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克是我发明的不假,这我也承认。但是若以许侍中你之言,那发明刀枪的人,岂不是每年都得鞭打几十万鞭,因为每个用刀杀人的罪名都得强加到他头上。”
韩艺先是驳斥了许敬宗,随即道:“同样的道理,同样是拿刀杀人,士兵战场上杀人和在民间杀害无辜的百姓,这能是一回事吗?因此同样是赌博,也有着小赌怡情,大赌伤身的道理。我不否认我也赌过钱,但是赌博也是有着区别的,平时在家跟亲人玩玩的性质,和在赌坊玩得性质一样吗?
赌坊是商人开来营利的,他主要是为了追逐自己的利益,是为了获取钱财,而不是为了消遣、娱乐,他们招揽百姓,只是希望百姓能够在赌坊输掉所有的钱,最好是卖身为奴。这与在家跟家人玩玩是完全不同性质的,还请中书令你不要混为一谈,除非你能够将我大唐将士全部定位杀人罪。
而且这种赌博不仅危害社会秩序,影响生产、工作和生活,而且往往是诱发其他犯罪的温床,对社会危害很大,应予严厉打击,我们民安局志在为民,如果我们连这么大的危害都不去管,那我们还不如解散民安局。因此我们民安局主要是针对赌坊,是不涉及私人的。”
李治立刻又变得坚定起来,道:“韩艺说得对,赌坊与私下与亲人之间的娱乐不是一回事,也不能够混为一谈,这种赌坊一定要给予严惩,绝不姑息。既然律法上这么定的,那么大理寺也应该以律例判罚。”
辛茂将忙道:“回禀陛下,只因事出突然,而且人数多达上百人,大理寺已经加紧审查了。”
李治点了点头。
李义府、许敬宗见李治偏向韩艺了,自然也不便多言。
正当这时,卢承庆突然起身道:“陛下,若以我大唐律例来判罚的话,臣觉得有些不公。”
李治一看卢承庆,面色稍微缓和了几分,道:“爱卿此话怎讲?”
卢承庆道:“我大唐律例中写明,赌者,杖一百,并没收家籍浮财。如是设赌抽头渔利者,定计赃准盗论,轻者充军,重者处以极刑。”
李治问道:“这有何不妥吗?”
卢承庆道:“若一直以来都是严格执行的话,臣也无话可说,可问题一直以来官府皆是放任不管,猛然下以重罚,只怕会引起很多怨言。”
李治皱了皱眉头。
长孙延起身道:“陛下,臣赞成卢尚书之言,而且方才陛下与中书令、韩侍郎商量的一直都是赌坊,这才根本所在,若无人开设赌坊,百姓也不会前去赌博,臣以为不应该一概而论,当从赌坊与赌徒的关系来看,赌徒是被动赌博,赌坊才是主动的,甚至有不少百姓都被人带去的。朝廷应该给予赌坊渔利者重罚,赌徒就给予轻罚便可。”
卢承庆点点头道:“长孙少监之言,臣万分赞同,陛下应当念及上天有好生之德。”
李治看向长孙延,道:“那依长孙爱卿之言,该当如何?”
长孙延道:“臣建议涉赌者,罚以一定钱财,若无钱财则是劳役来代替,涉赌坊者,不但罚以重金,还得按照参与赌坊多少来判以杖刑以及徒刑。”
李治不满道:“这未免也太轻了一点吧,若只是罚钱的话,那有些人根本不会吸取教训,他下回还会去赌的,必须给予他们警告,让他们不敢再犯。”
韩艺突然道:“陛下说得极是,臣也以为该给予他们一些警告,但是臣不赞成将杖刑用于此案上面。”
李治道:“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韩艺道:“微臣是以财政的角度来看的,如今我大唐正缺少劳役,如果施行杖刑的话,这人至少有几个月不能动,朝廷没有得到什么,反而还得养着他,这不知是在惩罚犯人,还是惩罚国库,不如就将杖刑也算到劳役之刑内,这样的话,还能增加国库收入。而且,我相信对于有钱人而言,劳役一定会让他们刻骨铭心的。”
卢承庆点点头道:“韩侍郎言之有理,我朝律例一直提倡少邢、轻刑,韩侍郎之言符合我朝律例的思想。”
李治一听也有道理,依律例杖刑是一百,这至少有一个月下不了床,那朝廷也不可能将他们给饿死呀,又看向许敬宗、李义府、任雅相、辛茂将、许圉师等人,道:“几位爱卿以为如何?”
那些赌徒不少人都是朝中大臣的子孙,这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今日赶尽杀绝,他日人家就会对你赶尽杀绝,这还得留有余地的,于是纷纷点头赞成。
长孙延又道:“陛下,毕竟律例在先,倘若我们如此惩罚的话,那就是有违律例,律例中不是这么阐明的,臣以为应该先改律例,然后再给予判罚,否则的话,岂不是视律法为儿戏。”
“对!”
李治点头道:“长孙爱卿说得很对,还得以律例来办事,毕竟我们也是依照律例来查封赌坊的,否则的话,国无国法,如何规范百姓,那么这事就交给长孙少监吧。”
“陛下,此举万万不可!”韩艺立刻道:“我们民安局没有立法权力的,而且这事若是交给长孙少监,只怕会有很多人不服,还请陛下交给刑部来做。”
其实封建社会没有具体的立法机构,都是皇帝组织大臣立法,因为皇帝是要凌驾于律法之上的,但是刑部的职权中,有立法这一条,交给刑部也算是名正言顺。
李治点点头,觉得韩艺说得挺对的,如今大臣已经对民安局很是不满,若是如何惩罚再交给民安局的话,不管这律法怎么改,他们肯定会不服,道:“爱卿言之有理,那就交给刑部吧。”
卢承庆不是很兴奋的道:“微臣遵命。”
......
出得两仪殿,许敬宗、李义府走在最前面,李义府目光往后一瞥,小声道:“贤兄,这分明就是杀鸡给猴看啊!”
许敬宗一愣,皱眉道:“你的意思是?”
李义府道:“我就不相信民安局此番行动,真的就是为了查封赌坊,即便要查封,也犯不着这么急,这民安局开门至今才不到三日,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据我所知程处亮自己也喜欢赌钱,李思文、韦待价皆曾在军中任职,他们也不可能会想到这一点,这一定是韩艺出的主意,他就是要借此事来奠定民安局的权力。”
“是啊!当初韩艺提出民安局的时候,没有人将民安局当做一回事,即便是当时的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却没有想到,民安局敢这么来。”许敬宗突然皱了一下眉头,回头看了下辛茂将。
辛茂将急忙上前来。
许敬宗纳闷道:“茂将,我听闻民安局一早就将证供都交给了大理寺?”
辛茂将郁闷的点点头。
许敬宗道:“这事你做未免也太软弱了,怎么都还闹到陛下这里来,你当时轻判就行了。”
辛茂将道:“许兄,你当我不知道这里面的轻重么,那些上门求情的人,有些还是我家的世交,可问题是,民安局将证据都送来了,我若不依律例判的话,韩艺肯定会弹劾我的,到时我百口莫辩,只怕连这一身官服都保不住。”
许敬宗当即就吓出一身冷汗,这一招真是忒也毒了。道:“韩艺这厮真是比狐狸还要狡猾。”
李义府道:“如果让韩艺得逞的话,只怕大理寺的权力都会被民安局夺走,这审案的可是民安局,大理寺拿着民安局递上来的证据,哪怕是民安局捏造的证据,大理寺也依律判罚。”
许敬宗点点头道:“贤弟言之有理,看来我们必须要想一个办法来阻止韩艺的阴谋得逞。”
......
“长孙公子,你不会怪我吧!”韩艺来到长孙延身边道。
长孙延笑道:“你说得很对,这事交给我来做的话,只怕难以服众。”
“韩侍郎,长孙贤侄。”
卢承庆突然走了过来。
“卢尚书!”
韩艺、长孙延立刻拱手一礼。
卢承庆呵呵道:“素问韩侍郎机智聪明,长孙贤侄更是精通历朝律例,因此关于这事,我想听听二位的建议。”
长孙延忙拱手道:“岂敢,岂敢,晚辈岂敢在卢尚书面前班门弄斧。”
卢承庆摆摆手道:“贤侄言重了,我不过是想问问你们的建议,关于刑法,理应慎重行事,多问问他人的建议,有益无害。”
这才真正的范阳卢氏,尚儒,但达生任性,不拘于儒者之节,他们家族很多名人都是儒、道、法都有着很高的造诣,像那卢师卦就是身兼儒、道之学,而且是以道家为主,卢承庆生性豁达,并不觉得这事去问韩艺、长孙延就很丢人,你能有好主意给我,我为什么不来问你。
长孙延犹豫片刻,道:“我以为即便是劳役,对于赌坊渔利者,可判重一点,但是对于涉赌者,还是应轻判。”
卢承庆道:“贤侄与我想得一般,可问题是如何既能给予轻刑,又能让他们不敢再犯。”
韩艺笑嘿嘿道:“这很简单,就看那些人最怕什么。”
卢承庆道:“愿闻高见。”
韩艺道:“看他们怕什么,就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会长记性。好比说寻常百姓肯定重钱财,罚他一点钱,他就很难受了,富贵家的子弟,好面子,你让他去街上扫一天地,保管他下回不敢再去赌坊了。”
卢承庆眼中一亮,呵呵道:“二位真是聪明绝顶,卢某在此就先谢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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