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皇帝能够一言九鼎时,那就如同西医一般,哪里坏了直接切哪里,哪里破了就缝哪里,是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见效也快。
但是当将一切交给百姓的时候,那么就如同中药一般,见效是非常慢的,让伤口自己慢慢愈合,苦不堪言,但是却能够固本培元,令自身的底子变得更加深厚。
其实两者各有优劣,不能完全否定任何一种。
如今的大唐帝国是选择了中西合并,用政策去引导,但同时依靠民间的自愈能力,去愈合伤口。
这也是韩艺一贯的政治思想,如果他希望完全是百姓自主,那么他就不会选择武媚娘这个铁腕的女皇,他当然知道武媚娘不会干预受到束缚的,她一定会想办法取得主导权。
可见韩艺还是认为如今这年代必须得有一个强有力的朝廷,只不过权力不能都集中在皇帝一个人手中,那是非常危险的。像那唐玄宗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代表人物,他英明神武的时候,那真是文治武功,国富民安,缔造出亘古未有的开元盛世,但是他糊涂的时候,立刻就是安史之乱,偌大的帝国,瞬间崩溃,这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是非常可怕的。
又过去一回寒暑。
从表面上来看,吐谷浑似乎已经走出了战争的阴影,一目望去,那真是风吹草低见牛羊啊。
除此之外,还能看见无数个巨大的白色风车旋转着,与以往风车不同的是,这些风车都是垂直风车,而这一项技术是来自于中原。
这吐谷浑原本就有风车传统,这战后人力更是缺乏,但是蒸汽机对于他们而言,那实在是太昂贵,根本用不起,想都不用想,其实中原用起来都是非常吃亏的。因此他们还是坚持自己的传统,大规模的使用风车,而同时贤者六院给他们提供了一种垂直风车的技术,远远看上去,那风车的风叶就如同船帆一样,是与地面垂直的,共有六面,但却是水平旋转的,这在一定程度上有效的提高了效率。
如今吐谷浑的磨坊和榨油坊,已经全部都装上风车。
并且,除盐和菜籽油之外,风车也已经成为了吐谷浑最主要的出口产品,这技术虽是中原给的,但是生产风车的作坊却是在吐谷浑,如今中原是全力研发蒸汽机,别的可都看不上。
可惜的是,这一切这只是表面上的,这伤口哪能愈合的这么快。
如今吐谷浑的百姓又全部倒退到回帐篷时代,战前经济好的时候,他们也都在效仿中原,盖建房屋、庭院,但是战争一来,基本上都已经被摧毁,一切的努力都化为烟尘。
他们现在尽量都不建造房屋,百姓都住在帐篷里面,因为唐军走的时候,给他们留下了大量的帐篷,以如今中原的生产力,这帐篷带回去的成本是远远高于生产的成本,所以什么锅碗瓢勺统统都留给他们。
吐谷浑现在用的一切生活用具,基本上都是唐军给他们留下的,他们主要是将钱用来从中原购买粮食和先进的农牧工具,至于自己穿的用的都是非常破旧的。
生活是非常艰苦,但他们又必须得节约,将更多的钱投入到生产中去,这就是资本的玩法。
身为战败一方的吐蕃地区,反倒是比吐谷浑好不少,因为吐蕃本土是没有受到什么战火的侵蚀。
自韩艺颁布均田制之后,生产力是提升了许多,因为大家都是为自己干活,而且暂时还不用交税,不怕被人剥削,那当然往死里干,生产积极性提高之后,这粮食产量立刻就上去了,牧业也发展起来,而且他们也开始在一些磨坊装上了风车,这风车都是拿着粮食从吐谷浑购买的,其实这也是对吐谷浑的一种恕罪。
而西北地区的百姓也在痛苦恢复之中,庭州这个主要的手工业城市,都已经被摧毁的七七八八,什么又得从头开始,这牧业一时半会也恢复不过来。
不过西北有一点变得更好了,就是环境变得非常好,那草原真是一片青绿,望不到边,道路两旁全部种满树木花草,道路修得也是非常平整,根本不要害怕迷路,来往的商队也是络绎不绝。
这就是因为商业化,以前没有商业化,那草地都是上天赐予的,我的羊不去吃,别人的羊也会去吃的,就没有人治理这些,但是如今都是资本家控制住了草原,草原成为私人的,那当然得保养好,草原要是被破坏,是在伤害资本家的利益,而且是根本利益,道路也得保养的非常好,因为这道路可是关乎资本家的命脉。
虽然这些地方的百姓穷,生活也过得比较艰苦,但却都是非常乐观,积极向上的,因为他们的生活正在慢慢变好,他们坚信只要再挨一年,生活就会恢复到战前,他们已经看到了曙光,而且,如今只要他们努力干活,至少也不会挨饿、挨冻。
中原还是给予他们大量的援助。
而中原地区的百姓,生活倒是没有那么艰苦,就是比较乱,主要是因为朝廷正在大规模的改革,这势必会为中原地区带来阵痛的。这一年来,国会几乎是天天开会,讨论这个,讨论那个,就连一张办公桌的钱,国会都得斤斤计较,因为目前朝廷负债高,但是收入却锐减,朝廷上下当然得缩衣节食。
但是民间经济却在高速发展,因为朝廷减免农税,再加上周边地区又都急需粮食,导致资本又开始向农业流动,农业是大规模的兴起,但是这种“兴起”不是小农经济那种“兴起”,而是商业增长的模式,追求的都是最大化利益,农业技术在冲击着瓶颈,像那蓄力收割机很快就出现了。
农业发展起来,粮食产量增加,这市场就立刻被激活,因为大家至少不愁没饭吃,粮价比较低,百姓就有闲钱去购买其它商品,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加充实,从印花税就可以看出来,商品印花税是在大幅度的增长,但是这个税种不会让人感觉得到痛,这一只鹅就拔一根毛,鹅是不可能感觉的到,但对于朝廷而言,若有几百万只鹅来让你拔毛,这数量也是非常可观的。
再加上工业化的进步,导致货物产量也是在与日俱增,物价就在下降,周边地区都来购买中原的货物,贸易来往是非常密集,那么这货币就变得尤为的重要,只要交易就一定需要货币,那大家都是一个国家,而且除中原之外的地区,原本也都是没有货币的,就是以物易物,因此大家都认同得统一货币,就是用大唐的开元通宝。
然而,长距离运输,这铜钱是非常耗费财力、物力的,非常非常的不划算,这一万贯的铜钱就不知道要用多少的马和驴,代金券就可以很好的解决这个问题,那么市面上的代金券立刻就变得有些紧缺。
战争爆发初期,在韩艺的政策中,一项非常重要的决策,就是维护代金券的信用度,故此代金券还是深受百姓信任,因为那么危机的时候,代金券都没有贬值,证明代金券是非常稳定的。
然而,如今这货物多半都是出自中原,同时资本又在渗透周边地区,资本的渗透必然破坏自给自足的生产方式,那么就需要购买,那么周边地区的百姓自然也都开始用上代金券,除吐谷浑、吐蕃之外,什么巴蜀、云南等地,都开始使用代金券,反正只要代金券能够购买中原货物,对于周边百姓而言,那就行了。
多了这么多人口和地盘,这代金券的需求那真是与日俱增。
但是朝廷只是慢慢的将前面收上来的代金券再发放出去,还没有开始印刷,不过从趋势来看,韩艺的计划,正在慢慢实现,只要朝廷发行代金券,财政立刻就能够得到缓解,因此武媚娘和国会都不感到着急。
到时时机一到,朝廷发行代金券,那便是众望所归。
毋庸置疑的是,在这期间,商人是肯定发财了!
但伴随而来的是,这民间的争斗也变得更加激烈,虽然武媚娘成功当上天后,但不代表民间的分裂就能够立刻愈合,团结在天后周边,这中原的传统势力,并没有就此罢休,他们不可能让商人跟他们平起平坐,甚至于取代他们。
只不过当时国家内忧外患,百姓也不愿意再打仗,都愿意相信韩艺,支持韩艺的调解计划,在没有百姓的支持,这传统势力也闹腾不起来,但是经过一年的发展,中原地区渐渐稳定下来。
传统势力就开始反击商人。
近日,二十余名关中非常有名的士绅,将自由之美给告到了大理寺去了,主要就是因为自由之美最近出了一件用鸟羽来制作成的裙衫,是非常的惊艳。
但是士大夫认为这些鸟是从秦岭打来的,不能说是谁打下来,就应该是属于谁的,这些飞禽走兽理应是属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面的百姓的,也就是说他们都有份。
虽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说,但问题是现在国家也没有个皇帝,而且,士大夫还拿出一系列的资料出来,从《礼记》上面,就有记载,周朝就已经有限制砍伐和猎杀动物的法令。
汉朝也有相关法令。
历朝历代都有类似法令。
那么这就是中原的传统。
以此来论证,中原的锦绣山河和山林中的那些飞禽走兽,那都是上天赐予我们的,还不能算是皇帝的,是属于每个百姓的,商人不能用这些来为自己谋利,这是属于盗窃罪,商人不能将我们的东西偷了,然后再卖给我们,这真是太不公平了。
商人当然不答应,这可是资源呀,商人认为我们交了税,我当然可以砍,你们管不着。
但是士大夫不答应,我们不要你交这税,我们就不让你们砍。
双方在大理寺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但是商人明显落于下风,因为这律师行业被传统势力给控制住了,士族在这方面的确是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和底蕴,引经据典不就是他们最为擅长的么,他们有一个庞大的智囊集团在前面帮他们出谋划策。
都还在争论的过程中,商人就已经开始痛定思痛,表示一定要砸钱建立一座法学院,不然的话,我们老是会被他们欺负的。
狄仁杰从未遇过这种案例,而且他们说得也有道理,于是就展开内部讨论,这事也涉及到朝廷和国会,因为士林那边是要求立法,这立法就必须得三方都同意,也不是刑部说了算,国会和武媚娘都有否决权的。武媚娘就直接扔到国会去,你们先自己讨论,等你们先讨论出一个结果,我再看答不答应,反正我答应也没有用,最终还得国会通过。
那么很多士绅阶级与士林就组织起来,封锁关中地区的山林、河道,在没有判决下来,谁也不准乱来。
这一下两方又开始争斗起来。
如今大家都无后顾之忧,开始将对方往死里干。
这打蛇打七寸,传统势力一下就扼住了商人的咽喉,没有资源的支持,这商人怎么发展。
......
在曲江池边行宫边上有着一座新建的宅院,哦,这宅院是曹绣的。
“你为什么老是喜欢在上面?”
韩艺将武媚娘眼前的一缕发丝拨至她耳后,看着气喘吁吁的她,不禁笑吟吟道。
武媚娘两颊潮红,仿佛都快要滴出水来,凤目一片朦胧,轻轻哼道:“我是天后,你是臣子,理应如此。”
韩艺立刻警告道:“别轻易说这种话,我会立刻有反应的,到时怕你会承受不住。”
言语中是充满着自信。
“下流!”
武媚娘含羞的白了他一眼,又轻轻趴在他身上,等到气息平稳之后,突然问道:“刑部已经修订出一部山泽保护法案,并且也交予了国会,你认为国会会不会通过?”
韩艺摇摇头道:“我不清楚,这国会的事,我一向少关注。”
“是吗?”
武媚娘突然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我不相信你没有看出其中的猫腻来!”
韩艺突然曲臂枕头,一手轻轻抚摸着她那光滑的玉背,不答反问道:“不知你又是如何看出这其中的猫腻呢?”
武媚娘轻轻一笑,道:“这新制度虽是你一手制定的,但是我也是参与者,因此这个法案究竟对于谁最有利,我看出来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吧。”
韩艺笑道:“看来你心中已有计较。”
“这并不难以选择。”武媚娘嫣然一笑,道:“我突然发现我越来越喜欢这个制度,如果全都是我一人说了算,可能又会非常无趣。”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最为主要的还是你并没有参与其中,否则的话,我宁可无趣一点。”
“过奖,过奖。”韩艺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打算请一年长假回扬州一趟。”
武媚娘惊讶道:“一年?”
韩艺笑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够早点致仕,如今这个新制度都已经进入轨道,暂时也没我什么事,我想我不在长安给你添乱,这你应该非常高兴吧。”
武媚娘嗫嚅几回,道:“看来你是真的一点也不觊觎权力。”
其实这一年多来,韩艺主要是担任一个谋士的角色,就是帮助武媚娘出一些恢复经济的政策,户部得事都是交给张大象在管理,在新制度下,他也并没有说发光发热,如鱼得水,还是跟以前一个德行,其实还不如以前那么勤快,开会经常迟到,动不动就休息三五日,武媚娘可都是看在眼里的,不过她也知道,如今资本的力量是非常强大的,同时掌控着金行和关陇兵工厂的韩艺,就算致仕回家,谁也不敢轻易动他的,韩艺才敢这么放松。
韩艺眼泪汪汪道:“你可算是相信我了,真是不容易啊!”
武媚娘回想一下,突然有些生气道:“要是我早就相信你,你焉能得逞。”
韩艺道:“所以你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多疑。”
武媚娘稍稍一翻白眼,她才不会怪自己,当时韩艺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谁敢相信他,又瞧了他一眼。
韩艺道:“你不会是舍不得我吧。”
武媚娘轻轻点头道:“我现在还很需要你。”
“哪方面?”
韩艺一手攀上一座非常狰狞的“山峰”。
“呸!”
武媚娘拍打一下他的手背,白皙的脖颈都红透了,道:“如今朝中还有很多事没有解决,而且这新制度可是你杰作,大家都还在磨合,目前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问题出现,万一出了问题,你又不在,那该怎么办?”
韩艺道:“我终有一日是要离开的,你是知道的,做一个大隐隐于世的小闲人才是我毕生所追求的,那我总得试着放手吧,况且我也就是去个一年,要是一年都挺不住,那这个制度也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我很诧异,我以为我的离开,你会欣然接受的。”
武媚娘愣了下,道:“如果你早两年这么说,我的确会很开心。”
韩艺哦了一声,“我明白了,如今你终于发现,我是一个完全没有野心的人,因此你反而希望我能够在你身边帮助你。”
武媚娘犹豫一会儿,轻轻点了下头,道:“但是我也不会阻拦你的,毕竟这是你追求的,我若阻拦你,你一定又会想个什么计划来脱身,我如今真是听到计划,就感到害怕。”
这话不假,她每每想到,她即位的前夕,就感到汗毛竖立,因为太不可思议了。
韩艺哈哈一笑,又在她那性感、柔软的红唇上亲吻下。
武媚娘娇媚一笑,眼神中竟流露出一丝温柔,玉臂突然挽过韩艺的脖颈,主动献上香唇。
当从他们中间,将权力抽离之后,滚床单的感觉确实与以前有些不太一样。
当然,他们之间也仅限于此,因为他们到底不是一类人,感情就是韩艺的全部,如果他像爱萧无衣一样爱武媚娘,那他真的会奋不顾身的帮助武媚娘,他在面对武媚娘的时候,不会让自己投入太多的感情进去,有意的让欲望来取代,因为他非常清楚,这感情只是武媚娘生活中的调味品,武媚娘追求的始终是无上权力,这是毒药,一旦沾上就很难戒掉的。
......
国会。
“通过了!通过了!我们赢了!”
“吼---!”
只见一派议员激动欢呼着,而另一派却是垂头丧气着。
“这不对劲呀!我计算的票数不应该才这么一点,我们是有赢的希望。”元哲皱了皱眉头,突然看向熊弟道:“小胖,你真的是投得反对票么?”
“啊?”
熊弟眨着小眼睛,道:“我当..当..当然是投反对票啊!”
元哲见他都结巴成这样,当即没好气道:“你跟着姑父这么久,为什么连说谎都没有学会。”
熊弟稍显愧疚的垂下头来,挠着头道:“抱歉!真是抱歉!可是我真的觉得他们说得挺有道理,我们又不是没有衣服穿,干嘛要去拿鸟儿羽毛来做衣服,这真是太残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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