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流筝还在思索这个问题,他在那边又道,“流筝,我在想,不管朱雨晨怎么样,这个老兵基金我都想帮她建起来。我自己其实也有关注这个问题,零零碎碎地捐过一些款,但是没时间和精力去做基金的事,她能有这个想法很好,以她的名义建个基金,我自己也会存钱进去,找个代理人打理一下,专门找人负责料理常务。”
原来这里才是他要说的重点……
“当然好啊!”她只是觉得,朱雨晨这么说,不是在交代后事吗?
心中又变得沉重,第一次不像一个医生那样问,“你说,小雨她能完全治好呢?”
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一句人人都念过的话,“To cure some times,to relieve often,to coys。”
她默默地放下了电话,她懂……
朱雨晨写了封委托书,还真的公证了,将她委托给宁至谦的事写在上面。
手术前一天,忙完所有的事,阮流筝带着微笑,尽量让自己脚步轻快一些,走向朱雨晨病房。
朱雨晨这两天倒是真的很乖,很听话,答应了她不再在本子上写写写,还真的说到做到了,此时正坐在床上,用梳子梳头发。
应该身体不是特别舒服,从她脸上的表情看得出来,只不过,她是个特别能忍的人,旁人谁也无法估量她的疼到底疼到了哪一分。
“小雨。”每次,她都要走到床前很近的地方,朱雨晨才看得清是她。
听得她的轻唤,朱雨晨朝着她的方向笑了笑,“是医生姐姐啊……”今天,视力好像又差些了。
“是的,小雨现在觉得怎样?”她拿过朱雨晨手里的梳子,轻轻帮她梳着。
“还好。”朱雨晨明显是在忍耐,“医生姐姐,是来帮我剃头发的吗?”
阮流筝把她把头发绑好,“嗯,是,可是也不是。小雨,你听。”
她话音一落,走廊上就传来“生日歌”的歌声,谭雅推着蛋糕走了进来,蛋糕上点着24根蜡烛,朱雨晨今天满24周岁。
朱雨晨视力不太好,可听力还行,听着歌声,渐渐有明晃晃的烛光映入眼帘,她于是明白了什么,眼中蓄满泪水。
“小雨,生日快乐。”阮流筝轻轻抱了抱朱雨晨。
“生日快乐,小雨。”宁至谦、丁意媛、谭雅还有其它在科室,此时又有空的医生和护士都进来了,齐声对她说。
“谢谢,谢谢你们,我……我真的太感动了……”朱雨晨眼泪哗哗直流。
丁意媛将一束百合花交给朱雨晨,“小雨,我们神外所有医生护士祝你生日快乐,希望你像鲜花一样明媚鲜妍。”
“小雨,你叫了我们一声姐姐,我们就是你的家人!”阮流筝看了眼宁至谦他们,“还有医生哥哥们。”
朱雨晨抱着花,流着泪,“谢谢,谢谢你们,这个……真的太惊喜了……我完全没想到……你们太好了……我太幸福了……”
“来,小雨,吹蜡烛,许个愿。”谭雅把蛋糕推到朱雨晨面前。
朱雨晨虔诚地闭上眼睛,唇角的微笑如嵌在她脸上,始终不曾褪去,眼角却不断滑落泪水,泪滴打在她怀中的百合花瓣上,凝成珠,流成花瓣的泪,蜿蜒至花心里。
一个简单却温馨的生日会,朱雨晨把蛋糕分给了科室其它能吃蛋糕的病友和家属,丁意媛帮她把花插在瓶子里,放在窗台上。
在所有人都走了以后,阮流筝留了下来,给朱雨晨剃头发。
朱雨晨特意洗了头,头发上淡淡的栀子花香味,好闻极了。
“医生姐姐,给我扎个辫子剪,好不好?”朱雨晨坐端正了,背对着阮流筝。
“好。”她轻道,拆开了朱雨晨的头发。
发丝散开,清新的香味儿便随之散开了,浸润了空气里每一颗分子,仿佛看见了一副雨后黄昏,栀子花开的画面。
栀子花在南方可以开成片,可以长成树,但在北方却难以成活。
听过何老师唱《栀子花开》,那时就在想是怎样一种花,后来在星沙几年,见识到了这种传说中的小白花,才觉得,这花香,真是人间之最。
“小雨,你喜欢栀子花吗?”她问。
“是啊!姐姐你也熟悉栀子花的香味儿啊?”朱雨晨笑,“我妈妈是南方人,喜欢栀子花,家里种了盆栽。”
“是的,我也在南方待过,南方雨水多,初夏的夜晚一下雨,我们住的房子后面一片栀子花全开了,香味特别好闻。”一边说话一边给她梳着辫子,慢慢地一股一股编,速度慢一点,这头发属于朱雨晨的时间是不是就长一点?
可是,再长的发也会有编完的时候,她用皮筋把辫子绑起来那一刻,心里便一直往下沉。
“小雨,我剪了啊?”她轻声问。
“嗯,姐姐,你剪吧!”朱雨晨清脆地回答。
阮流筝入神外这么久,给病人剃头从来不像今天迟疑、沉重,当那一根黑亮的辫子从剪刀口掉落,落到她手里时,她只觉得整颗心也都随之往下沉。
“姐姐,给我吧。”朱雨晨自己却像什么感觉也没有似的,从她手里拿过头发,握在手里,等着她继续剃光。
最后的三寸青丝也在她手里的刀片下片片脱离,护士把碎发收拾干净,朱雨晨则笑着问她,“姐姐,我还好看吗?”
阮流筝唇角动了动,算是笑,“好看,小雨怎样都好看。”
没有了头发,朱雨晨那双眼睛的韵味更加突出了,青山烟雨,不食人间烟火。
“姐姐,可以帮我从柜子里拿个盒子出来吗?深绿色的。”朱雨晨说。
“好。”她打开朱雨晨的柜子,看见里面果真一个深绿色盒子,系了条宽大的白色绸带。
她把盒子交给朱雨晨。
朱雨晨当着她的面打开了盒子,里面是她常常写字的那个日记本,还有一瓶香水。
她把香水拿出来,给阮流筝,“姐姐,这种香水是仿真的栀子花的,比较特别,我喷在头发上的就是这种,送给你,你要不要?”
“小雨……”她本来想说,医生不可以收病人礼物。
可是,朱雨晨却道,“姐姐,你会嫌弃吗?我用了一些的。”
阮流筝最终摇摇头,“谢谢,小雨,我怎么会嫌弃?”
她收了,破天荒第一次收病人的礼物。
朱雨晨很开心,把剪下来的头发放进盒子里,和那本日记本一起。
“姐姐,你知道我每天在写什么吗?”朱雨晨抚摸着日记本,轻声问。
“小雨愿意告诉我吗?”
朱雨晨点点头,“姐姐,我的长头发,我的日记本,都是和一个人有关的……”
果然被她猜中了。
“我二十岁认识他,四年了,他喜欢我长发,所以我一直留着,宝贝着,但是最近掉得有些多,我挺心疼,有时候觉得掉的不是头发,是我在这人世的时间。姐姐,我没有那么坚强,其实我很怕,我怕死,因为这世上有我牵挂的人,我舍不得他啊……”朱雨晨眼中浮起了泪光。
“可是……他在哪呢?”阮流筝听得心酸无比,从朱雨晨的话里,能听出来朱雨晨很爱这个人,但在她病入膏肓的时候,为什么不陪在她身边?
“他?”朱雨晨的微笑梦一般美好,“他在工作啊!他不知道我病了,我没有告诉他。”
阮流筝愣住了,这么大的病也能瞒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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