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力量,悉数源自求之不得的爱!
爱有多么执着,那么恨便有多么庞大。
爱的辉光和恨的阴影,原本水火不容的力量,现在终于合并在了同一处,自凝固和升华的灵魂里肆虐。
令罗娴痛苦尖叫。
令血水奔流,化为海洋!
猩红的色彩漫卷,在海潮声中,将一切光铸武士尽数荡尽,吞没,溶解。可在潮汐之间的涟漪之中,罗娴已经疾驰而出。
向着母亲。
再度挥拳!
“太愚蠢了,小娴。”
罗刹凝视着她的模样,摇头:“看看爱将你变成了什么?”
轰!
来自罗娴的拳头,毫不保留的,落在了她的面孔之上,自那宛如白玉一般的肌肤上,留下了刺眼的猩红。
破裂的声音响起了,来自人的面孔之后,统治者的本质彰显。
堕落的神性里,凝固的灵魂之中,为破坏而造就的力量显现结晶,再无任何的保留,向着眼前的女儿,挥出耳光。
将一切,不自量力的反抗彻底击溃。
降下了鞭挞和惩罚。
扩散的黑暗里,崩裂的巨响延绵,又被封锁在内,无从冲出。激烈的震荡在瞬间重复上百、上千、上万次之后,形成了混沌的乱流。
奇迹和灾厄之间的交锋和厮杀迎来了最高处,自迟尺之间,无休止的向着对方以最直截了当的方式,施加破坏!
摧残肉体,撼动灵魂,击溃意志,泯灭反抗。
令庞大的裂隙不断的延伸在船身之上,又残酷的维持着它的完整,任由激烈的战火和厮杀将一切吞没。
直到最后,在溃散的潮声里,镜面破碎的声音响起。
当最后的力量挥霍殆尽的瞬间,金刚锥便已经将罗娴的心脏彻底贯穿,令她踉跄的后退,跌倒在地上。
再没有反抗的力气。
然后,罗刹漠然的向前,抬起手。
震怒汇聚与黄金之杵上,令杵上无以计数的细小骷髅浮现猩红,哀嚎和黑暗缠绕其上,足以毁灭所有的力量爆发。
向着罗娴的面孔,砸下!
令天空为之破裂的巨响中,飓风扩散,细密的裂隙自甲板上扩散开来,犹如蛛网。
而当风暴吹去,尘埃散尽时,罗娴依旧躺在血泊之中,空洞的眼童抬起,看着悬停在面孔之前的五股杵。
只差一线。
“教育到这个程度,应该差不多了吧?”
罗刹低头,俯瞰着女儿奄奄一息的模样,还有那倔强的神情,终究只是无奈一叹:“为何冥顽不灵呢,孩子?”
“大概是,恋爱脑吧?”
罗娴轻声呢喃:“明明应该适可而止的才对,可是纠缠不休起来,连自己都会觉得丑陋和讨厌……察觉到应该警醒的时候,却已经无法自拔。”
“真愚蠢啊。”罗刹评价。
“嗯,愚蠢,确实。”
罗娴点头,看着漆黑的天空,勉强一笑:“妈妈,你会讨厌我吗?”
“傻话,难道天底下会有讨厌女儿的母亲么?”罗刹摇头,抚摸着她的脸颊,轻叹着:“哪怕,已经被伤透了心……”
她坐在地上,怀抱着自己的女儿,时隔二十五年以来,正如梦中所想的那样,抚摸着她的长发。
轻盈又温柔。
好像生怕弄坏一样。
害怕自己所爱的宝物如同泡影那般消散,远去。
一如决定将她送离自己的身边时那样。
怎么样,都看不够。
“他还好么?”罗刹问。
“父亲很好,只是孤独。”
“是吗?他所寻求的,就是这样的东西啊。明明曾经为了变强,不惜一切,可最后,又后悔了。
结果,一无所得。”
罗刹闭上眼睛,紧贴着她的头发,告诉他:“深渊的潮汐在控诉,我听见了——我不知道吹笛人究竟想要做什么,可他的目的一定不会那么简单。
不要被波及到其中去,小娴。倘若你想要追求自己的爱,那么就要离深渊远一点,那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我无法阻拦你,可能也无法再保护你了。”
罗娴疑惑:“难道你不曾怨恨么,母亲?”
“吹笛人?为何要怨恨?”罗刹反问,“从父亲,不,从曾祖父以大愿求诸与深渊的那一刻开始,威权便为凝固所染,卡瓦纳西一系的命运便已经注定——”
她说:“我早已经有所觉悟。”
从生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察觉,也已经有所准备。有朝一日,同这所有一起,埋葬进深渊里。
为此而修持,为此而煎熬。
可这一颗自诩磐石不动之心,却又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摔成了粉碎。
只是当看到了人群里那个远道而来的消瘦身影,那一双坚毅又平静的眼眸的时候,便已经被魔念所诱惑。
不得解脱。
明明不曾期盼,却又不由自主的,产生了渴望。
是啊,就像是自己的女儿那样。
就像是罗娴一般。
飞蛾扑火。
她怅然的低头,亲吻着女儿的额头。
“如何才会明白呢,小娴?”
或许,非人之爱会让你的灵魂堕入深渊。可你所追逐的人之爱,却只会让你如我一样,饱受折磨。
因为它并非是结果,也不是什么美好幸福的结局,而是残忍的开始,是无穷等待中的煎熬和无法满足的渴求。
当你去爱一个人开始,诅咒便已经缠绕在你的灵魂之上。一直到最后,将你焚烧成灰尽为止……
除非杀死他,否则便无法结束。
除非杀死你自己,否则便无法解脱。
“在你出生的那一天,我便期望你能够长留我的身边。可这终究不切实际。”
罗刹闭上了眼睛,无声叹息:“我将非人之爱留给了你,以盼你能够归来。可你或许不会再回来了。”
“你终于长大啦,小娴。”
惜别的眼泪,从统治者的眼角滑落,落在了女儿的嘴唇之上。
“我将在海中凝望,我亲爱的女儿,我亦将在深渊里等待,见证这一份愚昧之爱的结果。”
她低下头,在罗娴的耳边,最后道别:
“但在那之前……”
“我不会容许你再逃避。”
啪!
罗娴瞪大了眼睛。
在她的胸前,贯入心脏的金刚杵,无声的碎裂,数之不尽的神性和源质奔流,自其中涌现,逐出了沉寂的血水灾。
然后,刺入了她的灵魂之中!
彻底的,将一切改变!
前所未有的痛楚自灵魂里迸发,令她不由自主的痉挛着,挣扎,却又被母亲所按住,无法逃脱,无法控制的,哽咽出声。
哀鸣!
就这样,残忍的缝合了凝固和升华之间的伤口,不容许分离。不惜将施以重创,只为了重新将一切修复完整。哪怕是将灵魂撕裂,也要将所有复原。
诅咒,亦或者赐福。
以此为钉,降下了痛楚的新生。
“在幻灭之前,去尽情的追逐吧,小娴。”
她最后拥抱着怀中的珍宝,告诉她:“这便是我作为母亲,给予你的,最后赠礼。”
在远方吹来的风中,统治者的身影渐渐隐没。
就这样,消失无踪。
只留下无休的厮杀和斗争,满目疮痍战场,还有血中渐渐醒来的罗娴,自痛苦中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的寒冷。
她茫然的环顾着周围的一切,踏着血泊,蹒跚的向前,就像是人鱼终于走上了海岸那样。
每一步,都有如踩着尖刀。
难以站稳。
感受着这狰狞又残酷的世界,无法呼吸。
太冷了,又如此孤独。
只是一个人在这里,便忍不住想要流泪。
没有去理会那些从天而降的猎食天使,也并不在乎那些呼啸而来钉在身旁的投枪和攻击,她踉跄的迈动脚步,催动早已经疲惫不堪的身体。
拨开了最后的钢铁荆棘和枝杈。
凝视着那一张宁静的睡脸。
伸手,去抚摸他的眼眉。
即便是那一具躯壳中,空空荡荡……
“回来吧,槐诗。”
罗娴轻声呼唤,“我已经开始想念你了。”
就这样,弯下腰,去轻轻的触碰了一下他干涸的嘴唇,亲吻着沉睡的王子,好像施展魔法那样。
等待着他醒来。
即便在身后,冷酷的圣光降下,狂热的大天使从浓烟之中凝聚,遍布血丝的眼童抬起,癫狂的凝视。
“异端受死!
!”
倾尽所有的力量,仇恨和憎恶随着利刃一同刺下!
啪!
血肉被贯穿的声音响起,猩红的色彩如暴雨,洒落。
无以计数的钢铁枝杈骤然延伸,发狂的增长,宛如爆炸那样扩散,转瞬间,将公义贯穿,钉在了地上。
连同不知多少的猎食天使一起。
当那一双沉寂的眼童缓缓睁开,整个世界仿佛在瞬间,迎来了死寂,所有的声音都消失无踪。
只剩下了平静的呼吸。
如梦初醒。
“对不起,娴姐。”
槐诗轻声呢喃,“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是吗?”
罗娴微笑,“梦见了什么?”
“好像见了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槐诗说,“但最后,我梦见你在哭……所以,我醒了。”
他伸手,轻轻的擦去那一张脸颊的血迹: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发生了很多,但都不重要了。”罗娴回答:“只是,稍微有些累了,我想要休息一会儿。”
“那就睡吧。”
槐诗点头,告诉她:“我会保护你的。”
“嗯。”
罗娴轻轻点头,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安心的,笑着,沉沉睡去。
槐诗伸手,为她抚平了发丝。数之不尽的枝杈延伸而来,将她和那一张病床保护在其中,不受打扰。
再然后,在这寂静里,践踏在灵魂之上的脚步声,终于响起。
如此寥落。
在铁枝之下,大天使咆孝,发狂的挣扎,奋力的伸手,想要去攻击那一只停在自己面前的脚掌,却只差一线。
难以触及。
而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便终于看到了,那一张平静又肃冷的面孔。
乃至,流溢着辉煌威严之光的眼童。
冷漠的俯瞰。
最后发问:
“我要的另一只眼睛,带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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