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声音响起。
从恩里科的手中。
筷子被捏断了,碎成了好几节,那样巨大的力量,令人感觉他好像要将自己的手指也捏断了一样。
从刺骨的冰冷之中,迸发了难以言喻的愤怒。
因为看到了槐诗的眼神,因为察觉到那些看台上的怜悯目光。
所以才感觉到越发的痛苦。
如此的,怒不可遏。
“为什么要用那么可怜的视线看着我啊!”
他的面色涨红,狂暴的掀翻了面前的餐桌,向着槐诗,向着台上的人怒吼:“我只不过是想要像你们一样啊!难道这样有错吗!!”
“没人说过你有错啊,恩里科。”槐诗平静的弹着烟灰,告诉他:“一点艰苦而已,并不是什么跨不过去的东西,人总要胸怀梦想。”
“可我做梦都在想啊!”
恩里科悲愤的咆哮:“想要像你们一样天才!像你们一样强大!难道想就有用吗!”
“可是我做不到啊,不论怎么努力都做不到!我只是……我只是想要和你们一起站在高处而已,为什么要用那种看垃圾的眼神看着我啊。难道是因为我的心不够诚么?还是说,我就一定要成为一个笑料才可以!”
“你们,就这么想要看我出丑吗!好啊,要我下跪吗!”
带着难以言喻的憎恨、怨毒,还有绝望,那个男人失控的嘶吼,唾液几乎从口中喷出来,奋尽全力的呼喊,可是却再也克制不住眼泪。
“我可以啊,不论多么卑贱的请求我都做到。”
“请你们看看我吧,求求你们了!”
忘记了这里是哪里,忘记了自己究竟身在何处,甚至忘记了面前是自己的敌人。他狼狈的趴在了地上,狼狈的恳请。
“求你们,教教我吧。究竟怎么才能像你们一样啊。”
他流着泪,哽咽,低下头,任由眼泪和鼻涕落在尘埃里,像是彷徨的野狗那样,祈求着施舍和怜悯。
渴望着眼前的人解答自己的疑惑。
请教教我吧,怀纸小姐。
请你……救救我吧。
遗憾的是,在漫长的寂静中,只有来自那个女人的怜悯声音。
“抱歉,没有人能够教你,恩里科先生。”
如此冷酷的宣判,怀纸素子轻声说:“除了你自己,再没有其他人能够救你了。“
她抬起手,抓起汤羹,捞起了锅里沸腾的空心粉,放在碗中,沥水,然后,娴熟的搅拌着酱料,最后,从自己的料理台里翻出了一块芝士,融化,搅拌酱料,均匀的浇灌在碗中。
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浓厚奶香,还有番茄的新鲜酸味。
令人食欲大开。
“别难过了,先吃碗面吧。”
重新将桌子摆好,然后,将一碗崭新的芝士通心粉放在恩里科的面前:“这不是厨魔料理,而是我从长辈那里学来的技巧,可能不会太好吃,但难过的时候,吃点高热量的东西总是没错的。”
她拿起了叉子,递过去,灿然一笑:
“毕竟,就算是减肥也要先吃饱的,对吧?”
“……”
吃饱?吃?吃这种随意炮制出的东西?
沉默里,呆若木鸡的恩里科拿起叉子,低头,看了一眼眼前的通心粉,感受到了以前未曾感受到的热意和香甜感。
无聊,这种毫无意义的料理,难道还有什么价值吗?
哪怕是这么想着,但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叉起一块。
放入口中。
粘稠的芝士流淌在舌尖,带来了浓厚的奶香,属于番茄酱的酸甜丝丝缕缕的扩散开来,和面条一起,化作了温和的热意,扩散在肺腑之中。
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忘记了自己的狼狈和落魄、
再度叉起一块,咀嚼,忘记了痛苦和酸涩,沉浸在这美好的浓香之中。寒冷被驱散了,就连内心之中的痛苦都好像得到了救赎和平复一样。
就这样,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他低下头,捧起了手中的大碗。
恨不得直接埋进碗中。
放肆饕餮。
佐着这罕见的温暖,将一切苦痛和冰冷吞入腹中,完全,停不下来。
直到最后,一锅通心粉,被两人吃的一干二净。
恩里科习惯性的拿起勺子,可看到空空荡荡的锅底,就愣在原地。许久,肩膀抖动了一下,好像在笑一样。
嘲笑着自己。
放下了手中的洁净如新的餐具。
低下头,向着面前微笑着的女人致以感谢。
“好受一点了?”槐诗问。
恩里科沉默的颔首。
“那么,有什么想法了吗?”
“……没有,想不出来,因为这就是我的极限了。”
在漫长的沉默中,他忽然抬头,开口说道:“而且,我已经不打算继续做厨魔了。”
宛如石破天惊的发言,打破了赛场之中的寂静,令观众席上的所有人都呆滞的张大了嘴,难以置信。
当这句话说出口之后,就好像得到了解脱。
告别纠缠了一生的苦海。
恩里科笑了起来,平静又柔和,再看不到任何的苦痛和彷徨。
“真的这么决定了?”槐诗好奇的问。
恩里科颔首。
“那不就对了嘛。”
他赞同的点头,忍不住拍了拍肩膀:“人生是可以有很多选择的,如果痛苦的话,不做厨魔也无所谓。不过,以后的人生,要多多加油啊……建议先从找个女朋友开始吧。”
“这个就请绕过我吧。”
恩里科无奈的笑了起来,可是不论如何,却忍不住流泪的冲动。并不是因为痛苦和绝望,而是在这突如其来的宁静之中,再忍不住内心之中涌动的感激。
“那么,就多谢招待!”
怀纸素子缓缓起身,向着他愉快的一笑,挥手道别之后,哼着歌,转身离去。
就这样,在死寂之中,第二场厨魔对决,就此结束。
最终的结果,毋庸置疑!
——怀纸素子,胜!
.
此时此刻,会场之上,所有人凝视着那一张漂亮到不像话的面孔时,都由衷的感受到了一阵发自内心的寒意和惊悚。
短短的二十分钟,两道菜,其中一道甚至还算不上厨魔料理……
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让一个身经百战的厨魔放弃了自己前半生所有的追求,心甘情愿的溺死在她所创造出的这一线温暖之中。
无法理解,又难以置信。
可事实就这样的摆在所有人的眼前,随着庞大的恐惧和阴影一起。
整个赛场,都好像被那个娇小纤细的身影笼罩在其中,令他们难以呼吸。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天魔’了啊。”
漫长的寂静里,只有郭守缺的毫无保留的赞美与欣赏,伴随着古怪又尖锐的笑声,回荡在所有人的心间。
没错,除了‘魔’之外,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将人的意志玩弄到这种程度呢?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对明日新闻的所发来的情报再无任何怀疑。
断头的魔女·怀纸素子!
.
.
那是半个小时之前事情了。
就在比赛刚刚开始的时候,真希听见身旁传来的声音。
似曾相识。
语气平静又礼貌,毫无任何不速之客的冒犯。只是问,“我可以坐在这里么?”
当她愕然回头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个站在过道中的年轻男人。
确切的说,是佩刀的武士。
那是如今家主候选人之中呼声最高的男人,上一代当主的养子,里见久静。同时,也是真希名义上的堂兄。
下意识的,真希向后缩了一点,而留在她身旁的乌鸦,则抬起猩红的眼瞳向着久静看了过去,狰狞又饥渴。
“请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失礼的事情,再怎么说,真希你也是我的血亲。小的时候不是还喊过我哥哥吗?”
里见久静淡然一笑,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我可以坐下来么?我有些话想要说。”
沉默里,许久之后,真希颔首。
于是,久静坐了下来,正襟危坐,态度一丝不苟。毫无任何威压或者说冷厉,只是好像兄妹之间的谈话那样,平静的问:
“真希,你的合作者……是琥珀吧?”
“……”
真希浑身僵硬了起来。
不知道如何回应,应该是应承还是反驳,亦或者说是沉默。
“这并不是什么多么隐秘的事情,毕竟你的代理人,那位素子女士,和琥珀之间当众表露过亲密的关系。想要猜到,其实很简单。”
久静摆了摆手,直白的说道:“实话说,这一场对决,由我的建议而发起的。”
真希愕然,眼睛自始至终都瞪得很大,没有任何放松的闲暇。
“虽然其中有一部分私心是希望你不要牵扯到这么肮脏的事情里,能够退场再好不过。但更多的,我只是想要创造一个环境,和你好好聊一聊而已。”
里见久静想了想,沉默片刻之后,开口告诉她:“虽然这么说很突兀,但我觉得,最好还是将自己的来意一开始表露出来才算坦诚。
因此,我不会掩饰什么。”
他说,“真希,请和琥珀解除盟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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