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没完没了啦!刚跟宁想争完宠,现在还跟没出生的孩子争上了!
他微闭了眼睛,很是疲累,嘴唇一直都是泛白的,哑声嘀咕,“我想睡会儿。”
看着他这般模样,她心疼,声音顿时柔软得如同和宁想说话时一样,“你睡吧,我在这陪着你。”
他费劲地往旁边挪了挪,“你也一起。”
“……”大家都是医生好吗?在病房里这样,成何体统!“不!”她坚决拒绝了!
他便有些幽怨有些可怜地看着她,“你不陪我,我睡得不踏实,总做噩梦。”
好一双水眸哦,泛着红,水波潋滟的,那个打起架来凌厉得不要命的宁学长,那个做起手术来一丝不苟的宁医生,那个批评起人来把人逼得不敢抬头的宁老师,跟眼前这个人有半毛钱关系吗?
她唇角抽了抽,心里也抽了抽。
他叹道,“算了……”
这是受了多大委屈啊,可怜成这样!她忽然觉得他除了当医生是一把好手,还能当演员呢!
她没理他,想起宁想送给她的饭还没吃呢,取过来,还有温温的热,一盒盒打开,主食全是粥。她这几天都是喝粥,看来他也得喝上几天了。
用勺子轻轻挑了一勺,喂到他嘴边,“喝几口?”
他闭紧了嘴。
“……”这还耍上少爷脾气了?
不喝拉倒,她自己将其中一盒喝了个光。
他眼睁睁地看着,眼神里更多了幽怨,“还说我是骗子,你自己才是大骗子一个!”
她发觉,他如今真是比宁想还难哄了……
耐着性子问他,“我怎么骗你了?是骗了你的财还是骗了你的色?”
他默了默,“你财色双收啊。”
她噗嗤笑了,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那我也没用骗的啊?我是用我的美色和人格魅力收获的!”
“用谎言收获的!”他俨然一副你欺骗了我感情的样子。
她快要笑喷了,“好了好了,不就是没叫你乖乖宝宝吗?你不怕丢人我就叫呗!你要我陪你睡我就陪你睡呗!有什么呀!先喝粥了!不然没力气我陪你睡也没有什么意义!”
他没想到她这么的……怎么说呢?用上道这个词合适吗?
“来喝点吧,大少爷!”她再次给他喂。其实她有一点喜欢惯着他这种小傲娇的,他是她年少时神一般的存在,这样傲娇地在她面前有些讨赏意味的小脾气对她来说能唤起她心里最深的温柔,想要宠爱他,疼爱他。
别扭的宁老师终于把粥给喝了,她还在收拾餐具呢,他便又挪了挪身体,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赶紧睡了。
她无奈,快速收捡一番后,脱了外衣,和他躺在一头。
原本只是陪他躺一躺的,结果刚躺下来,便被他手臂给圈住了,往怀里带。
“就知道你不老实,挨太近会不会影响你啊!”她推着他。
他瞪了瞪她,“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是医生吗?我只是饿着了,又不是断手断脚!”
“……”也对……她眨了眨眼,不怀好意地笑,“我还是怕影响你啊……”她往他怀里贴近,还蹭了蹭,“我怕你……热血沸腾又心有余力不足!”
他在她腰上一捏,压低了声音,“阮医生,你这样跟病人说话真的好吗?”
他强打着精神陪她瞎聊,耷拉的眼皮显示他已经倦到极点了,她不敢再闹他,拍着他的肩,“好了,病人,赶紧睡吧。”
他闭着眼,梦呓般,“你哄我睡。”
“……”真是颠了个个儿了吧?有哄孩子睡的,有哄老婆睡的,有大男人要哄着睡吗?
他又抱紧了她一些,“我累,很想睡,又不敢睡,一闭眼就做噩梦,梦到你不见了……你哄着我,我知道你在……就不会做噩梦了……”
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小了……
她不知他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横竖宁主任胡说八道起来不是人,可是他的每一句话却都说到了她心里,她感同身受。这几天她在煎熬的时候,何尝不是一闭眼就做梦,梦到他飞远了,梦到他各种血肉模糊……
听着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一个她心里大山一般的依靠,梦呓时说着这样的话,她心里怎么不柔软?
轻轻拥住他身体,在他后背一下一下拍着,像拍着孩子一般,“好了,宁老师睡觉了,我在这陪着你,不会不见的……”
他睡得深了些,仍然不忘嘀咕,“叫声儿好听的……”
“……”这人还真有执念啊!
她瞪他一眼,可人家闭着眼睛在睡觉呢……
脸上的皮肤粗糙了不少,干得起皮儿了,还有好几处细小的伤痕,不细看真看不出来,嘴唇也是龟裂的,还有着血迹,那满腮胡子更是给他增添了不少沧桑感……
心再一次柔软,终究是要被他击败的……
病房。
宁至谦还在输着液,温宜和宁守正在一旁陪着他,他的样子比之前好看多了,阮流筝前一天晚上就给他洗了脸洗了头,也刮了胡子,现在老脸虽然还没恢复到正常水平,可也依稀能看出宁老师的风貌了,只不过,宁老师今天看起来不开心,脸色黑得有点儿难看,还有点儿焦躁,不时就会往门边看一眼,好几回护士进来,他都两眼发光的,可是,门开以后眼神马上又灰暗下去。
温宜看着儿子,面上笑容和煦,“儿子,你大伯一家今天已经回去了,我们明天也回北京了,想陪陪你,流筝正好也回了医院工作,算是给了我们陪你机会,你能用面对流筝的脸来面对我们吗?你这魂不守舍地是怎么回事呢?”
宁至谦被妈妈这么一说,老脸一红,这才收起动荡不安的“灵魂”,面对温宜。
“妈,回去以后多照顾着自己,别太操劳了。这回还好是小手术,如果真有个什么大事儿,我这当儿子的心里可就内疚了。”这话儿说得挺实诚,的确是他心中所想。
温宜倒没什么,宁守正抢着接了话,“我会看着你妈的。”
宁至谦听了没说什么,眼睛还是没有看宁守正。
宁守正倒是比从前话多了,“我知道你看着我烦,可我还是你老子,这是改不了的,从前我们父子谁也不让谁,我想在你面前有老子的权威,你想在我面前宣泄你的愤怒,我们俩就这样斗了十年了,我本来想着,大概我们会一直斗下去,斗到我死那天不知道能不能等来你叫一声爸,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这回是你差点没了……”
宁守正说到这里,眼睛里有异样的光在闪动,竟然说不下去了,顿了好一会儿,“我几天没照镜子,有天突然一照,才发现自己头发全白了,说得好听,是忧心你的缘故,说得不好听,这大概是在警告我,我这当爹的,不能再跟你斗下去了。对不起这三个字呢,我跟你和你妈都说了很多次,我也知道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所以今天也就不说了,也不求你和你妈原谅我,你们该恼我还恼,该恨我还恨,该我赎罪的,我用我剩下的时间来赎,不管还有几年,哪怕只给我一年几个月的命了,我也能做多少是多少吧,也只是想,在有生之年,多看你们母子几眼,这年月,也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宁至谦默默听着,垂下了眼皮,温宜看向窗户,眼眶泛了红。
宁守正从包里拿出一只表盒来,放到他枕边,“今天是你的生日。历年我送你的礼物你都不怎么待见,可我还是每年都给你买只表……”他眼中液体的光泽又闪了闪,苦笑,“记得你小时候总喜欢叫我在你手腕上画表,你也是这么学会认识时间的,算是我教给你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那时候累一天回来,听到你爸爸爸爸地叫,什么苦都烟消云散了……”
是啊,聪慧美丽、温柔贤惠的妻子,活泼可爱、人中之龙的儿子,原本是毫无瑕疵的一个家庭,却偏偏被他自己一时不能控制的****给毁了。这一毁,毁的何止是他的妻子儿子,也毁了另一个女人和一个无辜的孩子。
如果没有他犯的错,他和妻子儿子的生活何其和睦幸福?妻儿对他何其崇拜热爱?如果没有他的错,另一个女人可以嫁给真正疼爱她的人,拥有她和爱人自己的孩子,而不用让她和那个孩子背着屈辱捱了那么多年的苦……
他一生都在内疚,一生都在补偿。然而,想要补偿必然就有伤害,继续伤害着妻儿,也在对那对母女进行第二次伤害,最后落到如今这样孤家寡人的境地算是他咎由自取。
人总是会犯一些错,但除却不能违法乱纪,有一种错也是男人决不能犯的,一次也不能,可惜,他明白得太晚……
关于画手表的记忆算是他和儿子之间温馨的画面之一了,所以才会那么执念地每年送给他,虽然很有可能儿子并不知道这个礼物有什么意义,甚至会误会他送礼物不走心,可是他还是会一直送下去,每年都送,哪怕他这次真的在沙漠里回不来了,他也会把手表放进他的坟茔,而后每年的生日还会继续送,直到他自己离开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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