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隔离开来的世界分外安静,纵然外面此起彼伏的汽车喇叭声也仿似隔了很远,不知不觉,车开进了小区,一直开到家门口。
“到了。”他停车,淡淡一声提醒。
“谢谢!”她收起书,甚至没有再仔细看他,打开车门就下车,刚下去一只脚,就暗叫完了,妈妈正站在小栅栏门口呢。
这辆车的出现足以让裴素芬两眼放光。
手里正提着一兜菜的裴素芬将菜兜一扔就笑容满面地跑了过来,阮流筝的脸色僵住了。
眼见裴素芬压根就是冲着他来的,她赶紧对他道,“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
都说再见了!总该开车走了吧?
可是不会!
他那么周全的一个人,怎么会这么没礼貌?
他紧跟着也下了车。
裴素芬跑到了跟前,欢欢喜喜地看着前女婿,“至谦啊!今天有空来家?”
“……”阮流筝是无话可说了,妈妈永远都把他当自己人呢,还家啊家的。
而他呢,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妈。”
这一声叫得裴素芬脸上的花儿开得更盛了,“至谦,既然来了就吃了晚饭再回去啊!”
“妈,他还有事呢!您别耽误人家!”阮流筝赶紧阻止妈妈这个想法,然后挽起妈妈的手,把人往回拉,“妈,他还要加班开会,哪有那么多闲工夫磨蹭啊!回去吧!”
也不再管他了,拉着妈妈就进了院门,并且打开家门。
进门后,裴素芬还在她身后追着盘问,“筝儿,至谦那么忙还送你回来?你们……”
阮流筝有些心烦了,随意将鞋子一甩,包一扔,大声道,“妈!您别再胡思乱想了好吗?我跟他早就成为过去了!我已经把他忘了!完全淡忘了!现在他只是我的老师而已!我跟他没有可能再在一起了!山无棱天地合夏雨雪也不会再在一起了!如果您真的为我好,就不要再想着我和他复合好不好?”
身后忽然一片安静。
她觉得异样,回头,只见妈妈瞠目结舌站在那里,而门口,还立着清瘦的他。
他怎么会跟来?
有那么一瞬间,三人就这么站着,他看着她,她看着他,而裴素芬夹在中间,几分焦灼,几分慌张,眼神在他俩之间游移。
他背光而立,挡住了夕阳的渗透,残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地板上,比他本人更瘦长。只那双眼睛,倒是越昏暗越明亮,分明清清淡淡的,却偏有着灼人的力量。
她心尖如被火苗舔过一般,嗤拉一声,焦糊了一截。
绝情的话,总要说出口的,也许越早越好,也让所有有期待的人都绝了心思。她比任何人都比明白,如果注定是无望,不如没有希望。
所以,倒不后悔这个小意外了。
说完这些,反而坦荡了,她笑了笑,“宁老师,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喝杯水吧。”
她转身去倒水。
“不了,你不用忙。”他的目光在客厅里绕了一圈,在那张全家福上停留了片刻,将一张名片放在玄关处,“萧伊庭的名片,你不是要他的号码吗?”
“好。”她端着水要递给他。
他却示意不需要,只道,“我先走了。”而后,顺着她的话对裴素珍道,“妈,我……还要开会,就不进来了,麻烦您跟爸转告一声我的问候,再见。”
“哎——至谦!”裴素芬追了出去,可他已经走出了前院,夕阳下,白色栅栏门开合之间微微震荡。
裴素芬愁眉苦脸地进来,叹息,“哎哟筝儿,你又何必把话说得这么绝情!伤人啊!至谦哪里不好了?到现在都还叫我们爸妈,孝顺又优秀……”
的确,他叫她爸妈倒是叫得殷勤,她嫁给他那么些年,可从来没听过他叫过一声他自己爸爸。
知道妈妈还会继续唠叨下去,她拾起包上楼,打算进房间去看课题资料。
“哎!筝儿!你别走!我每回一跟你说正事儿你就走!”裴素芬有心要拦住她,“你就算真不打算跟他复合了,也不要说得这么绝啊!你还跟他一块儿同事呢!他还要教你呢!”
她停住脚步回头,“妈,正是因为他现在是我老师,我跟他还要共事,我把话说绝了才好!”
“你……”裴素芬跟她说不到一块儿去,也被气着了,转念又问,“过几天你爸生日,你有没有空?阮朗也要回来的,自己家人一块吃顿饭。”
“好,我记得。”她应了,上楼。
那天晚上,她给萧伊庭打了个电话。
萧伊庭这个在律场被打磨得圆滑到极点的人物,听得她一句“我是阮流筝”时,也足足愣了好几秒,而后才他特有的充满热情的声音问候她,“你好你好,好久不见!回来了?”
“萧伊庭。”连名带姓地叫他是她斟酌以后的决定,好像跟宁至谦断了这层关系之后,再叫二哥之类的就怪怪的,“我有件事儿可能要麻烦你。”
他却笑了,“一回来就麻烦我?通常来麻烦我的都不是好事啊!”
她笑了,那倒也是,没事谁去找他?
“不是我自己的事。”她把蔡大妈的事情跟他说了。
虽然对于她一个医生竟然插手这样的事有点意外,但是他不会推脱,于是说好如果大妈的确有起诉的打算他会不遗余力地帮忙。
至于蔡大妈怎么想,她尚且不知道,寻思着明天上班再去找大妈谈谈。
第二天,她刻意一大早就去医院了,为的就是在上班前能跟大妈好好说说话,不然一开始忙碌,又一天歇不下脚。
然而,她一到医院却得知一个惊天消息:蔡大妈昨晚割腕自杀了。
幸好,被值班护士发现,及时抢救了过来。
她匆匆赶去病房看时,蔡大妈已经睡着了,手腕上包着纱布,满是褶皱的脸上,脸色很差。
她默默给老人压了压被角,准备离开,不打扰老人休息。
刚出病房门,就冲过来一个大个子,见她穿着白大褂,上前便揪住了她的衣领,大声喝问她,“你是医院的医生?”
她那么小的身形,被他这么拎着如同拎小鸡一样,双脚几乎离地。说实话,还是有些惊慌害怕的,更多的,是莫名其妙。
“请问你是谁?先放开我!”她尽量冷静,猜测是不是有病人急诊,家人着急了。
“放开你?”那人却更加凶悍了,“我妈好好在你们医院住院,结果在你们医院自杀了!你们怎么苛待我妈了?你们的责任心又在哪里?”
闹事的?
她猜测,应该是蔡大妈的儿子了。
这个传说中只来了一次的病人家属上次来的时候她并没有亲眼见到,现在终于等来了第二次,而且还拎着她的衣服,要打的样子。
她正好一肚子怒火,“我们苛待你妈?我们的责任心?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想一想,你是怎么对待你妈妈的,你的责任心又在哪里!”
她的声音大约太大了些,把这人给震怒了,当即就扇了她一个巴掌。
她还从来没有被人扇过巴掌,一时有点懵,脑袋里嗡嗡响。来往的,有其他病人的家属,看着这一幕,围了上来,窃窃私语。
丁意媛也正好来上班了,远远地看见,立马过来了。
丁意媛是见过这个人的,她那火爆性子,上来就冲那人吼,“放开你的脏手!不然我报警了!”说完,还来拉扯,想把阮流筝从他手里拉出来。
那人却是一点也不怕,冷笑,“报警!我正想报警呢!让警察看看你们医院是怎么不负责任,迫害我妈的!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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