饱满的雨水,如乐团指挥家手上的小棒子,随心血狂潮肆虐波动。我站粗犷的树枝上,被摇曳的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好比一朵激荡的浪花。
我越叫越急,声色凄厉哀婉,迟迟看不到对峰出现一个抱枪的小丫头奔跑出来。假如芦雅还活着,肯定能听到联络的暗号,可我耳旁听到的声音里,只有潮湿的树木沙沙摩擦,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滚雷。
脑中回忆着芦雅稚嫩的声音,此刻丝毫寻找不到回应,我焦躁的滑下大树,隔着风雨对伊凉打手势,让她趴伏隐蔽,等我攀下岩壁上到对峰。
摸出几块池春烹饪的鲶鱼肉,塞进嘴巴咀嚼细碎,吞咽进胃里化作动能和热量。这么槽糕的天气,比平日下山要费劲儿的很,肯定消耗大量体力,不然手一松或身体冷的颤抖,极易坠崖碎骨。
抽出的钩绳,在风雨中很难抡准要钩挂的目标,岩壁上的很多树木,被飓风的野蛮身体扫过,大多处于半折半断的状态,若勾拉的绳子不注意,缠甩到这些上面,后果可想而知。所以,每次甩抛钩绳后,我都要用力拉扯几下,试探附着物体的结实程度。
岩壁树林里的动物,连个影子都不见,仿佛刚给细密大网罩捞过一遍的鱼塘,以前的鱼头攒动,现在只剩潇潇静波。
很多爬行在树枝上的蜥蜴、猫懒、弥猴,还有枝桠上的鸟巢,多被刚才的飓风卷下山涧,唯独那些把巢穴镶嵌进岩石缝隙的家伙们,可幸灾乐祸一把,继续躲在干燥的窝里睡觉,任凭外面风雨大作。
下到山涧脚下的溪岸,水声憨憨作响,厚重的溪流像无数小手,推赶着圆形的大石朝下游滚去。以前跳跃过来的石阶小瀑布顶,水位上升了两米高,再也过不得人去。
我的心脏,正如溪流中遭受冲击的大石,因牵挂着芦雅,而难受异常。拽出叠塞在背上的小皮筏,找到一块儿平整的岩石,开始打气渡溪。
为了避开暗礁,防止刺破薄弱的载体,我举着饱满的小皮筏,沿溪流上跑,找到开阔的溪面,抱着小筏扑进水中。随着哗啦一声巨响,溅起高高浪花,身体像给安全气囊反弹中一般,五脏六腑说不出的难过。
急速蜷缩四肢,并拢进小筏中间,奔跑的溪流已将我漂出很远,掏出身后的钩绳,在小皮筏朝下游冲走的过程中,一旦偏近对岸的树木,我就奋力抡出钩绳,宛如捕捉向后奔跑的骏马,牢牢套住目标,急蹲下身体,拧着劲儿拉向对岸。
雨水瓢泼下来似的,筏内积水注入得很快。刚靠上对岸,屁股便如坐在盛满脸盆的水中。踩着湿滑的大理石岩面,快速释放掉载体工具内的气体,将其折叠收藏回背上,重新抡起钩绳攀爬。
头顶横斜的树枝,拖住犀利的雨滴,集中浇灌在我头顶,为了视野开阔,我把伪装服上的小狼帽掀到脑后,虚眯着眼睛极力仰望,看清攀爬的路线。
这个过程异常艰难,雨水冲的石渣和碎枝叶乱掉,稍不注意就会伤害到眼睛。奋力拉扯钩绳的双手,要想揉出眼皮底下的异物,就得冒很大风险。可惜缴获的眼镜是墨色,戴上会更觉昏黑,只得沉住气,一点点的往上爬。
芦雅这个丫头,估计没在原地隐蔽,狂风.暴雨的天气,她也不可能睡起大觉,听不到队友信号。四周的光线下降的很快,犹如白昼下的日全食。现在这会儿,不用担心海魔号上的援军赶来,恶劣的天气像战斗双方的裁判,一声喝令中止厮杀,也给我了不少准备时间。
爬上峰顶的时候,我只看到朝我奔跑过来的伊凉的轮廓,除非用移动光源照她俊俏靓丽的小脸,不然再漂亮的容貌,黑暗中也模糊一团。瞧瞧腕儿上的狙击手表,已经临近夜晚。
刚抬起湿漉漉的脸颊,伊凉便一下扑撞进我怀中,发出沉闷的哭泣。我把她头顶的小狼帽按紧,防止雨水灌进少女的脖子,使劲儿搂了一下她,给予些安慰后,拉起她娇嫩的小手,蹲躲进一个草丛坑的乱石后面。
“尽量避开大树,小心雷电,我去树林里面寻找芦雅,你耐心等我,不要害怕,我很快就带你们回大船里去。”叮嘱完哭红眼睛的伊凉,我转身奔跑,又不敢太快,生怕赶过去后看不到芦雅的影子。万一丢失了这丫头,茫茫雨夜的大山林,纵使喊破喉咙,也寻她不到。
再次攀上一棵大树,用尽力气朝四周鸣叫,发出苍鹰的哀嚎。“呃,呃,呃……”四周摇晃的大树,宛如见到过我疾呼寻找的小姑娘,却讲述不出语言,急得撩发甩须。
“咔嚓”一道闪电劈下,好比白色利刃,将百米处远的一棵大树斜削去一半,迸溅的火花很快被雨水浇灭。“呜呜呜,呜呜呜,我在这里,我怕,呜呜呜……”
随着刚才瞬间的闪亮,一个头裹小狼帽的女孩,正伏在离我八十米远的矮树丛下哭泣。喜悦宛如刚才那道闪电,把我的心也削去一半。急速攀滑下大树,抱着步枪朝芦雅跑去。
她缩进树林两百多米,难怪我听不清她的呼叫。“卡擦。”又是一道撕裂暗黑的闪电,不知劈打在哪棵高大的树冠上面。脚下的树枝被踢的啪啪直断,绵软的草丛中,大小不一的石块儿咯在军靴底子上,使人跑得歪歪扭扭。
拿出背包里的移动光源,用纱布罩住灯头,塞进厚厚的草叶下面,才敢推上开关,利用微弱的光线照亮。“呜呜呜,快拉我出去,我怕,呜呜呜……”芦雅把哭满泪水的小脸儿埋进柔润的青草,小狼帽很好的保护着她的头部,没被雨水浇湿。
她本是按我的要求,射击后退隐到树林百米的位置,可雷电击倒了她身边的一棵大树,吓得小丫头又往后纵深了一百米,钻进低矮的灌木丛隐蔽。尽管这一小片树木稀疏,但雷电仍像故意捕杀芦雅似的,将她身边又一棵大树击倒。
沉重的树干,结结实实压在芦雅细软的腰肢上,若不是这丫头趴伏的草丛有弹性,腹下岩面有些凹陷,非得把她胯骨砸断不可。虽无大碍,但芦雅还是给树拍了一下后背,右腿脚踝受了挫伤。
直接抽拽压在大树下的娇软身躯,既莽撞又危险,芦雅既然爬不出来,说明动弹不得。若不小心碰触这根千斤大树滚动,哪怕只小小移动一下,都可能重伤芦雅,甚至涉及生命。我只得拔出匕首,割断她身体四周的青草,像头顶包扎伤口时先剃光头发那样。
芦雅肚子下面的岩面,凹陷部分不多,只很好的保护了小丫头的胸腔和盆骨,由于她肚子可以收缩,才没被凸鼓的岩石顶碎。我给芦雅一把手枪,让她坚持一会,这丫头哭着点点头,虽然人未脱险,但我的出现令她的恐慌减去大半。
我尽量压低身子,防止给随机打下的雷电击中,摸索到伊凉附近,牵着她细软冰凉的小手,猫腰朝芦雅的位置跑去。“芦雅,你别害怕,我也来了。”伊凉一见到芦雅被压在树下哭泣,忙凑过去捧她流泪不止的脸颊,安慰着她的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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