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突然,一段动听的《越人歌》从阿乙口中哼出。歌声低徊婉转,缠绵悱恻,幽怨而不哀伤,如同一泓潺潺的细流,洗涤了人的心。
宁小葵的心一下如奔流的河水来到了平静的河滩,迂回而平缓地流淌着。
她不无惊讶地看着阿乙,吸了一下鼻子,道:“想不到你的歌唱得这么好听,这下以后就不愁了。等哪天我被赶出宫去,你可以卖唱养活我。”
“为什么会被赶出宫?”阿乙不解。
“不是被赶出宫,就是我自己离开,自古宫廷就是吃人的所在,诱惑,黑暗,阴谋,血腥,死亡……不是久留之地。”宁小葵双眸落在不知名的远处,认真地一字一字道。
阿乙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记忆如锋利的尖刃,在他心口狠狠划出一抹殷红的血色。
但他很快恢复常色,偏头看她,若有所思道:“是不是有人逼迫你进的宫?”
“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为好,我也不想说。”宁小葵淡淡道。
“是大祭司?”阿乙挑眉道。
“你以后尽量躲着他点,他对你有敌意。”宁小葵嘱咐道。
“有你保护,我怕什么!”
“我自身都难保,他要杀我也是易如反掌的。”宁小葵皱眉道。
“那你为何听命他入宫,这样的人你该逃离的远远的。”
“我有个重要的人在他手上。”
“父母?兄弟姐妹?”
宁小葵摇摇头。
“喜欢的男人?”阿乙眯起了眼。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叫做喜欢,反正我答应他和他在一起的。”
“哦?是什么样惊才绝艳的人获得了你的青睐,我真想见上一见。”
“是只妖孽,长得比女人还漂亮,很无赖,爱流泪,还特别黏人。”提起妖孽,宁小葵笑容温暖。
阿乙黑脸,“你的口味真是独特。”
宁小葵切了一声,暗忖:你们怎知妖孽的好。懒得理他,她拍拍衣裳站起来,发现天色已渐渐灰暗,即将掌灯时分了。
“你好生养伤,我今晚要出去。”宁小葵一边将凌乱的头发利索扎好,一边走向门口。
“约会?”阿乙嘴角一勾,似笑非笑道。
宁小葵哼哼着没有正面回答。
“早点回来,我给你留门。”宁小葵走至门边就听见背后阿乙那一句怎么听都有点暧昧的话。
宁小葵使劲掏了掏耳朵,长长地吐了口气,这年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宁小葵在门口口等了约半个小时,那个信誓旦旦要帮他的家伙却连个影子也没瞧见。
气的她踢得地上的石子漫天飞,惹得宫门口的卫兵偷眼把她当逗必瞧。最后她一扭身走了。求人不如求己,今儿可算体会到了。
街面上已热闹非凡了。
神色各异的人们携着供品,提着莲灯,熙熙攘攘走在去外城外护城河的路上。其间有那提着青荷叶灯的孩童,追逐嬉戏,笑语欢颜,更平添了几分节日气氛。
街面上的商家店铺,各自门口高悬明如巨星的灯笼,小二当门而立,大肆招揽顾客。更有甚者将摆满琳琅满目的商品的摊子摆在了外面,吸引住了不少路人停驻逗留。
热闹如虫子般钻进了宁小葵的身体里,痒痒麻麻直闹心。她禁不住钻进一个人流量最大的人圈,来到了生意最火爆的摊子前。原来这摊子上的莲花灯扎得最为精致。
粉红花瓣着色鲜嫩,瓣内烛火摇曳,流光溢彩。小的有如睡莲,大的当如观音莲花座台。
宁小葵看得心内欢喜,挑了一盏,一摸身边,擦,一个铜板也没。
脸上讪讪道:“那个老板,出门急了忘带钱了,能不能赊账啊!”
老板一听,脸立马拉下脸来,不耐烦地推开宁小葵,“去去,一边呆着去,赊账,笑话,我认识你谁啊!”
靠,不赊就不赊,推人干嘛!宁小葵不高兴了,不就个破灯吗,能值几个钱,姑奶奶霸王餐都吃得,白拿你一个怎么了!?
正待动手抢一个就跑时,忽见眼前银光一闪,一大钉银子砸入势利老板的怀中,与此同时头顶斜上方传来一个月朗风清的声音,“老板,这个够了吗?”
宁小葵回头一瞧,眼皮立即跳起来,心里跟塞了个麻团一般,噎得不得了。
谁?还能有谁?阴魂不散小侯爷!
那老板抓着那钉银子,笑得牙不见眼,“够够够,别说买一个灯,就是将我这个小摊买了去都是够的。”
“是吗?”宁小葵冷笑道,“那你还不让开,今儿我就是这摊的掌柜了。”说着,毫不客气一把推开老板,高声叫道:“今儿姐高兴,来啊,莲花灯白送了,大家来抢啊,晚了可就没了!”
她这一喊不要紧,忽啦一下就冲过来很多人将他们团团围住,个个你争我抢,顿时乱成一锅粥,有几个人更是大打出手,差点头破血流。
姬宁二人好容易从扯斗中的人群挤出来,看着姬岚衣一身狼狈样,月白色的袍子都是褶皱,肩膀还有一处挂了花,鞋面上都是黑色脚印,宁小葵禁不住想笑,才一咧嘴赶紧捂住了嘴巴。
“为什么我每次见你都是在那么与众不同惊天骇地的场合下。”小侯爷哀怨道。
宁小葵冷脸讥诮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姐是神仙,得惊动了天地,才会下凡。”
小侯爷嗤然一笑,一刹那,眼底的波光流觞几欲让人沉沦。
原来他是会笑的。认识这家伙,还是头一次对她笑吧!宁小葵不争气的心一动,心动后她脸色越发臭了,啊呸呸,色毛病又犯了,宁小葵啊宁小葵,你有点志气好不好,你要点脸好不好,你跟这个无耻的男人势不两立,他即使脱光了在你跟前你也该视若空气,你知不知道?
用力转过身去,她恨着声,格格咬着牙,“现在你是不是该说你那个条件了?”
“陪我吃顿饭吧,我们从没有好好地在一起吃过一顿饭。”身后响起小侯爷诚挚而寂寞的声音。
的确,当初宁小葵嫁入姬家,从未和他共过一桌,后来他劫狱救她一路逃亡,风餐露宿更谈不上好好吃过一顿饭,即使能大快朵颐一顿也是小侯爷挨打换来的,这说起来真的不无心酸。
“就这?”宁小葵咬了咬唇道。
“要不你以为什么?”小侯爷苦笑道。
“好,一顿饭,我应了。”
醉霄楼。
宜安城最好的酒楼。
伙计一见小侯爷大献殷勤,一边请着安一边热情带路,可见小侯爷是这里的常客。
小侯爷要了靠窗的位子。这酒楼离护城河很近,一抬头便可见护城河人头攒动的热闹。河上,莲灯逐波,粉光盈然,美不胜收。
“你爱吃什么,随便点。”小侯爷含笑道。
“可真是大方。小侯爷现在不差钱了,想必早忘了挨打吃霸王餐的时候了吧。”宁小葵讽刺道。
小侯爷看着她,眼眸亮到灼人,“不,永生难忘。”
宁小葵别过头去,“那就将招牌菜先一个来一份吧!”
伙计下去配菜,气氛就开始尴尬了。
小侯爷不说话,宁小葵自然也不想说。
她别着头假装看着护城河的风景,可是她清清楚楚可以感觉到小侯爷那幽幽目光如锥刺面颊。
终于,宁小葵撑不住了,转过脸来愤怒道:“你看够了吗?”
“其实你心底里根本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恨我,对不对?”小侯爷忽然低喃道。
“什么意思?”宁小葵恶狠狠道。
“你若真恨我入骨,以你的个性,你的鱼肠剑已一剑洞穿我的咽喉,哪里还会答应我陪我吃饭。”小侯爷看她,目光灼灼如日。
宁小葵愤怒了,这男人怎么这么不识相,怎么这么贱,怎么这么不要脸皮!
牙咬得格格响,“你若觉得非要死在我的刀下你才舒坦,我可以成全你。”
“你不会杀我的。”小侯爷眸如梭刀,刀刀追影,“其实在你心里,你也一直怀疑那一晚我欺负你的真实性,对不对?”
“你住口!”宁小葵不想提的事被对方逼着推到风口浪尖,心一下绞了起来。
“我姬岚衣傲骨铮铮,对人对事从不会用卑鄙手段,我喜欢的女人,我必呵护如绝世之珠,绝不会伤害她一丝一毫。离华,你知道吗,那一夜是皇上……”
小侯爷目光疼痛到痴狂,情不自禁便要说出真相时,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一阵骚动,听见一个如太监般男声中带着极细极尖锐的假音,大叫着道:“姬岚衣,你个负心贼子,给老娘滚下来!”
紧接着,楼梯脚步声咚咚沉重如山,“大姐啊,小的都说小侯爷他不在上面,哎呀呀……”有伙计要阻拦,结果叫唤着似被人推下了楼梯。
“姬岚衣,别以为你躲着老娘,老娘就找不见你了,你个负心薄幸的东西,老娘今儿绝饶不了你!”
辱骂声音渐次清晰入耳,楼梯口,一个满头插带着山花的女子头颅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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