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说我想用三脚金蟾换取大灵豆,万一让薛守义认为我要谋取大灵豆,兴许他就不与我见面了,说要去学道,他还能接受,毕竟他们本是一个仙班,就是一帮学道之人组建的,因此不排学道之人。如果真心向道,他们是欢迎的。后来才知道,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当时薛守义闻言,却更加警觉起来,对我说道:你不是我家人派来找我的吧?
我说道:我是个赶虫人,你觉得你家人能找个赶虫人来寻你回家吗?
薛守义不语,略一沉吟,问道:你说你献宝学道,你有什么宝物?我们学道之人,是不尚奇货的。
我说:我有一只三脚金蟾,能目运金光,此光可化石成水。
薛守义闻听,喜道:能化石成水?
我说:对,不信我拍视频给你看。
薛守义道:不必了,你到太白山来找我吧。
我反问说:你不是在终南山吗?
薛守义感慨说:终南山已经是个热闹所在了,鱼龙混杂,隔不几步就有修行的茅屋,有真心修道的,也有欺世盗名的,所谓隐居终南山,日日望长安。我们只能另寻清净去处,天下名山僧占多,终南山由他们去吧。我们在太白野鸡岭。
我说那好,我刚进陕西地界,不日就到,届时电话联系。
说完挂了电话,第三日我们就到了太白山。
太白山横跨太白、眉县、周至三府县,为道家第十一洞天。是秦岭第一高峰,冬季进山极其不易,好在没有大雪封山,如果封山,除非林慕蝉,陆路进去十分困难。
进山行至无路之处,骆驼和驴车都得弃了,饶是紫电绝尘特乃龙种,在山中也拉不起负重两千余斤的地排子车。只得寻了一个村落,找了一户人家,我们自言是进山修行之人,这里山家,格外淳朴,经常进山供养那些结庐修行之人。见我们原道而来,穿着不似尘世衣冠,举止清明,语言飘渺,深信不疑。柳向晚给那户山家一千块钱,暂且住下。当夜我露宿山上,山家主人惊问缘故,我只得说,我持不入屋舍戒。山家愈加尊重。
当夜商议已定,留下黄金童和韦绿看护车马,不使生铁孩破相,我带着柳向晚张舒望以及山坠子徒步进山。
当夜询问山家野鸡岭于何处,山家连连摆手,称无此岭,我这才知道敢情野鸡岭和豹伏山一样,是薛守义等人自己起的名字。第二天给薛守义打电话,确定准确位置,背上干粮,迤逦寻去。
之所以黄金童和韦绿不入山,是因为黄金童对长生之学,打内心里就不信,总觉得长生之学是隔靴搔痒,水中捞月,人是不可能练出不死药的,有炼丹的闲心,还不如刨点土丹吃,生津发力,龙刚虎猛。
而张舒望恰恰相反,人到暮年,总会想让自己多活几年,哪怕几个月也成,张舒望身上有几味丹药,还给我吃过,因此对此术颇为笃信,不顾老迈,执意要跟随上山。
山中天气寒冷,涧边常积雪,岭上多白云。我们足足走了一天,才找到薛守义所说的山头。
暮色之下,远远见山腰青石上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道童,急忙上前询问,原来是薛守义的大徒弟,此番下山来接我们。
跟着薛守义大徒弟山行一个多小时,方才到了所谓的野鸡岭,据说是因为薛守义上山之时,看见一只野鸡,随口命名为野鸡岭。
一到岭上,有几间茅屋,茅屋前一片空场,空场中用青砖铺就了一个八卦图形,图形之上赫然砌着一座丹炉。那丹炉底部,烈火熊熊,正炼着丹呢。
茅屋前面有四个道士模样的人,站在庐前,算是迎接我们。
柳向晚大开眼界,长这么大,只知道炼丹曾是个传说,不想真有人炼丹,一时新奇不已,大有记者采访的架势。
茅屋正中站立的正是薛守义,五十岁上下,戴一副金丝眼镜,皮肤白嫩,一看就是久居科室之人,如果不是一身道袍,他身着便装,在城市街角遇到,我一定会认为他是个上班族普通职工,一转眼就互相淹没在了人群中。
薛守义和我们打了声招呼,自报家门,我也急忙做了番简单的自我介绍。薛守义见我们一行三人,始料未及,微微有些惊色。我急忙给薛守义简单介绍了下柳向晚和张舒望,称柳向晚和张舒望也是慕道之人。
介绍完,我直捣正题,从百宝囊里拿出金光化石三足蟾,那宝蟾当即目运金光,在夜空中显得格外耀眼,我随手捡起一个石块来,横在金光之上,只见石块须臾即化成石水,洒溅在地上。
另外三个道士见了,并不十分惊讶,虽然也面露喜色,却是替薛守义高兴。
薛守义和他徒弟见了,则欣喜若狂。看来此物对薛守义十分有用,是水法丹家必备之宝器。
薛守义上前问我说:这位道友,你一路风尘,想是还没吃饭吧。
爬了一天山路,我快饿晕了,点点头,咽了口唾沫,柳向晚和张舒望更是又累又饿,一听有热饭吃,纷纷说道,没吃饭没吃饭。
薛守义招呼进茅屋用饭,柳向晚和张舒望进去了,我说明自己不能进屋,薛守义的徒弟给我搬出一桶米饭,热气腾腾,拿出几个碗碟,里面是嫩菜叶,白盐腌黄精等山产,我饿极了,大口的扒着米饭,那菜蔬恬淡,汁水清香,想来山中日子也乐得逍遥,正是眼明身健何妨老,饭白茶甘不觉贫。
一边吃饭,一边和几个学道之人聊天,原来他们这个小仙班,一共有六个人,这六个人还分作两帮,薛守义和他徒弟以及另外一个道士是炼外丹的,另外三人是学内丹的。茅屋前面的丹炉是外丹所用,习学内丹的人不用。这炼外丹的寥寥三人,还要分为两派,一派是火法炼丹,一派是水法炼丹,其中薛守义和其徒弟是水法炼丹,另外一个道士是火法,也就是说茅屋外的丹炉只是这个道士一人所用,与其他人并无瓜葛。
我得知这个情况,心下凉了半截,就一个人,想火法练出丹药来,何其难哉。火法炼丹本就是个大工程,他一个人如何办的了。我心间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他们到底有没有大灵豆还两说着。
心下着急,我顺嘴说了出来:薛先生,你可有大灵豆?
反正我已找到薛守义,不怕他从我眼皮底下跑掉,早摊牌早心安。
薛守义正在把玩三足金蟾,随口说道:呃,大灵豆呀,没有!
我闻听没有二字,仿佛晴天霹雳,恨不能一把把薛守义手中的三足金蟾夺过来甩了,我千辛万苦,历经险阻,好不容易献宝求丹,你告我没有!我当时真有将薛守义扔进丹炉炼化的心思。
不禁眼眶有些湿润,此时是真想哭,金雪斋到底靠不靠谱?这情报不准,拿我开了几千里的涮。但我强压怒火委屈,因为毕竟人家薛守义是无辜的。
情急之下我干脆摊牌,将鹊玉之毒的前后经过,向薛守义诉说备细,为什么要献三足蟾,就是为了大灵豆,我们千辛万苦不易,还望给指点迷津。
薛守义静静的听着,我说到最后都带着哭腔了,薛守义听完却哈哈大笑,说道:原来如此啊,你不是上山学道的呀?不过没关系,你这三足蟾换我多少大灵豆都行,我是说今晚上没有,你得等明天开了丹炉,要多少你自己拿,我这里这东西论斤称。
我说道:薛先生,你别诓我了,这三足宝蟾我留着没用,你尽管拿去就是,我虽然不懂炼丹,但我知道,这火法烧铅是个大工程,没个百八十人练不出来,你这里火法炼丹的就一个人,怎么能出大灵豆?
薛守义身边站着的道士一听哈哈大笑,说道:别人练火法是个大工程,我不是,你知道我是谁?
我摇摇头。薛守义又没介绍,我怎知他是谁?
那人摇头晃脑的说道:我叫姜万里。天下火法炼丹的总教习,如今中原一十二路仙班,最大的一个有三百多人。每半年都要上山给我送东西的。我还能练不出来?你只等明天取丹吧,不就大灵豆吗?多大点事,我们都是当糖豆嗑的。
我一听,姜万里虽然夸大其词,但能听出来,这东西他们经常炼,继而转忧为喜,好在苦心人天不负。
想来外行人看似极其难得的东西,在内行人眼里,根本就不叫事。
说完此番话语,除了薛守义之外,所有道士都进了一间茅屋忙活去了。我问薛守义说,你们晚上还这么忙?
薛守义道,晚上本无事,我们山中有六位道友,你只见到了五位,因为有一位道友的内丹已成,所谓丹成龙虎现,这位道友正在经历龙虎劫,所以得有人守护,我们术语叫作守劫。
我问什么是龙虎劫,薛守义给我解释了一番。原来内丹练成,眼前要经历龙威虎吓,脑中一道霹雳,恶龙飞下,就要吃人,修道者不能为其所动,如若惊呼一声,这丹就散了。龙缠几圈飞走以后,有白虎扑面,张牙舞爪,也不能为其所动,否则功亏一篑。
龙虎劫完了,丹成之人要进入幻世……
正说至此间,茅屋里忽然传来咦的一声,紧接着有人倒地,薛守义慌忙进去查看,大家手忙脚乱慌作一团。张舒望和柳向晚当时就闯入屋中,眼前一切,看的确切,听的详真。
薛守义的这位道友,丹成龙虎现,龙缠虎扑,不为所动,继而进入幻世,感觉自己呱呱坠地,重生于人间,变作一个女婴,这位道友自知是女婴,从小不发一言,长到十七岁,被父母嫁与本村儿郎,新婚之夜依旧不发一言,婚后公婆打骂,丈夫纳妾,也不发一言,后来自己生子也未发一言,最后天下大乱,起了兵戈,兵匪进宅杀了其公婆,她也不发一言,当面杀死其丈夫也不发一言,最后抓来她父母,当面杀之,依旧不发一言,直到乱兵攥起她孩子的脚,狠命抡到树上,脑浆迸裂,她咦了一声。就这一声,幻世乃灭,重回现世,发现几个道友在旁给他守劫,他大汗淋漓,扑倒地上,内丹散尽,几十年修持,烟消云散,只是咦了一声,没有把持住。他幻世一生三十余年,也只是打坐了三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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