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虽然从春耕所在的洛水岸边到城中已经有了宽敞的直道,但是夯土的道路,再怎么也不可能比得上后世的柏油马路,哪怕马车已经安装了完善的减震设备,摇晃也是难免的。
李荩忱并不介意。
来到这个时代那么久了,坐马车,已经是很舒服的事情了。
与其研究如何让一辆马车坐着更舒服,李荩忱更期望工部能够把注意力放在如何降低成本以让家家户户都能够有马车上。
马车变得舒服,服务的终究只是少数人,而家家户户都有了马车,平民百姓才能够真正感受到自己的生活的确在发生变化。这一切变化的源头,自然就来自于李荩忱。
张须陀正勾勒着舆图,相比于惬意翻着奏章的李荩忱,他就很紧张了。
陛下会询问战略部署,这是情理之中,但是陛下让他直接就说出各路具体安排,这就在意料之外了。
所以张须陀只能现场给陛下绘制一份舆图。
李荩忱并不是单纯的想要刁难张须陀,而是想要考验考验这个年轻人随机应变的能力。战略并不是写在纸上的,而是应该烙在脑海之中的,这样有任何的突发情况,都能够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并且对其进行调整。
相比于杨素,此时还需要绘制舆图的张须陀,显然就差了一点。
不过张须陀历练的少,能记得清楚就算不错的了,李荩忱的要求也不能太多。
杨素不在的日子,嗯,想他。
“陛下?”张须陀的声音把李荩忱一下子拉了回来。
看他疑惑的神情,显然已经不是叫了第一声了。
“陛下是否疲惫了,可要休息一下?”张须陀关心问道。
您老人家可不能出个好歹啊,刚才这耕地也是实打实的体力活。
李荩忱轻轻咳嗽一下:“刚才在思考问题,你且说。”
朕总不能说刚才在想杨素吧?
说出来一来打击你的自信心,二来被你想岔了,朕和杨素就成一对断袖了。
好在张须陀倒也没打算继续问,或者说不敢问。
将面前的舆图展开,张须陀伸手点了点中间的位置:“此处便是邺城,而大汉军队现在已经在青州、陈留、孟津、河东以及平城展开,另外海军船队在青州集结,随时可以跨海进攻幽州。”
李荩忱看向舆图,象征着汉军的赤色箭头从各个角度包围上来,的确做到了如张须陀所言的“四面开花”。
“那中路突破呢?”李荩忱径直问道,不用想也知道,关键点就在于中路突破。
张须陀笑道:“陛下且看,我军从四面八方而来,固然声势浩大,但是现在钱粮并不多,兵装器械也不能保证各路兵马都甚是完备,所以各路实际还是以佯攻为主,目标放在就近州府上,尽可能的压迫周人的土地。”
李荩忱颔首,大汉现在可不富足,当然不可能支撑得起一场全面战争,之前汉军进攻河东,就已经消耗颇多,现在固然南方新一轮的粮食已经逐渐北运,但是减去路上的消耗,所能抵达前线的也不多,至少不可能满足从四个方向发动全面进攻的需要。
“各路兵马,实际上各有难处,”张须陀说道,“从平城南下的话,需要叩雁门关而入,雁门为天下雄关,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攻破的。从河东向东,则需要突破井陉或者其余太行要塞。所以剩下的,就是从洛阳、陈留两个方向上强渡大河,冲入河内,然后合兵一处,进攻邺城!”
李荩忱紧紧盯着舆图,直接渡过大河进攻邺城,就历史上的规律来看自然是不可行的,当初北周几度想要从中原直扑邺城,结果都被北齐击退。不过李荩忱也知道,后来尉迟迥作乱占据邺城,平叛的韦孝宽就是从洛阳直渡大河杀入邺城的。
现在的北周,固然比历史上作乱的尉迟迥强大,甚至相比于北齐也不遑多让,所以中路突破,直捣邺城,不见得就是一个好的决定,一旦双方沿着大河形成僵持,这场战争将会持续日久,对于大汉自然也会是极大的负担。
长期以来,大汉内部对于是不是要直接跨过大河进攻邺城都有争议,正是因为一直拿不定主意,所以大汉的目标才会逐渐向外围战线转移,包括平城、河东等地,实际上都是朝廷只能先打扫外围战场而获得的“战利品”。
但是现在既然打算要彻底平定北方了,那么自然就不能这么拖着。
必须要尽快做决定了。
“河内和邺城,乃是周人重兵屯驻之地,向前直捣,敌人必当死命阻拦。”李荩忱皱眉说道,“双方大战,不可避免。”
张须陀看向李荩忱:“太尉府认为,但凡能够一战而定天下,则我大汉亦当不惜一战。”
“若是一战不能定天下呢?”李荩忱反问。
身为皇帝,李荩忱必须要考虑这个问题,现在的大汉是不是有足够的本钱支撑起来不只一场大战?
并不是现在大汉的钱粮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若是那样的话,李荩忱也完全没有必要着急在现在这个时候就发动战争,而是李荩忱必须要考虑这一场战争之后的问题。
且不说一场战争之后,会不会还有另外一场战争,这场战争又会消耗多少钱粮,而且战争之后会有多少州府被破坏,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这些重新修建以及百姓的安置安抚有需要消耗多少,都是李荩忱必须要考虑的。
原来的时候身为将军,他只需要考虑如何破阵杀敌就可以了,但是现在他必须要面对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想要坐住江山,光是能够杀敌、能够所向披靡还不行,真正能够让江山稳固的,除了强大的军队之外,百姓安居乐业也不可缺少。
李荩忱要战胜的,不只是北周的军队,还有北周作为北方正统的百姓心中的形象和地位。唯有取而代之,才会让百姓心甘情愿的归顺大汉。
这也是为什么自从去年北伐之后,李荩忱一直在尽可能的避免大战。一场大战,波及范围太广,且不说朝廷能不能承担得起战败的风险,战后的抚恤和安民都将会是浩大的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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