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热闹闹的端午过去不久,就是夏天了,王家后园的荷塘里绿叶亭亭,粉色的荷花点缀其间,偶有蜻蜓落在新抽的荷箭上,一震翅膀,荷箭轻晃,正游到荷下的鱼儿便“倏”地钻进水里,荡起一圈细细的水纹,穿过荷叶缝隙的阳光偶与水纹相交,瞬时波光粼粼。月容爬在荷塘边亭子的围栏上,闻着荷花的清香,看得入了神。
亭外三丈处,光宇和刘琨也看得入了神。最后还是光宇轻咳一声,道:“青岩兄,我们回去吧,午膳应该已经准备妥当,用了午膳早点出发,晚上你们一行人还能宿在桐镇。”
刘琨“啪”的把扇子一收,往掌中一拍,道:“不急,不急,走了半个时辰了,我们也到亭子里歇歇。”抬步当先向亭子走过去。
月容这一阵都很烦,不想理他们,装着没看见,继续盯着水面,自己跟自己打赌,什么时候鱼儿会重新浮上来。光宇先一步踏进亭子里,在她身边坐下:“月儿,看什么这么入神?汤嬤嬤让我传你用午膳呢。”
月容懒洋洋抬抬眼皮,道:“那些鱼儿自由自在,真令人羡慕!”
刘琨嗤笑:“你怎么知道它们自由自在?说不定晚上就成了盘中餐呢!”月容气恼,终于回过头来,瞪着刘琨:“你怎么总是这么煞风景!”
这一年多来,刘琨总是跟她过不去,气死人的本领比光宇更甚,月容已经被训练得对他毫无敬畏之心,有来必往,逢讽必驳。刘琨也不恼,寻了座位在她另一边自顾自坐下,斜了光宇一眼,慢悠悠道:“我本来就是煞风景的人,不过,我今天下午就要启程回荣城了,你会放鞭炮庆祝吧?”
月容怔了一下:“回荣城?北边不是还在打仗吗?再说,乐华公主——难道,你已经准备娶她过门了?预先恭喜了!”月容忍住笑,一本正经道贺。
刘琨气得牙痒:“你就傻乐吧!” 竟起身拂袖而去。月容呆住,不过一个玩笑而已,这一年来,他们类似的玩笑也没少开,今天也不知刘琨同学吃错什么药了。
边上,光宇心下大乐,开口却道:“月儿还是那么淘气!”
刘琨一家启程北上,月容知道,福王的北伐战争,就要胜利了。这半月以来,陆陆续续不断有避难而来的世家离开江口,月容推测,他们打算,在最后的尘埃落定之前,表明立场,分到最后一杯羹。
中秋节过后不久,果然传来消息:吴王自缢,福王登基。
九月下旬,一骑快马停在王府大门前,马上赫然是两年半以前,张伯派往边疆的阿海。书房里,张伯把阿海捎回的信细细读了一遍,又静静想了两刻钟,叫人传了光元三兄弟过来,把信中夹带的另一封信递给光元:“元儿,你父亲对你们兄弟三人的亲事另有安排,百事孝为先,我之前说过的话再不作数。”
光元的脑子“轰”的一下,几乎停止了运转,他一下呆住了。还是光涵催道:“大哥,快看看,信里是怎么说的!”自己的声音却已抖了起来。光宇一个转身,就要往外跑,他不想听,只要没听见,就没有这回事!
“二小子你站住,大将军是你们的父亲,他不会害你们!”张孝辕及时喝住了他。
光元抖着手,一目十行把信看完,里面关键的几行字,像张牙舞爪的魔鬼拽住了他的眼球:“……吴、福两王相争,清国趁机侵边……五月黑山一役,余中伏受伤,洪远将军以身作盾,中数十枪身死,余得以突围……洪将军父子七人唯余幼子,其一女今年有十三,居冀州,余已聘为儿媳,与你弟兄三人为妇。尔等阅信后,即刻往冀州寻洪氏女,迎回荣城择期完婚……”
“他欠的情,为什么要我们来还?我不同意!”光宇双眼通红,大声反对:“七年以来,他对我们不闻不问,现在想起我们来了,他有什么资格!”
光涵拉着光元的手,抖着声音:“大哥,父亲真这样说了?我不信!”一把将信抢了过去,动手就“嗤啦嗤啦”开始撕起来。
光元也不阻止,瞬时做了决断,转身扑通对张孝辕跪下,坚定迎上舅舅的目光:“舅舅,父亲这事决定的太急,恐有考虑不周之处,我即刻往边疆一趟,探望父亲并请求他更改决定。在我回转之前,请舅舅先不要把月儿聘给他人!”光宇、光涵回过神来,也一并跪下:“求舅舅成全!”
张孝辕不语,过得一刻钟,长叹一口气,道:“我可以答应你们,但是,百事孝为先,若事不可挽回,尔等万不可做出忤逆之事!”三人低头应了。
第二天起床,月容发现大哥已经不见了,问顾嬤嬤,顾嬤嬤道:“阿海昨天从边疆回来,说大将军作战受了伤,你大哥连夜出发去探望了。”边疆也有战事?那就是趁火打劫了,连大将军都受伤了,估计战争的规模不小。元哥哥这一去,不知道会不会也受伤?月容开始担心起来。
光涵看起来却有些蔫蔫的,好像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月容以为他担心父亲的伤情,便安慰他:“大将军既没有性命之忧,好好养一养总是能好起来的,涵哥哥不必太担心了。”
光宇在旁边轻“嗤”一声,道:“他生他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只要他别在大哥到达之前死就行!”
月容皱了眉,她隐约知道他们三兄弟跟大将军的关系不怎么融洽,可是光宇说出这样的话来,在大庆朝就是大逆不道了。到底是什么样的怨恨,才能让他说出这种近似于诅咒的话语?七年以前,光宇也只有九岁吧?不由又对光宇心疼起来,柔声道:“大将军是哥哥们的父亲,有父亲多好啊,你不知道月儿多羡慕你们!”
光宇直直盯着她,张口想说什么,袖子被光涵拉了一下,醒悟过来:月儿是个孤儿呢。便撇开了头,再不开口。
过得几天,月容听得义父在打听房子,不由觉得奇怪,这里住的好好的,怎么又要搬了呢?再过得半月,竟真的搬家了,只是,搬走的只有她和义父两人,连顾嬤嬤都没有带。义父另给她找了一位夫家姓郑的嬤嬤。月容从义父那得知,原来是王家要来人,房子不够住,所以要搬走。月容也没有多想,他们本来就不是王家人,搬走是理所当然的。
光涵、光宇两人清楚,舅舅这一举动,分明是要把月儿与他们分离开来。两人万分不舍,但是也不能说什么,他们没有婚约,大家都大了,的确不适合住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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