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容微微一笑,道:“昨日,山道上的不知什么东西,落进了眼里,今日早上起来,眼睛就这样了。不过,不疼也不痒,应该不碍事。过一会,你朝小二要点热水,我敷一敷就好。”
阿葵看她神色轻松,并无不适,放下心来,自己收拾好了之后,便要了热水来。月容用帕子蘸了热水敷了一刻,又让阿葵要来半盆凉水,又敷了一刻,这才好了,不仔细看,也看不出肿胀的样子。
因为昨日遇上山贼,昨晚临睡前,光元便与大家商议:大家好好歇息一晚,今日辰时中方出发,比以往足足晚了一个时辰。月容和阿葵收拾好,已经是辰时二刻,光涵敲了门进来,传话说,光元让大家到楼下大厅用早膳。
月容到了楼下,坐下后仔细打量三兄弟,发现他们眼睛下方,都有淡淡的青色,便招了小二过来,道:“小二哥,给我们每人添一道人参乌鸡汤。”
小二道:“这位客官碰巧了,平日里,我们只有晚上才做这道汤。昨日大雨,我们掌柜的恐有客官淋了雨体虚,今日天未亮,便吩咐灶上熬了一锅人参乌鸡汤以备用。这一大早呀,已经有好几位客官点过这道汤了,灶上应该还有,我这就去给你们端来。”一下子卖出八腕人参汤,小二乐颠颠往后头去了。月容则不由佩服这客栈老板的未卜先知,真是生财有道,难怪人家的客栈排名第一,的确有两把刷子!
光涵眨巴着大眼,道:“四弟真是个有口福的,要什么、有什么!清汤寡水都十天了,我就等着这人参汤了。”当即放下了筷子,双手托腮等着。
光宇一口喝掉半碗稀饭、又啃了半个馒头,这才斜了光涵一眼,道:“你就等吧,到时一肚子水,在马背上哐当哐当直响,那才好听呢!”光涵一听,马上拿起筷子,夹了馒头往嘴里送。
光元看着他俩,摇了摇头,又看了看月容,发现她眼睛有些不对劲,便问:“月儿,你眼睛怎么了?”
埋头狠吃的光宇和光涵一听,立即停下动作看了过来,这才发现她的眼睛有些儿发肿。月容一笑,把对阿葵说过的话,对他们也说了一遍。三人将信将疑,但看月容毫不在意的样子,估计也无碍,也就撩开了。人参乌鸡汤端上来,大家一尝,味道很好。月容看到光涵喝完之后,意犹未尽的样子,便让小二给他们三兄弟各人又上了一碗,三人不疑有他,也都喝掉了。
春雨绵绵,那是南方才有的景像。伏牛山的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月容他们重新出发的时候,天已经放晴。下了一天一夜的雨之后,路上厚厚的泥尘被水一泡,全变成了泥浆。好在路上行人不多,月容他们的行程也没有受耽搁,中午,一行人在伏牛山中选了一块略平整的地方,歇了一小会、用了早上出发时从客栈带的馒头。然后一刻不停打马飞奔,在天擦黑之时,终于出了伏牛山、到了山口处的裕原镇,该镇隶属豫州郡,归盛阳县管辖。
裕原镇的街道上很热闹,月容看到大家都很疲惫,便提议在该镇歇一天再走。三兄弟什么都以她为中心,听得她说要歇息一天,哪有不允?仔细找了一家合意的客栈,舒舒服服安顿了下来。
第二日,正是二月二十二,不知哪里流传下来的风俗,每年的这一晚,裕原镇都要像元宵节一样举行灯会,不过却是放河灯和天灯。然而热闹是一样的,这晚,各家的年轻人都会倾巢出动,提了自家制作的灯笼聚集在河滩上。河滩上搭了两个赛灯台子,一赛河灯,一赛天灯。获了头名的河灯或天灯,有第一个下河或上天的资格,也最有可能获得河神和天神祝福,因此竞争非常激烈。
歇息一晚之后,光涵精神抖擞,起床之后独自在镇上逛了半天,听得人人都在议论这二月灯节。回来之后,便向店小二打听,店小二颇为自豪,又添油加醋描绘了一番,光涵越发心痒,便磨着月容一起出去看热闹。月容不想节外生枝,拒绝道:“小地方灯节,哪里比得上帝京?况我们明日还得起大早赶路,还是早点歇了吧。”
谁知光元却在一旁道:“月儿,我在一本书上也看过对这二月灯节的描绘,颇为有趣,也想去见识一番。我们的下一个歇脚处,离裕原只有一百里地,明日我们晚些出发,申时末启程、黄昏到达应该无碍。”
月容只得同意:“既如此,我们就早去早回吧。”
裕原镇原是伏牛山口第一镇,南来北往客人极多。有不少客商为了看灯节热闹,特意留了几天或赶早一两、天到达此地,因此灯节之夜人流如织。月容一行八人,紧紧挨在一处,缓缓随着人流向河滩行去。河滩两个高台的四周都树了高杆,上面挂了百十来个大号灯笼,河滩被照得一片明亮。赛灯也有海选和预赛、决赛之分。海选白天已经完成,参加预赛的灯由各家提了,到高台前的一排座位前让评委品评,最后选出十盏灯上高台,进行最后的角逐。
月容他们到达之时,预赛已经完成、决赛尚未开始,高台上,主持人、裕原镇亭长正在致辞。月容听了一会,仔细观察一下四周,又回想了一下灯节的赛制,不由收回了“小地方灯节,哪里比得上帝京?”的评语。要论营销,这小小的裕原灯节,比帝京高出三个档次不止啊。
亭长致辞完毕,先是天灯开始比拼,月容一看,原来天灯就是孔明灯。这天灯的用料较平日灯笼所用材料更轻、更薄、更透,还要在设计、装饰上花功夫。月容看了一会,认为进入决赛的每一盏灯都是难得的艺术品。评委除了品评材料、形状、画功,最后还会系了绳子,点了灯放飞三丈之高、计时评定速度,真是非常专业!
两刻钟之后,天灯头名就被选了出来。那是一盏莲花灯,直径有五尺,重瓣莲花,最内层是粉紫色,然后越向外,颜色逐渐减淡,最外一重花瓣是粉白色,中间的灯芯一点,真是美轮美奂!亭长宣布了天灯头名,当场便举行放灯仪式,一声炮响,重瓣莲花灯冉冉升空,众人一片欢呼。待莲花灯升空半刻之后,参加决赛的其余九盏灯也一齐被放飞。再过得半刻,所有的人都把自己手中的天灯点了放飞。一时之间,漫天皆是形态各异、颜色纷呈的各样天灯,月容看得呆住。光涵凑近了她耳朵,大声道:“四弟,来了值得吧!”月容一笑,也大声道:“真漂亮,谢谢三哥!”回身却狠掐了一把他手臂:这个小色狐狸,刚才居然趁机咬了一下她耳垂!
光元看着他两人,心里暗叹一口气,光宇瞥见光涵的小动作,抬腿便踩了他的脚面一下。光涵受疼一下跳开,大声道:“谁?谁踩我!”他转头四顾,发现大哥正跟阿金说话,二哥双手环胸看灯正着迷,一时茫然。
月容拉住他,大声道:“人这么多,被踩很正常!好好看灯!”话刚落,却听得东边一阵呼喊声:“贼子来了,贼子来了!”接着人潮便向这边涌来,一时怔住。光宇一把抓住她手臂,道:“四弟莫怕,大哥、三弟,快聚了阿金他们到一处!”
八人聚成一团,随着人流挤到高台边上,最后实在被挤得透不过气,大家都爬到了高台上。后面的人跟着,也有好些爬了上来,不一会高台就站得满满的。月容站在高台上一看,大惊失色:河滩入口处,一百多骑匪徒挥舞着武器杀了进来,见到男的就砍、见到年轻女子就抢,不一会,就有十来个女子被掳了横放在马背上!一时河滩上哭爹叫娘,乱成一锅粥。月容脸色发白,紧紧握住剑柄,让她这样看着,她做不到,可是一百多个悍匪,有备而来,她又能如何!正煎熬间,十来个匪徒到了高台下,看见有几个带着冪离的年轻小姐,一时便怪叫起来,一些人挥了刀就劈支撑高台的柱子,一些人立即便跑上来拉人。
几位小姐都有各自兄弟护卫,但是一个个都吓得大哭。不过半刻,高台一侧的柱子被砍断,台子霎时倾斜,月容一群人顿时便向一侧倒去。光宇一把搂住她的腰,光元、光宇两个护在左右,一行人就要冲杀出去。
电光火石间,月容却听得一声惨叫,回头一看,一个匪徒伸手去拉一位小姐,那位小姐的兄长不肯放手,匪徒竟一刀把他的手臂砍了下来!月容顿时不作他想,狠狠挣脱光宇,提了剑就刺过去!那个匪徒根本想不到居然有人偷袭,腰上顿时被刺了一个洞,回过头看见愤怒的月容,一惊,又一怒,复一笑:“哈哈,原来是个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小公子!爷喜欢!”放了女子,竟直奔月容而来,全然不顾腰上剑刺的窟窿,正呼呼往外冒血,剽悍之极!
月容有过一次被拐、一次被抢的经历,可是那些都是暗地里的阴谋。像今天这样的明杀明抢,她是第一次遇见,她无法容忍这样的场面,她已经忘了害怕,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光他们!杀光他们!挥了剑就一通乱刺。光宇几个看她这个样子,回身护卫在她周围,也拔了武器大开杀戒,不一会就放到了五六个。光宇又抢了一匹马和一柄大刀,骑在马上,看见匪徒就砍。
匪徒们看到这边战成一团,渐渐围拢了过来。月容激动之后,清醒过来,手上的剑也有了章法,看到势头不对,扯了喉咙大喊:“他们人少,我们人多!乡亲们,捡了石头砸他们!砸死他们,砸死他们的马!”她一连吼了好几遍,周围的人终于醒悟过来,果然捡了石头便砸将起来,有的本来带了武器防身的,看到有人带头反抗,也加入了战团。河滩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取之不尽,砸完了还可以接着用,虽然效率不高,但是人多、石头密集,总会有匪徒被砸中、他们的坐骑也受到惊扰胡乱冲撞,这样一个变故,使得匪徒的进攻明显慢了下来。
匪徒也不是人人都武功高强,敢于冲进河滩抢人,不过是凭了一股气势。如若无人组织反抗,他们两三刻便会得手,一阵风离去,徒留给裕原镇百十个破碎的家庭、几百号受伤的男子。没想到却碰上月容几个,人仰马翻不说,再这样下去恐怕连脱身都难。匪首一算计,他们抢女人是为了生财,并不为人命,于是一声口哨,打算带了劫掠的十几个女子就走。不防光宇骑了马飞奔过来,人未到,一支飞镖已经刺中匪首的手臂!未等匪首反应过来,光宇已经飞身到了他的背后,接着,一把剑立刻就横在了他脖子上。
河滩上顿时静了下来。这时,河滩入口处传来一声大喝:“贼人都放下武器,本亭长饶你们不死!”
月容扭头一看,亭长带着官兵来了!河滩入口处,四、五百名官兵拉弓引箭、蓄势待发。头领被擒、弟兄们死伤近半,前有强势官兵、后有奋力反抗乡亲,匪徒们只有束手就擒。
原来,伏牛山盗贼横行,不时有山匪出山抢劫,裕原镇靠近伏牛山,常驻有五百名官兵防匪。因今日二月灯节,这五百名官兵今晚也担了护卫的责任,本来只是担心万一出现踩踏,谁知竟然来了抢匪,得到通报便赶了来。但是若没有月容他们出手,以匪徒速度之快,恐怕已经得手了。
亭长邓大人对光宇等人感激不已,到了他们面前拱手道:“今晚多亏几位公子出手相助,否则邓某治下就是一场滔天大祸啊。”又问大家名讳:“不止公子们如何称呼,邓某必报县令嘉奖。”
光宇不以为意:“此等匪徒,人人得而诛之,大人不必放在心上。”不肯告之以姓名。
亭长面露难色,今晚他们的壮举,全裕原镇的人都亲见了,如不嘉奖,如何能服众?他向上、向下都不好交代。
光元看出他的为难,便道:“我等姓张,大人称我等为张公子即可。我等省亲路过贵地,性命攸关之时,顺手之劳,不敢居功!”
亭长道:“如此,邓某明了。裕原虽偏陋,风景还不错,山珍亦不少,几位公子不若多留几日。”
光元道:“我等需赶路,明日一早即走,就不叨唠大人了。”
邓大人热情挽留他们多留几日,但是月容几个岂肯耽搁,毫不犹豫婉拒了亭长“住到家里的邀请”,仍住在原来的客栈。第二天卯时之前,就离了客栈启程西去,邓大人申时初到客栈送行,扑了一个空。不过,他治下期间,破了这么一起大案,半年后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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