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葵顶着一头狗啃似的短发,往周围张望了一下,四周十分安静,只有不远处的竹寮传来几道鼾声,田野寂静又安谧,犹在散发着热气的黄色田垄上,横七竖八地斜躺着几根干蔫蔫的野草,活像刚被人随手插在水田里的禾苗,马上就要干枯掉重新化为肥料滋养大地一样。
没有人!江小葵马上跑上堤岸,然后钻进了堤岸边的一株矮灌木下面。这株矮灌木占地面积不小,无数刺刺的枝条像是刺猬的毛刺一样往外炸开着。尖刺下面却另有天地,江小葵钻进去之后,只见里面的空间豁然开朗,露出一个状约一米高的圆顶空间来,大小约可容纳五六个成年人。
就在这株矮灌木下面,此刻正趴伏这三个灰头土脸的小孩,这三个小孩手脚细长,只有脑袋和肚子特别大,头发乱糟糟,跟江小葵一个款,旁边放着几根棍子和一捆绳索。他们一见到江小葵,眼睛最大的那个小孩就叫道:“快点进来,快点进来,那些人快来了。”
于是江小葵赶紧趴好,跟这三个小孩一个姿势伏在地上。
四个小孩的眼睛紧紧盯着对面的堤岸,像是抗战时期埋伏日寇的红兵似的,神情紧张又期待,眼中闪烁着兴奋激动的光芒。
在八只眼睛的注视下,对面堤岸慢慢走上来了五个小孩。这五个小孩的个子都比较矮小,穿得圆滚滚的,一边走,一边大声打闹着,推推搡搡的。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这株矮灌木前面,这五个小孩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蹦蹦跳跳就走了过去。
等他们越过矮灌木,继续往大铁门走去的时候,一声脆嫩的大喝声猛然在他们身后响起:“站住!打劫!”
五个小孩下意识地回过头,眼前两道人影跑过,定神时,四个面容凶狠的小孩已经呈四角包围了他们。这四个小孩手里都握着一支木棍子,示威性地指着五个小孩:“把你们身上吃的交出来!把衣服脱下来!”
五个小孩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顿时露出了害怕的神色,一个比较大胆的小孩问:“你、你们是谁?凭什么要我们把吃的给你们?”
江小葵虎着脸叫道:“我们是抢劫犯,赶紧把你们身上吃的交出来!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还有模有样地挥了两下手里的棍子。
“不给!我妈说打死都不能把吃的给别人!”五个小孩虽然小,但是也已经尝试过饥饿的滋味,闻言纷纷不甘地叫道。
还有一个脸颊圆圆的小女孩生气地道:“你们是坏人!大人会把你们抓起来的!”
“对呀!你们在这里抢劫,屋子里的大人会知道的!你们死定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经圆脸小女孩的提醒,顿时得意洋洋起来,一边说,一边指着院子里的房子,有恃无恐。
四个小孩瑟缩了一下,但是肚饿的感觉战胜了被大人抓住的恐惧,江小葵对面的大眼睛男孩表情凶狠:“别跟他们废话了,我们上!”
“冲啊——”四个小孩纷纷扑向被围在中间的五个小孩。
“快逃!”虎头虎脑的男孩惊恐地大叫。
然后一场混战开始了。
两拨小孩年龄相当,五个小孩人数占优,体型也比另一拨的孩子要壮一些,但四个抢劫犯手里有武器,也比五个小孩要凶狠,一时间竟然斗了个旗鼓相当,不分上下。
“啊啊啊——”
“我打死你!”
“别逃!”
“呜哇呜哇……妈妈……”
“……”
这些小孩弄出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看守稻田的村民和院子里的田原远他们。
宝松向来是家里最早醒的,他刚刚蹲下来刷牙,就听到了山脚下传来的声音,冲到阳台一看,这一看,可不得了!
“羊羊哥,不好了,不好了!”宝松冲进田原远的房间,也顾不上会不会吵醒他们家的小祖宗了,大力摇晃着躺在床上和柔软的被子相亲相爱不愿意睁开眼睛的田原远:“羊羊哥,大事不好!我们家大铁门外面有人在火拼!”
火拼……
什么的……
还是继续睡吧……
世界末日也不能阻止他睡觉……
火拼!?
田原远倏地坐起来:“啥,什么火拼!?”
宝松严肃地道:“我刚刚在阳台看到,有两伙人拿着木棍在我们家下面的那个大铁门外面打架!打得可激烈了!”
“走!我们去看看!”田原远拿起架子上的外衣。
“我去叫师傅!”宝松拔腿就想去隔壁叫醒任非凡.
“等等,宝松,别叫醒他了,待会儿小哭包醒来没见到人,又得哭了,让你师傅继续睡吧!”反正小哭包一哭,任非凡就得醒了。
宝松想想也是,便没再叫他师傅,跟着田原远下了楼,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围观大铁门外的打架事件。
田原远和宝松打开大铁门的时候,发生在堤岸上的抢劫.两派斗殴.反抢劫事件已经分出了胜负。
五个小孩中三个个子比较高的小孩夺了四个小孩一支棍子、一件外套,先后跑了。剩下的虎头男孩和圆脸小女孩被打劫四人组用身体牢牢压在泥地上,江小葵和大眼睛一边拿绳子捆人,一边脱两个小孩的外套,以及搜索两人身上的口袋,企图找到吃的。
“呜哇,妈妈……”圆脸小女孩大声哭泣。
“妈妈,虎仔回不了家了,虎仔就要被人杀死了,你和爸爸要给我报仇呀!”虎头男孩也在大声哭嚎,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却一脸的悲壮,仿佛准备着慷慨赴死的民族英雄。
田原远和宝松打开大铁门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开门的声音吸引了六个小孩的注意,他们抬头见到田原远,反应截然不同。两个被压着的小孩一副见到警察叔叔的模样,哭嚎的声音瞬间飙高了几度:“呜哇!叔叔救命!”
“叔叔救我呜呜——”还拖着长长的凄惨的哭腔。
四个小孩则如丧考妣,脸如土色,跳起来撒丫子就想跑。
“西施,上!拦住他们!”田原远一声令下,兴奋不已的大狗就带着六只半大不小的狗狗冲出去,几个起跳纵落,瞬间就挡在了四个小孩逃跑的去路上,它们伏低身体,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吼声,尖锐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烁着冷芒。
四个小孩马上就被吓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发生什么事了?”田富和几个田家村村民气喘吁吁地从堤岸那头跑过来。
“叔叔,他们是抢劫犯!他们打我们,要抢我们的东西!”虎头男孩大声叫道,指着大眼睛男孩:“就是他说的!我们不给,他们就打我和苹果!”
田富:“什么,抢劫?这么小就敢拦路抢劫,看来他们父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许你骂我爸爸妈妈!”江小葵生气地反驳:“我爸爸妈妈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人!”
田富恼羞成怒:“年纪小小就这么尖牙利嘴,一点也不知道悔改,看来也不是第一次做抢劫的事,不能轻饶他们!”
他旁边的田亚贵皱着眉头:“你们认识这些小孩吗?”等周围的村民都摇头之后,他严厉地喝问:“你们父母是谁?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的?快说,不说就打死你们!”
四个小孩眼睛马上就红了,却不敢大声哭出来,泪水无声的掉,田原远看着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田亚贵的恐吓效果显著,大眼睛的脸上充满恐惧,却还是抽抽噎噎地回答:“我们的爸爸妈妈都死了。我们住在土地公公的小树林里。”
田原远心里一怔。土地公公,应该是指土地庙,他们村的土地庙虽说是庙,但其实就是一张石砌的椅子,放上一个大香炉而已,根本就没有片瓦遮身的地方。土地庙落在一片小树林里面,周围全是一些上了年龄的老树,枝叶稀疏,阳光十分充足。地面落着厚厚的叶子,新叶叠着旧叶,长年累月下来,积了厚厚的一层,脚踩在上面,咔嚓咔嚓作响,其间无数蚁虫蛇鼠在里面穿梭。
这四个小孩,就是住在那样的地方?
田亚贵也怔了怔,随即冷笑:“你这小孩满嘴谎话,我看你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着,捡起草丛里的树枝,就要往大眼睛身上抽。他在家里打惯了不听话的小辈,动作非常熟练,没觉得自己打小孩子有什么不对的。
大眼睛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来临。一道清润的男声阻止了田亚贵。
“等一下!”田原远拦住田亚贵,表情严肃:“亚贵叔,当务之急,是把这两个小孩送回村里给他们的父母,看看他们的伤势怎么样。这四个小孩你打他们有什么用?他们还小,教育教育就算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小时偷针,大时偷金,小时不学好,长大了也只会害人!”田富在一旁说。
“那你的意思是打死他们吗?”田原远目光一凛,看着田富的视线锐利如刀。
田富顿时有些瑟缩:“我没那样说。”
“既然这样,这四个小孩先放在我这里吧!”田原远示意宝松把四个小孩绑起来。“亚贵叔你们回村查查他们的父母是谁,找得到的话最好,找不到你们跟村委商量一下,看怎么处理。”
田亚贵点点头。这些小孩不能打死,这样放了也不行,关起来养着他们又费粮食,他是不愿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的,田原远现在愿意帮忙养着当然最好。
深怕对方反悔,他随即往回走:“走了走了!赶紧回村去!”
田富狠狠地瞪了那四个小孩一眼,然后赶紧跟了上去。剩下的两个村民抱起地上的虎头男孩和圆脸女孩,也跟在了后面。
等这一行人离开以后,田原远转过身,面对着四个被宝松五花大绑一脸惊恐的小孩,露出了白森森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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